《穿越苦难,母爱如山》
作者:黄宏生 2025年01月18日
朗诵 媛梦
1937年,我的母亲出生于海南临高县加来镇美塘村,村西面有一个池塘,荷花盛开时满塘飘香。罗家祠堂坐落在村南头,祠堂树上缀满红绸带,每到祭祀时香烟萦绕。
母亲出生时,罗家还是美堂村唯一住瓦屋的体面人家,因为祖上勤俭持家,置下良田数亩,大都租给村里人耕种,罗家人则主要做些小卖买,日子过得很是宽裕。罗家宗族观念重,兄弟三人中,外婆又是长房长媳,被寄予着为罗氏家族传宗接代和生育长房长孙的希望。
为了能实现头胎为男娃的愿望,罗家人请来法师在家中做了一个月的法事。结果外婆却诞下一个女婴,取名玉英,那就是我的母亲。罗家“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尤其是公婆不悦的脸色,让还在月子中的外婆就感受到了他们的嫌弃,终日以泪洗面。
好在外公为人开明,与外婆感情甚笃,温言劝慰外婆,让她好好抚养我的母亲,待她长大后一定要供她去学堂识字,将来去城里念书,做个有出息的人。听了这些话外婆心里方才宽慰,并牢牢记住外公让孩子上学的话。
1939年日本人侵占了海南岛,烧杀劫掠,死了很多人,沿海匪患丛生,日子变得越来越不太平。当外婆怀上第二胎八、九个月的时候,外公去广东湛江进货,打算回来后正好能赶上老婆临产,谁知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丈夫走后的一个晚上,天上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外婆的肚子一阵剧痛后,竟然早产了。家里人慌忙去找接生的婆子,没等到婆子接来孩子已经生了,手忙脚乱的家中女人们竟用一块锋利的竹片将脐带割断。待接生的婆子冒雨赶来后,告知她们该用火烧过的剪刀剪断,然而为时已晚。
不日,海上传来不幸的消息,外公搭乘的客船遭遇海匪,整船人无一幸免。紧接着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是我的舅舅因为细菌感染得了破伤风,没过几日就夭折了。接连经历了丧夫失子的打击,罗家人非但没有同情外婆,反而以“克夫克子”的理由逼她搬离罗家。外婆无奈,只好带着只有四岁的孩子搬出婆家,住到附近的一间茅草屋里。
每到清明节,周围村庄的人都能碰到外婆带着孩子到罗家坟前扫墓,甚是可怜,有热心肠的人劝外婆乘年轻再嫁。她回娘家时,也被娘家的父亲以断绝父女关系威胁她再嫁。种种委屈没有动摇外婆要独自守寡抚养女儿长大成人的念头,她拒绝了所有来提亲的人,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来养活自己和女儿,除了耕两亩田地,她还养了猪和鸡,起早贪黑地劳作。
外婆牢记着丈夫的遗愿,一定要供我的母亲上学堂。那时加来镇不管家中穷富,很少有人送女娃上学,母亲罗玉英童年时也不愿进学堂,总要找地方躲起来,却每次都让外婆找到,又不厌其烦地背起她上学。
每天天不亮,外婆就唤醒我的母亲,吃过早饭后送她到几公里外的学堂,之后再去做农活。住的地方与学堂之间有一条小河,一到雨季河水就猛涨,外婆不管不顾,用瘦小的身体背起我的母亲,在河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几年来风雨无阻地往返学堂,终于把我母亲培养成镇里唯一一个女学生,完成了对外公的遗愿。
我的母亲参加了1956年的中考,由于成绩优异,被海南医学专科学校医师专业破格录取,成为全县百里挑一,当年唯一考到海口上学的女学生。从此穿越苦难,成为临高县极少数妇女改变命运的人。
1959年,母亲罗玉英从海南医专毕业,分配到刚刚组建的海南地区防疫中心,投入全区消灭当年的疟疾、血吸虫病和控制麻风病的忙碌工作中,在当时这些传染疾病都有极高的死亡率。
直到1966年她升为防疫中心主治医师,并在海南地区防疫中心分配到一间13平方米的单身宿舍,她才把远在临高的我跟外婆接到她身边。母亲一辈子投入抗病救灾的事业,几乎每个月都会丢下我们几兄妹,出差到海南各地的农村进行疫苗接种和防疫知识普及,救治病人。在他们防疫站医务人员的共同努力下,那些在海南岛曾经盛行的传染病逐渐消失了。
母亲常常给我们讲各种救治防疫的故事,记得她曾跟我说起50、60年代在海南盛行的一种“荔枝病”,得这种病的大都是些儿童,本来活蹦乱跳,莫名其妙地就死去了,曾引发一定的恐慌,后来国家卫生部派人到海南指导,追根溯源,终于确定是“荔枝病”,那种病是一种低血糖病,往往在早晨突然发病,因为海南医疗条件差,那些孩子多是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后来母亲他们防疫人员就进行知识普及,在荔枝成熟时期,农村的孩子千万不要空腹吃荔枝,果然发病率大副下降。听到这些故事,让我们对母亲这种医者仁心的光辉形象无比敬仰!
1973年我高中毕业,后被安排下乡当知青,临行前母亲来送我,我跟海口科教系统的68名子女分乘坐几辆解放牌大卡车。挥身道别时,我看到母亲哭了,我想这是全天下母亲所共有的情结,既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日长大成人,展翅高飞,又希望孩子们能多待一会在自己身边。
上山下乡近四年,每年只有春节回家才能看到家人。林场地处黎母山深处,交通不便,但母亲还是有机会就来林场看望我。有一年,海口防疫中心盖房子需要的木材超出计划,因为计划经济时期,一切物资都需要凭计划指标购买。单位领导知道我在林场插队,便让母亲联系我,看能否通过关系解决购买木材的问题,母亲打电话都没打,就赶往我所在的林场。
辗转倒了几次车,母亲才来到林场,见到了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我。那时我已是林场团委后备干部,配合林场领导做青年人的工作,在处理完购买木材的问题后,母亲不能久待,很快就回去了,临走前她告诉我,你真的长大了。他说那句话的神情我至今印象深刻,既饱含一个母亲对孩子长大成人的欣慰,又带有陪伴孩子太少的内疚。
1976年,随着“四人帮”的垮台,文革结束了,我曾想着国家政策会有所变化,能够让我们留在林场的知青尽快回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在之后参加海南路线教育工作队期间我加入了党,并被送到海南党校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学习,时间大概是1977年的8、9月份了。
那年夏天的招生季节没有招生,于是各种传言四起。我心中有某种预感,似乎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从周边人的嘴里什么也探听不到。直到十一国庆节前后,才有了稍靠谱的消息。在海口卫教系统工作的母亲从熟人那里探听到一些大学招生的政策,可能会组织类似文革前的那种考试,不再推荐上大学,于是我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一边在党校学习,一边开始复习准备高考。
1977年10月21日,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似一声春雷,迅速传遍了海南岛。那时我已经升任林场分场场长,考大学意味着放弃已有的前途,在母亲和外婆的鼓励和支持下,我决定参加高考,重新捡起书本复习,圆自己的大学梦。
我的复习期间正赶上在海南党校学习,白天在党校学习,晚上再去我的高中老师家一对一复习,母亲看我如此拼命,只默默地给我准备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如愿考上了华南工学院。
去广州读书的前夕,母亲在家摆了几十桌酒席,把远亲、近邻、朋友、她的同事纷纷邀请来喝酒祝贺。那时,能出一个大学生是天大的喜事,通过读书谋出路,改变家族命运,是中国老百姓的传统思想,考上了大学,不仅是自己的荣光,还有着家族的一份荣耀。
看到母亲高兴的样子,想起考试前每天晚上的熬夜陪伴,花掉积蓄分享我的光荣,无不体现了母亲对自己满满的爱意。我觉察到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和那份母亲的痛爱,其实一点也不亚于她亲自带大的弟弟、妹妹。
之后,从我上大学,到毕业工作都在广州,她依然在海口防疫中心工作,我们又开始了长时间的聚少离多,只在节假日能够见面。
1988年我下海创业,正好母亲到了退休年龄,于是我们全家到了香港。她退休后也闲不住,去酒店当过服务员,后来有些闲钱了又跟着人去炒楼,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在我创业失败时曾帮我度过人生的黑暗时刻。
再后来我回深圳搞制造业,事业越来越大,母亲几乎一直陪伴着我,腿脚灵便时经常到创维在各地的生产基地,去看望那里的员工,关心他们的吃、住,嘘寒问暖,员工们也都喜欢与她聊天。坐在来回飞驰的列车上,她能感受到时代发展给这个国家带来的巨大变化,也一同分享我创业成功的喜悦。
外婆一百多岁离开了我们,这对母亲是一种沉痛的打击,这几年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腿脚也受影响,但她依然坐着轮椅去参加一些活动,感受她的孩子创业取得的进步。我希望她能像外婆那样长命百岁,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没有给我更多孝敬她的时间。虽然她离开了我们,但是她的母爱如山,像太阳般光芒万丈,永远激励着我们奉献社会!
母亲行医数十载,曾用她精湛医术和防疫知识救治护佑过无数人,可谓一生行善积德,愿她老人家在天有灵,永恒安息,福泽子孙后代!

媛梦:朗诵、配音爱好者、影视演员、留美双硕士。中国朗诵联盟高级会员。喜马拉雅等多家知名网络平台特邀主播。朗诵作品常散见于“都市头条”等一些热门网站。曾荣获深圳市朗诵征集大赛“金奖”、“环球典雅太太选美冠军”、“一带一路影响新时代世纪名媛奖”、“环球夫人深圳典雅之星”等多个奖项。酷爱朗诵、配音与主持。愿用情与声演绎诗与歌的美好,与您一起徜徉在有声的多彩世界里。(微信公众号: 媛梦之声 / ymzs31;视频号:媛梦之声 / ym1398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