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毽子的童年
苏庆松
晨起到操场散步，朝霞鲜艳夺目。一群孩子正在热火朝天地踢毽子，他们两颊红扑扑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与兴奋的光芒。只见一个男孩，灵巧地抬脚，轻捷地转身，那曼妙的身姿，宛如疾速跳跃在林壑间的小鹿；凌空而起的毽子，就像一道彩虹，在空中划出一抹绚丽的弧线；迎面飞奔而来的女孩则身轻如燕，兔起鹘落，身子一蹿将毽子稳稳接住。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我不禁莞尔一笑，脑海里顿生每个季节固有的如火如荼的玩耍项目：春天，老鹰捉鸡；夏天，斗蟋蟀；秋天，玩弹弓；冬天，踢毽子，捉迷藏，滚铁环。
小时候，每至秋冬之际天气转凉，同村的孩子总是本能地加强运动，以抵御风寒。冬日晚饭后，走来三五成群的小伙伴。澄莹的月光如空灵的水一般流泻开来，为一场欢快的捉迷藏游戏，增添了几分柔媚的色彩，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广漠的夜空中。游戏开始了，为掩人耳目，他们藏在旮旯罅隙缝道里，真是无孔不入；屏气敛声，侧耳倾听，心里担忧的是冷不丁被“束手就擒”。搜寻方个个机警灵透，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探险。“咦，怎么藏得如此严丝合缝呢？”我困惑地问，遂左顾右眄，呼啸的朔风偃旗息鼓了，支棱着的耳朵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窸窣的响声，轻手蹑脚挪过去，手一挥：“把棒子秫秸扔了。”顿时看到四仰八叉一大摊，“蛰伏”的“敌人”暴露无遗，“浮出水面”，“俘虏方”个个蓬头垢面，有的脸上略带羞涩，有的掩口胡卢，有的不由自主举起了双手。“这次轮到你们请客了，奶酥糖，五味瓜子，嘎嘣脆，香喷喷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拍打另一个伙伴的手。“行，行，行……”他们爽朗地答应着，笑声，掌声，欢呼声接踵而至，仿佛把月亮洗濯得又大又圆，看天上，数不清的星星眨着眼睛正在窃窃私语呢。
捉迷藏，是儿时孩子们共同的美好记忆；属于我一个人至爱、清欢的运动项目要数踢毽子了。
我曾观察过时下网购的毽子，虽然翎毛颜色丹雘，但似乎不是天然品，非轻即重。小时候，母亲制作毽子用的羽毛，纯是呼呼生风的大公鸡长缨翅子，我问过母亲：“妈妈，为什么别的同学总夸您做的毽子漂亮好踢呢？”母亲笑盈盈地说：“咱家的鸡是孵化的，它们整天在外餐风饮露，叼虫，啄食草种，无拘无束，那翅子怎能不生得花花绿绿的？它质硬绵密，最适合做毽子。”母亲的话音刚落，瞬间勾起了我常常心驰神往的一幅画卷。
庭院中，母亲先选三枚铜钱，尺寸厚薄均等，轻重适中，丝丝入扣摞在一起；接着，拿起红布条，两手用力抻了抻，用青线将布料缝得针脚密实，这便是毽子托；然后在毽托一面，飞针走线交织一截鹅毛管。母亲从公鸡尾巴的前方薅出一撮姹紫嫣红的翎毛说：“活鸡羽毛做的毽子亮丽灵动，踢起来挥斥洒脱，死鸡缝制的毽子，羽毛黯淡脱落，踢起来迟滞费力。”说话之间，她已经挑选好了下端绯红粲然，上端金黄闪射的五根翎毛，捋好后插入鹅毛管中，一个毽子便做成了。母亲横在我眼前，“先睹为快，如获至宝。”我眉飞色舞地说。
母亲扶助我踢毽子的温情往事，我一直念念不忘。十岁那年，我因外伤患了一种叫“深静脉血栓形成”的症候，出院后医生建议做踢毽子运动促进恢复。“万事开头难，人生不言弃。况且你身体正处于弱势。”母亲看我动作笨拙，便笑着鼓励我，她接过方向偏斜的毽子，亲自给我示范，抬脚，彩色的羽毛在空中上下翻飞似精灵在舞蹈；母亲轻盈跃起，伸臂，只见流光溢彩的毽子，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子悠然飘落，母亲双手一拢，稳稳接住，掉头冲我说：“第五十个。”经过坚持不懈地康复锻炼，我不仅学会了踢毽子，结识了许多“粉丝”，还治愈了腿部疾患。“万事开头难，只要肯登攀。”母亲把后句字词更换了，又冲我一脸自信地说。在以后的人生历程中，母亲的话经常回响在我的耳边，时刻激励指引着我向阳而开，知难而上。
已过“知天命”之年，我经常默默调侃自己：福至心灵，风云际会的美好岁月里，生活就像连续脚踢的毽子，快马加鞭，披星戴月；时乖命蹇，事事不遂的光阴里，脚步偶有颠倒错乱，绝不一蹶不振，重整旗鼓方显挥脚遒劲旷达，就像骀荡的步伐一路生花；人生如寄，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营营于生，恰如苏轼在《临江仙》词里所言：“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看着操场一隅忽左忽右，流荡旋转的毽子，须臾之间，心里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当年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母亲，如今已垂垂老矣，鹤发鸡皮；儿时踢毽子的鲜活画面四溢而来；现实的庞杂生活，无休无止的工作、学习都如影随形，铺天盖地纷至沓来。
“时间悄然流逝，但记忆里的片段却灼灼如初。”吟诵名言，心里充溢着甜蜜和温馨。岁月长河里，烂熳芬芳的追忆宛如酷热暑天里随时消渴解燥的醴泉，当你略感生活青涩淡薄时，小啜一口，痛饮一杯，润润喉咙，低吟一曲，然后，我们就乘着旋律，高亢唱响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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