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本文是钟振振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宋词人年谱、行实考》(项目批准号17ZDA255)的阶段性成果。
(二)贺铸的生平
2,生平(续十五)
昏聩的统治阶级上层对于英才的屈抑,为庸冗之辈的进用敞开了大门。贺铸既愤愤不平于“黄钟毁弃”,自不能无慨于“瓦釜雷鸣”(屈原《卜居》)。于是,他奋笔对此不合理的社会政治现象大加抨击。《庆湖遗老诗集》卷八哲宗元祐六年(1091)五月在京作《和钱德循古意》二首其二曰:
维汉南有箕,垂象列三辰。
长司簸扬职,糠粃居前尘。
辛辣地讽刺宰辅们在铨选官吏时每每贤愚倒置。《诗集》拾遗哲宗绍圣二年(1095)在永城(今属河南)作《题任氏传德集》曰:鼠目獐头登要地,鸡鸣狗盗策奇功。抗声痛詈治国无能、谋官有术的衮衮诸公,何等畅快淋漓!闻其声,则贺铸之愤世嫉俗栩栩如生在目前了。
其三,关心民瘼,爱国主战
我曹百石吏,藜菽每不充(《诗集》卷四绍圣三年[1096]在江夏作《怀寄周元翁》十首其二)。贺铸官卑位下,俸给当然有限。何况有时未就差遣,靠领宫观祠禄生活。而其家累颇重,更兼中年以后疾疴婴仍,赡养老幼,买药求医之外,薪金不会有多少结馀。加之他嗜书成癖,庋藏甚丰,又是偌大一笔开销——前人早有“家为买书贫”(唐·许浑《寄殷尧藩》诗)之说,信非虚言。官场应酬,朋游交际,所费不赀,亦属常情。收入难敷支出,贺铸在相当时期内平居生活的窘迫,不难想见了。
神宗元丰三年(1080)在滏阳(今属河北)任,他“贫无绡葛裯”,夏日为“饥心过狼贪,毒喙甚蜂虿”的群蚊所苦,只好“拙计燃萧艾”,结果落得“徒自取薰蒸,举家更嚏咳”(《诗集》卷二《诅蚊》)。
元丰四年(1081)冬闲居京师,“闲坊税老屋,车马无来踪。日俸才百钱,盐齑犹不供。夜榻覆龙具,晨炊薰马通”。贺铸不由得在除夕之夜发出了“出门欲贷乞,羞汗难为容”(《诗集》卷二《除夜叹》)的哀叹。
哲宗元祐六年(1091)至七年(1092)困寓辇下,全家“一月之间,饱食甘饮者不过数日”(李昭玘《代贺方回上李邦直书》),常常是“晏饭糠覈烦脾磨”,居处则“荒园老墙百堵破”(《诗集》卷一《调北邻刘生》),屋中“真无坐客毡”,惟“蒲团柽杌共萧然”(《诗集》卷一《答靳生》)而已。
直到哲宗绍圣二年(1095),他还曾“食贫京师”,作诗感慨道:“谩赋芳草篇,长安居不易!”(《诗集》卷八《京居感兴》)
衣、食、住若此,行又如何呢?
元祐五年(1090)和州(今安徽和县一带)任满回京,租不起大舸,他只得俯就“篷卑每碍帻,舱狭才容席”(《诗集》卷四《檥舟秦淮雨中寄侍其服之》)的小舟。
元祐八年(1093)东下海陵(今江苏泰州市海陵区)时境况亦然。我们在他的诗集里仍可读到这样的诗句:伏枕漳滨后,维舟楚泽边。夜雨侵床漏,晨炊凑鼻烟。(《诗集》卷五《宝应野泊》)
固然,随着子女的长成,家庭负担逐步减轻;而官阶的迁转虽然缓慢,却毕竟在上升。因此,贺铸后来的生活状况当有所改善,不会一直捉襟见肘。但是,按照当时士大夫阶层的一般标准来衡量,似乎还谈不上优裕。否则,友人叶梦得记述其晚年吴下之隐居生活,也不至于说他“家贫甚”(《贺铸传》)了。
【附注】
〇维汉南有箕,垂象列三辰。长司簸扬职,糠粃居前尘。
《诗·小雅·大东》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谓南方有箕星,形状像簸箕,却不可以用来簸扬谷物。
三辰:谓日、月、星。
此诗反用《诗经》,谓银河南有箕星,长期掌管簸扬之职。簸扬的结果却是糠粃飞扬。喻指主持官员升降的执政大臣失职,致使无用的官员高升,有用的官员反而沉降在下。
〇绡葛裯:用薄纱、葛麻制成的床帐。
〇夜榻覆龙具,晨炊薰马通。龙具:牛衣,乱麻编织而成。喻指简陋的衣被。马通:马粪。晒干了作为燃料,用来做饭。
〇晏饭糠覈烦脾磨:晚上吃的是粗糙的粮食,很伤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