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母亲已远行十七年。今年大年三十，是母亲100周年诞辰。谨以此文追念母亲的一生。

母亲的回忆

                   （一）

       母亲病倒当天，出了件奇事。凌晨三点，梦中母亲站立不稳，我快速抱住母亲的腰，才没有跌倒。一梦惊醒，妻说：胡思乱想，你想妈了。早晨上班中途，父亲接我电话，说啥事没有。安心上班吧！不安心的事还是来临。下午5点，开车刚过蓟门桥，弟弟来电说，母亲突然站立不稳，幸亏父亲抱住母亲，才未倒地。

       我惊异这情景和我凌晨的梦几乎一致。我们兄弟都极速赶回。母亲很快住院，确认为肺部感染晚期。母亲身体不适已多日，父亲以为只是感冒。我们也未重视。住院十天，母亲未讲一句话，

       但无情的电话在凌晨响起，我们赶到医院，母亲已过世，身体还留有余温。

       一生仁爱的母亲，在生命最后的关头，都没有给我们伺候她老人家的机会。

                     （二）

       我出生于川南小山村。当天，一条巨蛇盘在房梁。据说蛇是祥瑞之物，不可伤害。爷爷将蛇盘绕扁担上，抬出去放生。我不知道能否有祥瑞的一生。

     福瑞未到，灾祸先行。三岁时的一天清晨，我没有醒来。母亲的奶头塞进我嘴里多次，手忙脚乱的母亲用湿布擦我脸，按捏四肢。两天了，闷在庭院的爷爷动手做木匣。交给我吧，爷爷终于开口。村边的坟地刨了小坑。母亲不舍的抱住我，坚持请求爷爷叫医生。天黑，村口的大黄狗叫，镇上的乡医进村。大黄狗狂叫声中，我突然被惊醒。

      没有母亲的挚爱，我早已西行。这铭记在心的恩情，永世不忘。母亲多少年后提及此事，似云淡风轻。你呀！小时候多病。我眼里滚动泪花。

                    （三）

    我最喜欢去外婆家。同赶集一样，这是小孩子与外界接触的窗口。路过八洞桥集市，母亲给我和姐姐买了甘蔗。要买油盐就要到更远的富加镇。年节，母亲会给姐买块花布。给我和弟弟买糖果。在那个物资缺少的年代，小小的花布和糖块，都会久久记在我们的心中，感受母亲暖暖的爱。

       弟弟在母亲的背上熟睡，我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生怕跟不上。沿岷江密树下的小路走几里，翻过山脊踏上公路走一阵，就到外婆家。外婆家是大家庭，有五个子女。外婆家是赤贫，解放后翻身分到了大地主家的高阶大院。母亲是家中小五，又是唯一女孩，母亲出生在大年三十。家里一贫如洗，被外公放到水盆里准备溺死。幸亏外婆手快，捞出冷水中的母亲。母亲中年以后，被类风湿性关节炎折磨一生。我在三岁差点病死，和母亲几乎遭遇同样的生命之危。贫困之中，两代母亲，都延续伟大的慈悲。

      母亲少女时期，下田插秧，种地。旧中国的女人，要裹小脚，受男权社会压迫。母亲性格刚烈，几次扯断裹脚布。母亲的顽强抗争。保住一双天足。旧社会女孩没有上学机会，何况生在贫家。但深入骨髓的刚毅，主见，决断的性格跟随母亲一生。我们姐弟的性格中，也多少烙下母亲的印记。

       那时，父亲长年在外地服役。母亲要照看三个孩子，维持连公公，婆婆，小姑子，小叔子在内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我们还在熟睡中，母亲就起床烧火，挑水，做饭，白天照常下地干活。有一年干旱，地里没啥收成。一贯精明的爷爷也没了主张。全家眼看要断粮。我们小孩子早就开始喊饿了。出人意料，中午饭桌上突然出现了白米饭，还上了全家最爱吃的腊肉。原来在每次米下锅前，母亲都抓回一把。长年累月，居然积攒一满口袋。赶上吃腊肉，每次都悄悄留下一小串儿。我们全家安然度过那年的饥荒。

       母亲是个能人。处事有分寸，乡邻和睦。记得当年土改斗地主。地主被扒了上衣，跪在条凳上。有些大人指使小孩子用树枝抽打。我跃跃欲试，也想上前。母亲紧紧拽住我胳膊。远远超出狂热时期许多干部都不具备的冷静和睿智。多年后，我们都说，母亲要是能上学，以她天生的聪明，主见，通达和坚韧个性，一定会成为难得的可塑之材。作为普通农妇，在地头干活休息，也能听到母亲爽朗的，有感染力的谈笑声。

                  （ 四）

       到北京，我们才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母亲是个畅亮人。没多久就和街坊邻居处熟了。初到北京，我自卑是乡下人，个子矮小，又一口川腔土调，常遭同学嘲笑。。第一次语文考试只得9分（满分100）。母亲给我打气，你把学习搞上去，看城里人谁敢笑话你。我努力一年，学习上去了，四年级终于当上大队委员。我多次代表大队，站在操场讲台发言。我一眼看到母亲穿黑点白衫，格外注目，站在学校篱笆外。她在为儿子站脚助威。

       母亲关注子女的品行发展。有一次我数学考了72分，在成绩册上被我改成92分。家长签字后，我又改回72分。崇尚棍棒教育的父亲暴怒，一顿饱揍。母亲把我揽在怀里。为了护我，母亲的胳膊也被打青了。

       有一年春节前，我跟随几个院里小孩到外院去转悠，挑头一个大点孩子，用钩子挑下人家窗台的年货。人家追出来抓住我们送到见家长。我没有上手，但父亲不由分说，扒了我裤子狠打。又是母亲抚爱的给我抹药。我们在心里都怕母亲，尽管母亲平时话不多，但又知道她是最疼我们的。即使母亲用平和的语气批评我们，我们也不顶嘴。在家里最后发话的是母亲。她在家里是当之无愧的领导。我印象中，母亲没有真正出手打过我。

       父亲则话多，脾气暴躁。我们挨打也不太服气。父亲的记忆力极好，多少年的小事说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父亲在老家高寿离世前，没吃过啥药，在一个年底前的下午午睡后醒来，灌满暖水壶。戴着花镜，手握一张报纸，溘然长逝。一生圆满。

                   （五）

        母亲对我们每一个子女，都疼爱有加。又有所侧重关怀。我上初中时，学校离家远。母亲常塞给我几角零钱。早晨上学路上买油饼，喝豆浆。我弟的学校离家近。通常都在家吃饭。有一次学校没课，我在饭馆吃完香噴噴的米饭烩油豆腐回到家。弟弟的碗里是一份没油水的熬白菜，外加窝头。看他难以下咽。我深知母亲对我的格外优待。上班后，纺织厂棉花毛多。母亲打听到吃木耳，银耳可以清肺。我又有了单独享用的机会。

不论母亲如何偏心，我个头始终没有长太高，弟弟到是一副高高大大的身材。

       在人生转折关头，识字不多的母亲却有前瞻眼光。

       担心岁数大的犹豫，错过恢复高考第一年。母亲给了我最大支持。她鼓励我们兄弟，加把劲，争取考上大学，也好圆父亲未上大学的梦。那几个月，母亲尽其所能，做最合口的饭菜。我借助弟弟找来的复习材料，错空学习。经过三个月努力，兄弟双双考上大学。实现人生路上的转折。

       母亲常对我们兄弟说：不要贪污。做人要正直。母亲的言传身教，时常在我们眼前浮现。感恩父母亲，给了我们健全的身体，更塑造了我们良好的精神风范。

      如今我们都年愈古稀，岁月并未冲淡我们对母亲的怀念。妈妈！妈妈！永远亲爱的妈妈！愿天堂的母亲，能听到爱她的儿女们深深的呼唤。

欧阳凯，北京市人。74周岁。【都市头条】认证会员.认证编辑。青年时代在纺织厂做工。后考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分院。曾在多家合资，外资公司做中高级管理人员。曾在青岛丰合广场做过物业总经理。退休后自学近体诗。近5年，先后写近200首习作。在个人朋友圈传看。部分作品发表在【都市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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