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五年农历四月初七日,父亲出生在一个世代农耕家庭。籍贯是陕西省府谷县庙沟门镇中沙墕村。
爷爷娘娘(即奶奶)均以务农为生。爷爷娘娘育有五男二女,共七个子女,三子十几岁夭折没有留下坟冢。爷爷娘娘的六个孩子均以长大成人,并成家立业。
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是长子。听父亲说,爷爷娘娘传言,他很小的时候,有先生就看出来,他将来是个读书之人,有个先生来了给爷爷用毛笔写地契了就是地约。也就是买卖土地时,由甲乙双方协商写成的文书。年幼的父亲就直往桌子里边钻了,看先生写地契了,其他孩子看也不看。所以先生和爷爷说,“王大哥你让这个孩子到了念书年龄了让念书哇,这个孩子有灵性了,从小看着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爷爷笑着说“现在孩子还小了,看不出来什么”,娘娘接着说“咱不识字着,人家先生识字着了,眼界宽看出来咧”。由于先生的提醒果然父亲到了八九岁年龄天天嚷着就要念书
了。那时的父母大人们根本不把念书当回事,即使念也得十来岁上上学。再后来到了十几岁父亲才勉强念了几冬冬书。父亲也是爷爷娘娘六个孩子当中,唯一的念过书的人,唯一的识字人。父亲酷爱读书视书如命,毫不隐讳的说父亲是块读书的料。遗憾的是,他只读过几冬冬书。夏天就得种地维持生计了。那时候要读“常书”(即冬天夏天可念书的学堂),那是有钱人家,官宦人家的茶饭,咱庄户人家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父亲就这样读了几冬冬书,被爷爷无情的喊回了家,不让父亲读书了。眼含泪水的父亲很不情愿的,离开了私塾学堂。他是多么地不舍得啊!回家
的父亲只能是当起了小农民,那时父亲只有十三四岁。
父亲刚离开私塾,跟爷爷还闹腾过一阵子,父亲每天以泪洗面,天天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干
活,也不好好跟爷爷说话,一有空就抱着一个小沙盘子,拿着沙签棍子一股气地写字。 (沙盘就是木料做的长方形或正方形,底部平整上面盛着沙土,过去人生活贫困,学生娃娃用来写字的自制文具)。父亲跟爷爷因为念书生了很长时间气,爷爷说“咱祖祖辈辈是庄户人家,念书没多大的用处,况且咱庄户人家的娃娃一念书就没苦了,(意思是不爱劳动了,干不了农活了),你能识些庄户字就行了,识字再多也没用,当官咱农民也不指望着”。父亲嘟嘟囔囔就是哭鼻子,在那封建落后的旧社会,孩子们的思维方式跟现在的孩子又不一样。父亲也就只能这样从命。
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拗不过爷爷,终于放下了先生用毛笔抄写的书,即课本如《三字经》、《庄农》、《百家姓》、《千家姓》、《名贤集》等书(这些书自今还珍藏着),父亲只好违心的,拿起锄头跟着爷爷娘娘等家人们,常年早出晚归不避寒暑地劳作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之上。父亲像大人似的,每天干着比较娴熟的农活,很快得到大人们的赞同,小脸被太阳晒的黑黑的。俨然一个小农民模样。要是如今真的让人心疼死了。
父亲约十五六岁时,农活可以说是基本会干了,比较精细的农活也基本难不住父亲了,譬如用牛耕地呀,用耧
种糜子呀谷子呀等等农活都不在话下。
天阴下雨天或闲暇时间,就是父亲拼命学习的时候。有时下地干活也拿着书本,劳动休息时继续看,由于父亲在学习方面下的功夫深,学习善于抓时间,见缝插针。父亲很快练就了一手好毛笔字,他写那字太美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时间长了父亲的一手好毛笔字,在坊间知道了并流传着。
逢年过节父亲还给乡亲们写对联、村上买卖土地时,父亲给乡邻们写地约、就是写地契。村里小孩订婚父亲给写彩礼花红单子。尤其父亲过年给乡亲们写对联,只要我知道,我是非跟不行的,有时父亲不让我跟,我哭着鼻子也要跟,我在很小的时候,看着父亲写毛笔字感觉是种莫大的享受和幸福,这种感觉很强烈。同时我觉得父亲给乡亲们写对联,这也是父亲才华的展示平台,父亲自然也喜上眉梢,不亦乐乎。
父亲说
平时晚上睡觉,总是把会背的各类书籍,睡下时通通背诵复习一遍,在自己的手心上默写文字,或在腹部上面用手指也默写。所以父亲常说,“学习知识必须要下苦功的,知识必须要学扎实学牢固,有知识的人把知识装在脑海里肚里,没知识的人把知识连在嘴上,其实这种人拿不出真东西来,懂得并不多学习浮躁的”。
我大概到了六七岁时,父亲就教我识字、写字、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名贤集》等书,我常常在我的小伙伴面前,念叨这些书的内容时,那时我的玩伴们,概没有接触这些书本知识,他们戏称我是念经了。我常常给他们以反驳。对于父亲给我教这些古书时,当时一些识字的人是不屑
一顾的。反正我在正式入学前,就会写很多繁体字,也会背诵些古书。父亲给我教这些书时,不让我向外传说,因为那时这些封建礼教的东西,在学校教科书上,已经没有这些内容了,也不让给学生娃娃灌输这些思想了。可是我现在感到,父亲给我的这些学前教育,是很有必要的,是非常及时的,对我是受益匪浅啊!我后来上卫校,面对晦涩难懂的中医名词术语,才感觉到父亲给我灌输的这些古书知识,确实是派上用场了,这也是我与同龄人的不同之处所在...
父亲曾经给我说,叔父大约是公元一九四八九年,马上要参加革命工作了,叔父有一天跟父亲说,“哥我马上參加工作要走了,你给我起个新名字哇,老人给咱起这名字太俗气了”,父亲说那好我想想,要起新名字咱弟兄们都起个新名字哇”,(那时也叫起——官名),叔父说“哥那你考虑上几天”父亲说好!过了几天父亲对叔父说“咱弟兄几个的新名字,起好了你看怎么样”。父亲给叔父写在纸上:分别是,“锅扣—即世江;媚扣—即世海;毛旦—即世深;兰存一即世有(也可写游);兰柱—即世荣;根柱—即世福;金柱—即世华”。父亲给叔父说,这样我们弟兄们的名字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江、海、深、游(有),荣、福、华!”也可这样理解为“世界古丝绸之路通过大型舟船在江上、海上、深远游(有)行,荣、福、华、贵的幸福生活是,垂手可得啊,”叔父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连声说“哥很好很好”!叔父跟父亲一贯交往的很好,很有感情。后来叔父王世海参加工作干到公社社长书记之位(正科级)。而且世海,这个大名也被人民群众广泛认可和叫起。弟兄们的新名字,包括父亲王世有的名字也很少用,也很少有人喊这些新名字,没叫出去,在乡邻间也较生疏。
父亲常说他19岁腊月与妈妈成亲,妈妈很贤惠心灵手巧,而且很会做饭,也干着一手好针钱活,还有剪纸绣花,而且母亲很会与乡邻们相处从不惹人。只是父母亲的遭遇太不理想了,一言难尽啊。这里就不赘述了,详见本文作者写的《缅怀我的妈妈》一文。
由于父亲一生勤劳踏实,在那时科技普遍落后的情况下,父母亲经营的家庭生活还算可以,好着了。粥米捞饭,糜子窝窝头还算吃饱了。父亲的勤劳善良是出了名的,
我们陕北的主要农作物是糜子、谷子、玉米、高粱、马铃薯,后来又有红薯等大田农作物,由于摇耧种植,在农活里也算得上是技术活了,父亲每年春天扛着一副耧,给大集体生产队,摇耧种糜子谷子,生产队的社员就让父亲种植,由于父亲种地有把握,出苗有保证,糜谷是主要农作物,只要有苗了,收成就有保障了。由于父亲纯良思想意识好,经常披评为五好社员,劳动模范,也出席过公社召开的五好社员积极分子代表会议...
父亲经常教育我们人生在世,公公道道。与人供事不要讨人家的便宜。和人家供事你感觉吃亏了,那就是公道了;和人家供事你感觉公道了,那就是人家吃亏了。这是和人处交来往,亘古不变的真理!父亲的诚实可信,还表现在,六十年代初的陕北,把些古建筑长城庙宇拆毁了,当时那个情况又不能直面反对。还有我们村在庙前有株可以说是几千年的杜梨树可谓是古树,当时也被砍伐了。父亲极力反对砍伐这株树,父亲说咱当风景树留着,让后人观
赏。可是父亲人微言轻,又有谁会听取和采纳父亲的意见呢。父亲还和家人们说有些历史建筑,和庙宇不见得是迷信,实际上不宜拆毁。在开始拆毁这些古建庙宇时他总不够主动,就走在后面捡些碎砖瓦片,引起当时有些人的不满意,父亲自言自语道当成古迹,让后人游缆不也是好事吗?实践证明父亲的观点是正确的。
在当时的历史大背景下父亲又不能公开反对这些所做所为,这是上面的决定。
父亲一生很勤劳,就那八九尺丈数高的杨柳树栽子(即树苗子),在沟沟岔岔种植成活了大几百株树这些树已长大成材。可是在一九六一二年大割资本主义尾巴时,这些树全部无偿归公,归大队生产队集体所有。改革开放后回归了少量树木,算是安慰吧。
一九七六年父亲患病先是浑身疲惫无力,小腿浮肿逐渐发展至全身浮肿,白细胞持续增高,颈部有不规则肿块,整个身体呈现恶病质(就是特别的瘦弱),不疼痛,更没有出现剧烈疼痛。那时医疗条件的落后也没有治愈父亲的病。这也是我这个独生
子的终身遗憾!
79年那时刚包产到户人们异常忙碌,可是我呢?经常在大队、公社、县上开会报表参加投稿写稿会议也常不在家。我住的地方是独院子,就住我一户人家。妻子又要忙家务、干农活、还要照看刚满三岁的儿子。有时忙不过来,把三岁的儿子,就让不能起床的父亲来照看,儿子有时骑在爷爷身上,有时骑在爷爷的脖子上,父亲只是说“龙龙,爷爷可吃不住你的踏打了(吃不消的意思)爷爷可吃不住你的踏打了”,儿子有时下地玩耍,跑出院子里去玩,父亲就是大声喊叫,将不懂事的儿子叫回来,儿子在地下,独自玩耍一会,又上炉台上玩耍,炉台上有火,怕儿子烫伤,父亲只
好费尽全身力气,吼喊孙子注意安全。等我妻子打猪羊草回来,不能起床的父亲照看孙子,嗓子都喊哑了,父亲拉着哭声泣说“我可看不了你儿子了,你儿子到处胡跑”我妻子看着脏兮兮的儿子、饿了肚子的儿子,心疼的抱起儿子泪流满面。这时候我也开会回来了,看着重病在身的父亲、看着宝贝儿子、看着眼泪汪汪的妻子,瞧这一家子,我又能怎样,真是老的上不了床,小的张不开弓。眼看此情此景,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常记父亲处于弥留之际,我和妻子守着父亲,可是在咱农村来说,老人离世之际,小孩不能守在跟前之说,我把儿子抱在这面窑洞,不等我过来父亲这面,三岁的儿子,又跑过来站在父亲门前,爷爷...爷爷...父亲已处于昏迷状态哪能答应呢?就这样我把儿子抱开五六回,儿子还是过来父亲门上喊爷爷...爷爷...我和妻子说儿子知道他爷爷去世呀,有灵感咧,他也想守护爷爷咧。我眼含泪水生怕儿子看见,我话音刚落,只见父亲眼一闭。这一天是一九七九的七月份,六十五岁的父亲,带着遗憾,带着不舍,离开了这个他所眷恋的世界和亲人们!那时我与妻子才廿六岁!儿子只有三岁!
掐指一算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了!您的儿子还在为人民群众的健康而守护着。父亲,您当年去世时只有三岁的孙子,已长大成人,已成家立业!现在一家三口都在国外,发展的也不错,您的重孙子也国外上大学了。爸爸妈妈,在天堂尽管放心!您在世时,倡导和践行的忠诚、善良的高尚品德,您的后人一定会学习好!一定会传承好!若爸爸妈妈在天有灵!必将含笑九泉!
王埃锁,男,中专文化,家居陕西省府谷县庙沟门镇。七十年代在本大队当了很多“官”,还入了党,在信用站干了二三十年,平时爱好写点小东西,也给县广播站时不时写些小稿件,偶有小文见报,是农民通讯员。改革开放后,先后在府谷卫校乡村医生提高班、府谷卫校中医提高班、榆林地区儿科急救学习班学习四年,经省卫生厅考核发给《中专水平证书》。由于本人学习刻苦,再加上四十多年的临床实践,使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全科医生,深受当地民众信赖,人称“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