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爹 (小说)
作者 王树军 (山东)
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孙家庄的老孙头，今年八十四岁了，到了人生的第二道坎。可他的身体却很硬朗，每天还下地干活，根本死不了。
然而，老孙头却一天也不愿活了，想快点死。死了就再也不用拖累儿女了。
老孙头这一辈子，养育了一女两儿。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年生下小儿子还不满月，老婆就得了产后风撒手人寰。
那时大闺女四岁，大儿子两岁，小儿子嗷嗷待哺。看着三个无娘的孩子，邻居们都劝他，赶紧找个女人，帮他把孩子们养大。面对三个幼小的孩子，要给他们找个后娘，谈何容易。
无奈，老孙头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他既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地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了。 对孩子们的付出，老孙头没有半点冤屈。
本想孩子们长大了，能享几天清福，安度个晚年。谁料想，竟然养了一个白眼狼，如今小儿子不愿养他了，提出来要轮流着养。
应该说，在三个孩子身上，老孙头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他在小儿子身上，付出的心血最多。因为小儿子出生后，没有得到母爱，他理所当然地偏向了小儿子。这些年来，他也一直与小儿子住在一起。
小儿媳妇，是个自私恶毒的女人。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她说了算。小儿子成了妻管严，什么事情都得听她的，从不敢犟嘴。
那时，她看到老孙头手里有钱，用尽花言巧语和卑鄙手段，把钱全部骗到了手。见再也榨不出油水来了，便想法要把老孙头往外赶。
她对男人说，咱们养了你爹这么多年，也沒赚出个好。你爹养了一个闺女和两个儿子，凭什么光让我们一家养，以后三家都得养。去告诉你爹，就说我得了腰疼病，不能侍候了。
媳妇放个屁，老二赶紧捧着。他也认为，媳妇说得对。这些年来，全是自己和媳妇养爹，大姐和大哥两家都看光景，他们也该尽养爹的责任了。
他把媳妇的想法，立即告诉了爹。爹听后，沉思了许久，并没提出反对。只是嫌大姐住在城里，离村太远，来去不太方便。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爹是不想拖累大姐。说实话，虽说这些年大姐没有养爹，她可不像大哥大嫂两口子那样，一毛不拔。她每年都往家里送钱送东西，比他养爹花得钱还要多。
小儿子对爹说，现在男女平等，谁家闺女不养老。如果大姐不愿意养，能出钱也可以，我们可以替她养。老孙头说，行，你看着办吧。
见爹没啥意见，他立即打电话通知大姐，说明了轮流养爹的原因。大姐在电话里表示同意，关切地询问了爹的身体状况和家中情况，并对他们两口子表示问候和感谢。
大姐告诉他，等爹过生日，一定赶回去，与他们商量这件事。见大姐已被搞定，他立码赶去大哥家里，商量轮流养爹的事。
大哥是公务员，在镇政府上班。这天正好在家休息，大嫂也在。
大哥是吃公家饭的，自觉高人一等，和老二两口子关系很冷淡。他除了爹过生日和春节拜年，会去老二家里，其余时间从来不去。
老大见老二突然来访，便知不会有什么好事。他还是强装笑脸问道，老二，找我有什么事?老大媳妇也急忙招呼道，哎哟喂，老二可是稀客，难得到我们家来一趟。今日登门，有何贵干啊？
老二笑着回答，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有要事与哥嫂相商。老二也不转弯抹角，直接了当地把要轮流养爹的事，告诉了他们。
老大其实在家里也是二把手，大小事情都由老婆拍板定案。听说要轮流养爹，没等老大开口，大媳妇瞬间就翻了脸。
她嘲讽道，哟，老二，亏你说得出口。老头子衣兜里的钱，恐怕现在都被掏空了吧?好处都让你们两口子得了，现在要把老头子往外撵，你当我们都傻呀！谁爱养谁养，反正我们不养！
见老婆开了口，老大也扳着脸问，老二，你将爹一直养得挺好的，怎么突然要轮流着养呢?爹同意吗？大姐知道吗?
听了大哥大嫂的话，老二并没有生气，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心里早就作好了应对的准备。他笑着说，大哥大嫂，爹哪里有钱，都是我们给爹花钱。要轮流着养，爹不反对。我已给大姐打了电话，她也同意，说等爹过生日，专程回来商量这件事。
听了老二的话，老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媳妇也没好气地说道，既然爹同意，那就等大姐回来再决定。见大功初步告成，老二转身告辞。
老孙头过生日这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虽然对三家轮养，老孙头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他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天还没亮，他就提前起身。穿上闺女给他买的生日礼服，梳洗得干净利索，等待着闺女和大儿子两口家的到来。
上午十点，大儿子和媳妇来了。他们是本村，当然来得早。大儿子家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在外地工作。爷爷过生日，他们离得远回不来。
给爹过生日，老大两口子当然不会空手。他们带来一箱牛奶，一箱啤酒外加装有二百元钱的红包，
见了爹，老大强装笑容，爹，生日快乐！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长命百岁！老大媳妇也欢快地说，爹真是有福之人，今天的天气多好啊！老孙头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
大哥大嫂来了，快请坐，我给你们倒茶。我的腰不好，疼得厉害，今天爹过生日，由老二掌灶，招待不周，请多包函。小媳妇急忙接过礼物和红包，热情地招呼着。
媳妇，你侍候爹这么多年，劳苦功高，累得腰间盘突出。今天爹过生日，不用你动手，一切由我代劳，你光陪爹和大哥大嫂说话就行了，我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
老二正说着，大姐也急匆匆地进了屋。
大家好啊！爹，今天是您的八十四岁大寿，女儿祝您身体安康，笑口常开，福禄双至，万寿无疆！
大姐扫视了众人一眼，用遗憾的口气接着说，不好意思，我在外地出差，还没发工资。接到老二的电话，就急忙赶了回来，啥也没顾得上买。等发了工资，我一定给爹补上。
听了大姐的话，刚才欢笑的气氛，顿时冷落下来。众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大姐。
老大媳妇嘴一撇，嘲笑道，哎哟喂，都说闺女是爹的小棉袄。你们三人，爹最疼大姐了。爹过生日，大姐竟然空手回来了，丢不丢人。平时的孝心，哪里去了?
老大媳妇话音刚落，老二媳妇就接上了。大姐，爹过生日，你不买礼物也就罢了，连个红包都没有，你怎么有脸进家门，回来骗吃骗喝呢？
听了两人的话，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两位弟媳，请愿谅。爹过生日，我也很想带礼物和红包，表达作女儿的心意。可是厂子里不景气，到现在也没发工资，我用什么去买呀?
见闺女如此说，老孙头心里一沉，心痛地说，闺女，爹知道你有孝心。你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什么也不用买，人能回来就好。爹能见到你，就心满意足了。
姐，虽说你是家中老大，不是我们慢待你。今天我们是庆祝爹的八十四岁大寿，你空手而来，可没有上寿宴的资格。当家的，找出两个凉馒头，给大姐另摆一桌。老二媳妇当即就翻了脸。
好的。听到媳妇的指令，老二好不客气，果真搬来一张桌子，配上一把椅子，摆上两个凉馒头和一碗咸菜。然后对大姐说，姐，请入席吧。
老孙头看到老二两口子，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气愤地说，你们这样做，太过份了。忘了以前，你姐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一时得不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你们两口子也做得出来。
面对眼前的情景，大姐并不生气，她终于看清了老二两口子的丑恶嘴脸。
以前自己回来看爹，总是大包装小包提，还给他们钱。他们两口子养爹，自己并没有让他们吃亏。
其实，那都是看在爹的面子上，他们跟爹沾得光。现在竟然提出馊主意，要三家轮流养爹。她听后很伤心。这次回来，故意空着两手，就是想看一看，老二两口家会如何表演。
大姐平静地对老二两口子说，你们两口子，不用这么羞辱我，不就是没带礼物嘛。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给爹带来的是什么礼物。她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刘秘书，把礼物送进来。大姐打完电话后，只见一个身穿西装很是帅气的青年小伙子，带领四位打扮漂亮的礼仪小姐，把礼物端了进来，全部摆放在桌子上。
礼物共有八件，一个特制的大蛋糕，四瓶矛台酒，一套礼服，一条领带，一双皮鞋，一尊金佛，一个华为手机，一付高档老花镜，外加一万元的大红包。
董事长，礼物送到，您还有什么吩咐?刘秘书指挥姑娘们摆放好礼品，很规矩地站在桌边。
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处理家事，有事再喊你们。大姐吩咐道。
好的，董事长。刘秘书带领礼仪小姐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的礼物，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顿时傻了眼。
大姐，实在对不起大。我有眼不识泰山，让您生气了，我向您赔罪！老二媳妇见大姐给爹过生日，带来了如此厚礼，当即向大姐赔礼道歉。
哎哟喂，大姐，真没想到，您给爹过生日，带来这么多贵重礼物。我刚才出言不逊，伤了您的心，望大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老大媳妇也后悔莫及。
好了，我不怪你们，谁让我是大姐呢。爹过生日，我是家中老大，怎么能空着双手回来呢?
我该死，我不是人。老二媳妇再次认错。
我混蛋，我瞎了眼。老大媳妇连连作揖。
好了，礼物的事就不说了。今天大家都在，咱们研究一下养爹的事吧。大姐注视着众人提议。
大姐，这事是我提的，还是由我来说。我和老二养了爹这么多年，现在我累出了腰间盘突出，疼得不能动弹，侍候不了爹了，您和大哥两家也该分担一下责任了。老二媳妇说得力直气壮。
老二媳妇，同着大哥大嫂的面，你就直说吧，以后咱们怎么养爹?大姐快人快语，单刀直入。
我们和爹商量好了， 从今以后，咱们三家轮流着养，每家一个月。先从你们家开始，然后是大哥家，最后是我们家。老二媳妇把养爹的计划合盘端出。
我没意见。大姐当即表示。
我不同意。老大媳妇提出反对。
爹手里还有多少钱?老大媳妇追问。
爹手里没有钱。老二媳妇回答得很干脆。
谁信呢。爹手里有钱的时候，你们也不提轮流养。现在把爹的衣兜掏空了，你们就提出来要轮流养了。你们想得倒美，好事全是你们的了。不把爹的钱拿出来，你们谁爱养谁养，反正我们不养。老大媳妇口气很坚定。
大嫂，说谁呢，我们可不背这样的黑锅。你问爹，他手里有钱吗？养爹这些年，吃得穿得用得，买药治病，哪样不是我们花的钱。现在要让你们养爹了，就倒打一钯，说我们掏光了爹的钱，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老二媳妇亳不客气，奋力反击。
爹，您说话，您手里的钱都哪里去了？老大媳妇厉声质问。
我……我……没……钱……老孙头脸色阴沉，说话吞吞吐吐，很没有底气。
老二家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爹是有钱的，我和你大哥都知道。今天找不出爹的钱来，想让我们养爹，门也没有。老大媳妇口气非常强硬。
大嫂，你不要胡搅蛮缠。你们不养，我们也不养了。我就不信了，没这么欺负人的。明天我就把爹撵出去。他爱上哪上哪，在大街上流浪要饭，与我们没半点关系，这都是被你们逼得。老二媳妇显得怒不可遏。
老二媳妇，不用你撵。既然你们两家都不想养爹，那就由我来养。我今天就把爹带走。大姐就是大姐，说话气语轩昂。
太好了，大姐果真有孝心。有大姐养爹，我们都放心。见大姐夸下海口，老二媳妇当即赞成。
我也同意。见大姐自告奋勇养爹，老大媳妇也完全支持。
我……不……同……意……听了两个媳妇的话，老孙头气愤不已，他实在不愿拖累闺女。
爹，您为什么不愿让我养呢?大姐对爹的举动很不理解。
自古以来，都是养儿防老。长期住闺女家，会让邻居笑话的。老孙头说出了不愿让闺女养的理由。
爹，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您还有这种思想。眼下讲男女平等，谁有能力，都可以养，不分男女的。如果没儿子的，光有女儿的，那怎么办，就不养老人了。大姐苦口婆心地劝解。
爹，您可别死脑筋。俺大姐家那么富裕，您就跟她去享福吧。别人想去都去不了呢，您可不要辜负了俺大姐的一片孝心！老二媳妇巴不得让大姐把爹领走，极力地怂恿着。
爹，您非赖在家里不走，真不知您是怎么想的。城里的环境多好，比咱农村强百倍，您可别有福不会享，留在家里受委屈。老大媳妇图清闲，也巴不得老人赶快走。
有儿子就不能让闺女养，我死也不去城里。老孙头上来了倔脾气，说什么也不答应。
见爹不肯走，大姐沉思了片刻，想出了激将法。她笑着对众人说，强扭的瓜不甜。爹既然不愿意跟我走，那也不能强逼。 这样吧，我每年拿出十万元钱，作为爹的养老费，你们两家谁愿意养爹，这笔钱就给谁家，怎么样？
听了大闺女的话，老二媳妇不相信地说，大姐，你脑子有病吧。你能舍得拿出十万元钱来养爹？大白天说梦话，骗谁呢？真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好胡弄?
大嫂也反唇相击，反正吹牛逼不上税，你就尽管吹吧。最好守着骆驼别吹牛，什么大吹什么。拿十万元太少了，最好能拿个百八十万的，那才仗硬呢。
老孙头心疼地说，闺女，你是不是气疯了，尽说糊涂话。
爹，我没疯，说得是真话。大姐一本正经地解释。
不见票子，你就是说掉了大牙，也没人相信。老二媳妇轻蔑地说道。
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有本事拿出钱来，让大家看一看。老大媳妇眼里也露出鄙视的神色。
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姐说完，又打起电话。不一会儿，刘秘书提进一个崭新的提包，交给了董事长。只见大姐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十捆崭新的票子，摆放在桌子上。
假的吧。老二媳妇看着桌上的钱，很不以为然。
练功卷。老大媳妇也不屑一顾。
我就怕你们不信，专门带来了验钞机，现场验货。说着，从提包里拿出验钞机，打开一捆百元票子，整齐地放进验钞机里。唰唰唰，随着机器飞快地转动，钞票全部通过。
真的?老二媳妇瞪大了眼睛。
不假?老大媳妇张大了嘴巴。
告诉你们吧， 这本来是给爹庆寿的全部费用，现在看来用不上了，就作为养爹的资金吧。大姐说完，郑重地把票子装进了提包里。
大姐，我们养爹。老大媳妇说着就要拿钱。
别动。大嫂， 爹本来就在我们家里，还是应该由我们来养。老二媳妇更是迫不及待。
慢着。刚才你们都说不养爹，还要将爹赶出家门。现在见了钱，又都争着养爹，丢不丢人。我真服了你们了，你们转变得到快。我告诉你们，谁家要想得到这些钱，那就要看爹想让谁家养了。大姐严肃地宣布了钞票的归属。
闺女，你真有这么多钱?此刻，老孙头露出惊异的神色，不相信地问。
爹，告诉您吧，女儿有花不完的钱。大姐很不谦虚地回答。
闺女，城里有房子住吗?老孙头有些心动了。
爹，女儿不但有房子，还有别野呢。您去了城里，单独住一幢别野，有专人饲候您，保证让您受不到半点委屈。女儿动情地邀请。
那好。闺女，就不用他们两家养了，我跟你去城里住。老孙头终于想通了。
刘秘书，我爹同意去城里住了，把车开到家门口等候。大姐高兴地掏出手机，给刘秘书打电话。
董事长，我们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了。手机里传来刘秘书的声音。
爹，你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老二媳妇见老头子真要走，又反过来阻拦。
爹，你可千万不能去。住闺女家，村里的人真会笑话的。老大媳妇也急忙出口劝阻。
告诉你们吧，我去了，就不打算再回来了！老孙头的口气很坚定。
爹，咱们走。大姐打电话，让大门外的人进来，把桌上的钱和礼物带走。她掺扶着爹，也朝外走去。
老大老二两口子，见老头子真要跟着大姐去城里住，一齐奔上前去，企图把老头子抢回来，被刘秘书带人强行阻止了。
众人簇拥着董事长和老孙头，一直朝大门外走去……
(图片选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树军，网名绿叶、绿树成荫。山东省莱西市人，市广播电视局退休。爱好写作，都市头条认证编辑，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在报刋和网络平台发表，并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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