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照进书房,洒到我的床上。一股暖意从心底而生。望着窗外那高高的楼群,听着马路上清脆悦耳的汽车喇叭声,我想起了故乡,想起了五十多年前老家冬天的模样。请看系列散文《那些年,过冬那些事》之四
冬 乐
李召新
忙过了春,忙过了夏,又忙过了秋。眼看着粮食归了仓,瓜菜入了窖,庄稼人的脸上才有了笑模样。他们的高兴发自心里,也表现在日常生活中。
冬闲之际,人们又张罗着那些几代人传承下来的、庄稼人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
刚入冬,惠民胡集书会的老艺人就进了村。大队里安排晚上说书。天不冷就在场院上,天冷了,就到学校的教室里去。老艺人大多是盲人,两人一组,有一个说唱,另一人单弦伴奏。他们说水浒故事,唱杨门女将,讲三国演义·····男女老少吃了晚饭就拿着马扎或小板凳去听书了。小孩子们大都在最前排,不用座位,直接席地而坐就是了。老艺人听说来人不少,说得也格外卖力。讲到高潮处,掌声不断。他们的干粮布袋也眼看着长高。“一个晚上才两个钟头,太不过瘾了。”可第二天早晨孩子们要上学,不能耽搁。老艺人说了一晚上,喊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也得休息呀。每天晚上,说到最热闹的时候,皮鼓一响:“要知后事如何?咱明天晚上接着说!”就这样,把人们的胃口给吊了起来。让大家胡猜乱想,念念不忘。有时候,乡亲们再三挽留,有送水的,有送饭的,老艺人十天半月也出不了村。
习武是平原地区、特别是县与县搭界的地方的传统。为的是强身健体、看家护院。后来,则成了一项民间艺术。每到冬闲,老艺人就组织点灯练拳了。许多小青年、甚至是七八岁的孩子都来了。这项活动比起打牌、喝酒来强百倍,得到了媳妇们的支持。刚放下饭碗,媳妇就催促说:“快去吧,别晚了。”“好好学,我要的是真功夫,不是花架子。”春节期间,村里或组织习武比赛,或安排其作为鼓子秧歌的前场。武艺学得怎麽样?当然要看武场上的表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嘛!
唱小戏是冬季农村最热闹的事儿。京剧、吕剧、豫剧、梆子,还有土生土长的迷戏。一村一个调,各有自己的拿手戏。一个几百口人的村子,会唱的不少,可会拉弦儿的不多。有了伴奏,这剧团就有了灵魂。你说怪不怪?庄稼人没文化的多、更谈不上会识谱了。可拉起来,有板有眼,娓娓动听。我爱人家的大叔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乡村琴师。再说角色,有的一家人都热唱戏,台下是父女,上了台就成了对手了。在我们村,二叔是奶奶专业户,《红灯记》上的李奶奶,《沙家浜》里的沙奶奶,《智取威虎山》李勇奇他娘,都由他来演。那时间,在校的学生也加入到村戏的队伍中了。我的爱人,那年才十六七岁,就被村里选去演《杜鹃山》中的柯湘了。她台词背得快,还会普通话。再说,有她拉京胡的大叔指点,那唱腔唱得字正腔圆,在村级剧团里可是最好的角了。
冬天里,还有一个活动很受农民欢迎。那就是夜校。那时候,村里人已经受够了没有文化的苦了。特别是女孩子,上夜校的积极性更高。在村小学,天刚黑下来,学校的教室里就灯火通明了。为了大家学习,大队里买了汽灯。在那个家家煤油灯都嫌浪费的日子里,一盏汽灯照亮了整个村庄。小学的老师、公社的农业技术员、年轻的团支部书记,都是大家的老师。昨天讲“日月水火,山石田土”,今天讲“土肥水种,密保管工”,都是大家在实际生活中用的着的。
当然,除了这些有组织的活动,还有大人孩子、家家户户都会玩的乐事儿。比如说:打尜。找一根最好是有点弯的小木棍,把两头削尖,再找一根三十厘米左右的短棍。在地上划一条起始线。把尜放在线上,右手持棍敲击尜的前头,再迎着蹦起的尜往前打去。就听“嗖”的一声,尜飞出老远。另一个人,跑步追上,拾起尜来,奋臂将它往回扔······
还有一件艺术品,那就是我小时候常玩的土风车。选高粱棵的最上端的细杆儿,在油灯上弯成一个敞口的等边梯形,把两个梯形交叉固定,形成直角关系,再把敞口的梯形四个端点上插上洁白的鸡毛,让四根鸡毛的弧度朝外。找一根直直的铁丝,从中间穿过做轴,一个简易的风车就做好了。一个风车最引人注目的是风车上串了几个铜钱。三个五个也成,十个八个更好。把风车绑在高高的杆子上,风车竖起,高过房顶,超过树梢。风起了,风车转动,铜钱哗哗作响。风越大,响声越大。在某种程度上,你家的风车好不好,成了衡量家庭穷富的标志。尽管北风呼啸,可农家的风车日夜不停地转动着,那哗哗的响声好像在诉说着主人的心愿。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农家有了电视机,这风车与电视的天线合二为一,成了一道更加亮丽的风景。
秧歌扭起来,小戏唱起来,风车转起来!谁说咱农民的冬天只是仨饱一个倒?他们有他们的玩儿法,他们有他们的快乐!也许那时候,他们就在学习、娱乐中,开始为后来的农村变革积蓄力量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