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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故的周本淳教授,曾是淮阴师范学院的老教授,更是全国古代文学学术界著名的学者,是我们淮安的骄傲。
今日,推出由周本淳教授之子周武军先生转来的周本淳教授1987年写的《从教42年琐谈》,以飨读者,并怀念这位著名的教授。
从教42年琐谈
周本淳
卌二年间几雨风,
杏坛今日最春浓。
神州处处需才亟,
白首书山望劲松。
1945年大学毕业,投身教学工作,至今已是整整42年。上面这首七绝,是近日有感而作。42年酸甜苦辣,一言难尽。几雨几风,才得到今日之杏坛春暖,感慨系之。
在中学读书,受张汝舟先生之言传身教,以为教育才能救国,教师最为高尚,所以立志教书育人。但是一开头就很不顺利。1945年,我从浙江大学文学院中国文学系毕业。原来遵义师范在毕业前已经给了我草约,聘为国文教师,谁知暑假中,贵州教育厅长易人,省立学校校长也随之更迭。遵义师范换了一位旧军阀担任校长,他宣布此前所有聘约一律作废。
浙大校长竺可桢先生推荐我前往浙大附中,却被训导长暗中下了烂药,告知附中校长说我思想有问题。附中校长婉言谢绝,还暗中将情况告知校长室秘书。得知此事后,我只得恳请竺校长帮忙。竺校长亲笔写信给遵义师范新校长,指出撕毁聘约之举不妥。或许是碍于竺校长的情面,新校长聘我任半个教员,每周授课3小时外国史,一班普师班国文。那个普师班是地主豪绅子弟,为逃避壮丁之役,花钱买来入学资格,其学识程度甚至不及小学。一次以“中秋”为题的作文,竟有学生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写了两面,却只有最后一句“可爱的中秋”通顺,其余语句皆不通顺。这个班有什么教头?幸好9月底,省立遵义高中高二班的国文教师被学生轰跑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教师,便向浙大求援,于是我得以去兼职。如此一来,我从半个教师变成一个半。第二学期,我辞去了遵义师范的工作,全在省高。学生程度好,越教越有味。
1983年的一个雨天,30多年前的学生杨德威去北京开会,回来时专门绕道淮阴来看望我。这无疑是身为教师最大的乐趣。同班同学中还有一位赵世隆,在贵州水利厅工作,是全国劳模。1986年我到贵阳时,他因排不上请我们吃饭的时间而深感苦恼。遵义还有几位都等着我前往相聚,可惜因为老伴生病,我未能成行,至今尚觉遗憾。
1946年8月,我到南京一中教授高中国文。解放前,教师中流行一种说法叫“六腊大战”,意思是一般教师在阴历的六月和腊月,都要为下学期的饭碗奔忙,只有业务最出色的教师才能高枕无忧,但这样的教师毕竟是少数。解放后,广大教师不再为生计担忧,得以一心投入工作。
我仍在南京一中,从教师到教研组长,再到教导副主任。在这一阶段,我一心扑在工作上,积极向苏联学习先进的教学经验。1954年,江苏省召开第一次语文教学会议,我参与了教学要求的起草工作。后来,江西邀请江苏派出教育代表团,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员。为了迎接语言文学分教,我应江苏人民出版社之约,撰写了《怎样学好语文》的小册子,两次印刷,发行量达10万册。教育部召开语文教学会议,我也受邀参加,并参与了文学课本的修订工作为了尽早实验新教材,我和颜景常同志曾合教一班初一,他教汉语,我教文学,我们在第二次江苏语文教学会议上做经验介绍。
为了提高教师的古文水平,南京市率先成立教师进修学院,我是第一个被调去的教师,担任语文教研室副主任。专教古文对我来说是解放后最愉快的事,除了自己备课,我还去南大听胡小石先生为研究生讲古文字,课余向他讨教“楚辞”方面的问题。
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约我选宋诗,每遇到疑难之处,我都去汪辟疆先生家请教。那时的星期天都在颐和路南京图书馆度过,有特别阅览证,八时开馆,中午就在附近小馆子吃顿午餐,在浴室里休息一会儿,下午一开馆又进去工作,乐以忘疲。
1956年11月,我又被选为南京市教育界先进工作者,出席了代表大会。
正当我全心工作希望大有作为时,1958年6月,我被补上一个右派。于是,决定出版我作品的《宋诗选》出版社取消了合同,我也从教学岗位转到图书馆工作。
补我为右派的根本原因有两条。一条是1956年全国人大代表冯至到南京视察,召集部分教师座谈,教师们批评市教育局不重视教师进修,而我不但未帮教育局说好话,还支持了教师的意见,因此得罪了教育局。二是1957年初,省委书记陈光到我院调查,召开座谈会,我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直接批评教育厅办一个南京教师进修学院,教育局又办一个南京市教师进修学院,一地两院是一种资源浪费。
大约在1958年5月下旬,江渭清书记在人民大会堂给一部分人作报告,提到划右派的事。中午,学院领导留我和季家修一起吃午饭,下午进行讨论。他直言不讳地对我说:“老周,你在人大代表面前批评教育局,在省委书记面前批评教育厅,你还想要脑袋吗?”原来如此。不过,比起一般被错划的人,我还算幸运。工资降了三级,去管理图书,没有下乡劳动,时间不到两年,1960年3月我就重新走上讲台授课。之后一年提一级工资,1963年又提了一级。但最大的打击是被剥夺了发表权,让我编写教学参考书,却不准署名。
1962年,南京市开办了机关业余大学。那位负责人让我主讲古代文学,还对我说:“这些学员都是局长、科长,老周,你要好自为之。”他满脑子只想着“长”,我听了真觉得恶心。不过,每月能补贴20元,在当时也算是特殊照顾了。
左倾路线引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学院因此停办。我主动申请全家下乡,想要摆脱那段不堪回首的生活。
1978年,三中全会为国家带来了生机。拨乱反正,拯救了民族,也拯救了文化教育,广大知识分子重获解放。我仿佛又回到了温暖的春天。
1978年2月,我调到淮阴师专,得到了各方面的支持。在教学之余,我从事古籍整理工作。几年来,已有多部作品出版:《唐音癸签》于1981年出版,1985年再版,共23万字;《震川先生集》于1981年出版,60万字;两书均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诗话总龟》《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87年出版了58万字,《唐才子传校正》于1987年出版,20万字,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
近期即将出版的有《小仓山房诗文集》,120万字,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苕溪渔隐丛话》51万字,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自编教材《唐人绝句类选》由浙江古籍出版社于1985年出版,20万字。另有约100篇论文散见于《文学评论》《雪林漫录》《中华文史论丛》《文学遗产》《江海学刊》《艺坛》以及南大、杭大、徐师、南师和本校学报等刊物。其中,有的论文荣获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论文三等奖,有的被一些报刊转载。
这点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学校的大力支持。所以,尽管我可以要求落实政策回南京,但我不愿离开淮阴。在后半生这段愉快的岁月里,淮阴为我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所谓“杏坛今日最春浓”,不仅是我个人的感受,更是整个教育界的真实写照。
在42年的教学生涯中,我有几点肤浅的体会。其一,没有国家的安定和党的实事求是的方针路线,即便教师个人本领再大,也难以有所作为。因此,我们必须珍惜这个良好的大环境。其二,既然艰难的岁月已经剥夺了我们大量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那我们就更应珍惜时光,善于利用自身条件,争分夺秒,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可能多做贡献,让生活更有意义。其三,教师理应受到尊重,但首先必须自尊自重,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样才无愧于学生的尊敬。即便有时会受到一些不白之冤,但真正了解教师个性的部分学生,不会将教师的形象从记忆中抹去,这便是教师最大的安慰和值得自豪之处。
附百度词条:
周本淳(1921-2002),字蹇斋,是当代著名的古代文学专家和书法家。
学术成就和著作
周本淳毕业于国立浙江大学文学院,获文学学士学位。他在古代文学、古典诗学研究、旧体诗词创作等方面造诣精深,校订整理了《诗话总龟》《小仓山房诗文集》《震川先生集》等10余种古籍,并出版了《读常见书札记》《诗词蒙语》《考辨评论与鉴赏》《蹇斋诗录》等专著。他的学术成果被收录在八卷本的《周本淳集》中,该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教育背景和职业经历
周本淳于1945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文学院,获文学学士学位。毕业后,他曾在贵州省立遵义高中、南京市一中等地任教。1969年,他因反右斗争受到冲击,下放到淮安县平桥公社务农。1978年回到教育岗位,在淮阴师范学院任教,直至1993年退休。他在教育领域贡献卓越,曾任淮阴师范学院副校长、政协淮阴市委员会副主席等职务。
个人生活和影响
周本淳的生活和学术成就深受其恩师张汝舟和王焕镳的影响。张汝舟强调义理、考据、辞章三者并重,而王焕镳则以桐城派古文见长。这些影响奠定了周本淳的学术基础,使他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取得了显著成就。他的教学风格以简驭繁,善于引导学生思考,深受学生尊敬。
历史评价和后世影响
周本淳在学术界享有很高的声誉,他的研究成果和对古典文献的整理工作为后人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他的学术精神和治学态度也影响了许多后来的学者。人民文学出版社在其百年诞辰之际出版了《周本淳集》,以纪念其在学术界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