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牵魂绕故园情
文/秃山情
昨夜我又梦回故园了。清晰的梦见和妻子一起在老家的大庄廓里上房泥、打理花坛、在场院里种菜、给周围的小树浇水……。
故乡的土垣木门老房子,门前头的小树林和周围的树木、场院,是我心中永恒的“圣地”,让我梦牵魂绕,心心不停,念念不住。如果我每次梦回故乡,十有八九梦见的是和妻子一起在庄廓里外忙碌的身影。
遥想当年,28岁的我准备分房另居时,父亲原先拟在承包地里打庄廓。由于我生性疏懒、酷爱自由,不愿意在和乡亲们纵横交错的田地里居家而受制于人。因此在我一再的强烈要求之下,将庄廓打在离村庄约500多米远的北山山势回旋的山弯里,依山傍水独自一户筑家幽居。“秃山脚下笼轻烟,土垣木门是我家。门前从无车马过,墙头常有鸟喧哗”就是我家的真实写照。
从此我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同妻子一起用汗水和心血辛勤浇灌了整整30年,也相濡以沫、共克时艰,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白天去正常上班,班余、节假日务劳家事成为我生活的主旋律,铁锨、镐头、架子车陪伴了我七、八年。用一镐一锨,硬是在庄廓周围开辟出了两亩多水浇地;一架子车一架子车将院内上百方土和外面的几千方土拉到大门前筑成了一个较大的场院;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垒成了上百米的树林挡墙和整齐的田埂地边;在大门前、水渠边、路旁和土坎崖底反反复复栽植了不下于几千棵的杨树、柳树、榆树、杏树、槐树等乔木;在荒滩秃岭、沙地沟边、塄坎土边种植了不少于几亩的沙棘、沙柳和柠条等灌木。在海拔2400米左右的地方能适宜生长的花卉、乔木、果树等基本上应有尽有。光杨树的种类就有本地杨、速生杨、北京杨、新疆杨、瘦叶杨、阔叶杨等七、八种。通过十几年的栉风沐雨,奋斗不辍,庄廓掩隐在绿树丛林间,土垣内四季如春花常开。呈现出“大门外清风明月水常流,庭院内红砖白墙鸟常鸣”的令人心醉、远离尘嚣的幽境禅意!
春天是鲜花妆扮的舞台,是生命的盛宴。在这个季节里,庭院中的探春花扮演着春的使者,还未过春节早就花蕾缀满枝头,聚集全身之力静静等待着春姑娘的指令,花期之长竟达一月之久;紧接着次第盛开的是灿若黄金、色泽鲜艳的迎春花;娇艳欲滴、犹如火焰般鲜亮的碧桃花;满树白头、瓣如蝉翼的樱桃花;花团锦簇、香气盈野的丁香花,还有芍药花、牡丹花、山丹花……。真是开了一茬又一茬,一波未落又一波,让人领略到生命的无限美好和大自然的无穷魅力。散落在大门周围的三十多棵杏树开花时,大门上、庄廓周围都变成了花的海洋,粉白相间,娇艳欲滴,香气扑鼻,花瓣盖地,引得蜂乱蝶舞。还有形如串串葡萄似的红白两种槐树开花时又变换成了另外的一种景象……
夏天是大自然最繁华的季节,造物主用巨笔恣意挥洒着茂盛和无穷的活力,描绘着一幅生机盎然的巨幅画卷。宽敞的红砖铺地的大门上、水泥巷道里由杨树、槐树、杏树、榆树等纵横交错,枝繁叶茂,编织成了一个硕大的绿色穹顶。骄阳似火,暑气升腾,但在树底下却凉爽宜人,十分惬意。此时我最喜欢在大门上消遣、休憩和待客。“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在节假日、工作之余邀上三、五知己,把酒言欢,畅叙友情,让生活充满温馨与情趣。或与乡亲们拉家常、话桑麻,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其乐融融。后来调到县城,往往一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的连续高强度工作后,带着疲惫的身躯、桎梏的心灵回到幽静的山村之家时,顿觉宠辱皆忘,愁虑俱消,神清气爽,愜意无穷。当清
晨漫步在田埂、树林、山间小道时,踩着厚厚的芳草和野花,呼吸着青草和花香混合的气味,耳听着虫鸣鸟叫的交响乐曲,眼观着芳草萋萋、枝叶葳蕤、颗粒饱满的绿色波涛时,感觉到心境豁然开朗,岁月如此静好。有时拿上一本书或在树荫下、或在花丛边、或在种植的蔬菜旁、或漫步在林荫小道、或在潺潺溪水边,静静地与书中的古圣先贤对话,与智者大师交流,让心灵来一场穿越时空的旅行,感觉到文学的无穷魅力和人性的光辉。或躺或卧、或坐或行,随心所欲,远离尘嚣,忘却尘世忧伤,静享读书之乐。许多文学书籍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领略和拜读过的。
秋天是一个绚烂多姿的季节,黄色和红色是乡村八月的主色调。登高远眺满目皆是金黄色的麦田、树林,微风吹过,麦浪滚滚,阡陌纵横,人来机往,络绎不绝,手扶马达之声昼夜不息,呈现出一派“龙口夺食”的繁忙景象。秃山脚下的农家大院的果树挂满惹人眼球的果子,特别是杏子满地都是。这时院子里和大门上要每日打扫两、三次,堆积后抛到溪水里或成为喂猪的食料。随着深秋的到来,落叶缤纷,随风起舞,到处铺满各种色彩和形状的树叶。最先飘落的是呈金黄色的杨树叶,再依次是淡黄色的柳叶、灰褐色的榆树叶和绿中透黄的杏树叶。后两种叶子再度成为喂猪的食料。
冬季的下雪天是最富有诗意的。或站立在宽敞的玻璃封闭内、或斜躺在满炕皆热的农家大土炕上,心无旁骛的向外望去,只见灰蒙蒙的天空恰似天女散花般独具韵味。无穷无尽的六出雪花从神秘莫测的天穹深处走来,犹如风姿绰约、着白纱著羽衣的仙女,飘飘荡荡涌向人间,以犹美的舞姿向世间万物致敬!轻轻的飘落在封闭顶、树梢间、花园中、墙头上……。须臾之间世界变为银装素裹、琼花满枝的仙境,一切都显的那么纯洁、圆润、晶莹和令人陶醉。
寂静的农家独院,掩藏在尘世之外的温馨港湾。一年四季虽风光各异,但皆是我心之所想,心之所愿,是慰藉心灵、解脱精神枷锁,追逐自由和梦想的伊甸园!
当时光的脚步走到2016年时,我已经告别奉献了四十多个春秋的工作岗位。由于两个孙女的缘故不得不离开故乡到西宁暂且苟活,但始终幻想着,有朝一日还是要回到故地靠政府给的几两碎银去过闲云野鹤似的生活。
当告别奋斗了一生,浸透着无数心血的房屋、家(农)具、院中的花卉和宝塔似的院中独松、果树,庄廓周围想当年亲植的生于毫毛而现长成合抱之木的树木,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但也终无一言离别。后每次回到老家,看到满室尘土飞扬、鸟羽鼠屎、满目疮痍时感觉到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但无一人理解和分担我的苦楚。不得已几经踌躇,几番思量,将一生积攒的全部心血用不成比例的极低价格转售给他人。
至今想起来情难消融,铭心刻骨,有时酒后涕泪,念念不忘。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蕴藏着一段难忘的故事,那里的一砖一瓦、一石一墙都刻录着我和妻子曾经挥洒过的汗水和心血。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村一下子解决了困扰多年的温饱问题。再过了几年乡亲们仗着出售农产品积攒的几个钱,家家户户开始追求居家的温馨、舒适和美观,村村寨寨掀起了盖新房的热潮。但当时物资极度匮乏,尤其是资源几近枯竭的化隆县盖房用的木料非常稀缺。谁能盖上心仪的房子往往需要一根檩条、一根椽子的慢慢积攒,需要用几年时间去精心准备。当时我在群科中学任教,用每月52.01元的薪水帮助父母亲完成了弟弟妹妹们的婚嫁任务后,利用一年多时间积攒了近500多块钱。好在当时打蓝球时认识了省五·七干校(现属尖扎县)的朋友们,其中一个已故的冯姓朋友是我的老乡。在他的帮助下用上述钱一下子解决了盖房用的全部木料,当时用手扶拖拉机拉了整整十多车。现在想起来真有点“故人已逝,永值怀念”的感觉。在乡亲们的极度羡慕和赞叹声中盖起了当年名扬全村,首屈一指的四间大房,还修了大门和厨房等。
在后来的十多年里,我一直反反复复买木头盖新房。盖了拆、拆了又盖,家里的每处房子平均盖了两次多,大门内外的房屋建筑面积接近600多平方米。记得还有一次在藏传佛教寺院——尕吾寺所属的树林中,凭借着父亲极高的社会声望给我处理了七、八棵大树。前去砍伐时,在一个僻静的山弯处,发现了盗树者留下的树枝和歪七扭八的几截木头。当时感觉到象捡到珍宝一般高兴,因为盖房用的大木头基本准备齐全,正愁椽子上面覆盖揽土的俗称“沓子”的小木棍还没有着落,而这些树枝和木桩正好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当时连同自家砍伐的木头、树枝全部拉回家中,用了几天时间去树皮、砍树结,然后顺着木纹辟成细长的小木棍,捆了好几大捆,待盖房子时一根一根细心的铺在上面即可。俗语“有时候一分钱难到一个英雄好汉”,那时候的稍粗一点的小木棍和歪歪扭扭的半截木桩也会难住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望着路旁和树林里的参天大树,不由得回想起艰难创业的起步阶段。当时我分房另居的第二年,开春后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里,老父亲肩扛着铁锹、镐头、钢钎带领着全家人和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在河滩里用钢钎撬起的石头垒成挡樯,在撬起石头的原地栽下一棵棵小树苗。在坚硬如铁的地方用大锤将钢钎深深打入,然后拔开钢钎插入树苗,妻子从河滩担来一桶桶水浇到树下……。从此老父亲一有空闲时间就前来垒墙、插树条、移树苗、赶牛羊等。为了防止山羊啃食树皮,每年秋冬季节还要给小树用双手涂上厚厚的一层“泥衣”。如遇上大旱之年又从几百米的地方挑来泉水给棵棵树苗“解渴”。每棵树都浸透着我们全家人的心血,栽树不易,成材更难,以至后来我连树枝都不忍心砍下来。
我曾经给朋友说过,若出售西宁的楼房我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但出售我和全家人为之生活、奋斗了大半辈子的老家,我的心在滴血,情在滴泪,捶心之痛难以言状,万般不舍难有人理解。正是“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一句古词道尽了我心中的万千心事。又道是“他乡纵有当头月,难及故乡一盏灯”一句使我感慨不已。虽事过境迁,人是物非,往事如烟,但情仍难却意难平。
历数过去,细思当下,我忽然觉得苦难是一种磨练,人生本身就是无休无止的迁徒和不断失去。坎坷的人生历程和艰辛的付出让人的内心变得非常强大和极具韧性。回首往事,面对亲人凋谢,在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下如果没有强大的心智,就连活下去的信心都会丧失。在平凡、枯燥的工作岗位上如果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就不会创造出无愧于时代重托、不负良知的声誉和业绩。这一切也许源于我苦难的童年生活,源于一生艰辛的付出和持之以恒的追求。从这点讲,三十年用心血浇灌的老家赋予了我特殊的秉性,磨炼成了钢铁一般的意志。想到这里,一股慰藉之情油然而生。
2025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