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残留在梦乡里
文/黎海珍
余晖,静静地撒在山川田野上。暮霭,无声地笼罩着老树房屋。牛羊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鸟儿盘旋在高大的树梢上。透过汽车的窗口,我看看晚霞渐渐沉入山峦的背后,有一种熟悉后的陌生感。
河堤道路两边,不知名的树木枝条旁逸斜出。这条走过千百回的河堤,却不知何时变得草木深了。曾记得读书时代,每日晨曦,我背着书包,提着饭盒,和小伙伴们一起跨过拱桥,沿着河堤大道直奔学校。三五好友,或是聊天,或是高谈,或是吼歌,一路说说笑笑,一下子就到达了目的地。黄昏,四个姐妹一起打打闹闹,或是沿着河堤的斜坡,跑来跑去,或是看到斜坡上长满的车前草、夏花陀,扯上几根,当做草药,用来勤工俭学。
路过一弯石拱桥,我停驻在桥上。看着深浅不一的河水,蔓延了许多水草。曾经呀,这条河,是我的乐园——捡河蚌,摸田螺,钓河虾,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此刻,平静的河面泛不起半点涟漪,也找不出半分清澈,更寻不到几声欢歌笑语。是呀,太久远了,久远到似乎不是上个世纪,或许是上一个朝代吧?桥下的石洞里,还藏有我的小秘密呢。不知它是否还埋在缝隙里?
“这是谁的车?”我正打算离开。朦胧中,看到几步之外,有两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疑惑着。我近前一看:两张酱色的脸呈现在面前,头上顶着几撮白发,满脸写满了褶皱。我大声说:“表舅舅,表伯父。”他们一愣,“嗯,是你回来了呀!好多年没见过你回来了!”
是呀,很多年没有回来了。我下车,与他们寒暄了一阵。看着他们霜鬓花白,不禁感慨时间的无情。他们看着我出生,看着我读书,求学,外出工作。这些年,我渐渐地远离了故土。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你们保重身体,我先走了,我去看看大舅妈。”
“去吧,去看看她吧。可惜,她没有多少时日了。”表舅黯然道。
我行驶在仅仅一车之宽的马路上。曾经,这是一条泥泞的路,一到下雨天便是坑坑洼洼,不知摔了多少次。现在,却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我看着两边三三两两的媳妇们去河边散步,似曾熟悉,但却又叫不上名字。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问:“这是谁?怎么不认识?”
是呀,“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此刻,我算是明白了贺知章老先生的心境。我看着前面不远处,挤在一堆闪着灯光的房屋,其中有一处曾经是我出生的外婆家。只是,外婆走了近十年,五舅将房屋改造之后,我就很少回去寻找过往了,也许只有屋前的一汪池水还记得捡田螺的故事吧?
还有一处,那儿是我一个男同学的老家。记得早些年,微信火起来的时候,一个女生在同学群里,请我帮她找一个同桌,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当时,其他同学说,只有找我才有他的音讯,是一起长大的。我当时看到微信时说,他吗?好像我们有十五年未见了,我不知道呀。“有人告诉我,你们认识
最久,关系最好。”我一愣,算算时间,我多大,我们就认识多少年了,算是穿开裆裤流鼻涕时就在相识了吧?只是,读完中学之后,我们都在城里求学,然后各自打拼,然后各自延伸至不同的远方,都在各自的城堡里有了熟悉的朋友,以及忙碌的工作.....时过境迁,童年的那些囧事,似乎早就遗落在这个小小的湾里吧?
到了大舅家,下车进屋。昏暗的灯光下,我瞧着八十多岁的大舅妈颓废地贴在床铺上,蜡黄的脸,布满青筋的手,骨瘦如柴的身板。她支撑着身体似乎要坐起来,我按住了她,攥着她的手,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终究只是说:“大舅妈,别想太多,会好起来的。”她强笑了一下。其实,我们彼此明白,只是安慰罢了。想想大舅妈在我父亲过世前,经常帮我家忙这忙那的,我就唏嘘不已,眼眶湿润。我掏出一叠钱,塞在了枕头下。大舅妈向我摇摇头:“不要,留着你们用——”
大舅握着我的手,一直颤抖不已,我扶着他坐下,我生怕他一站起来,他的骨头就会散架。“回老屋了吗?”大舅问道。“还没呢。”“回家去看看,几分钟就到了。”我点点头。出了大舅的卧室,我来到台阶上,表嫂们正在絮絮叨叨地念着村里的事情:谁谁过世了,谁谁生二娃了。
“你还记得黑老娃吗?他刚过世了。”我摇摇头,似乎记忆里没有这号人物。“住你家隔壁不远,是个五保户,天天放牛。”我心里一惊,这些冷却的和即将冷却的名字,原来,他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只留在了我们仅有的一点回忆中。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渐行渐远了。
“还回去看看吗?”表嫂问我。
“不去了,我等下得回去。”我突然很害怕回去,怕见到老屋伫立在漆黑的夜幕下,怕见到残存的蜘蛛网在风中摇曳,怕听到蟋蟀们在丛林里窸窣作响,怕推开那扇斑驳的大门,怕听见嘎吱嘎吱声音将我带到遥远的时空里……
哎!曾经走过的路,已经变了;曾经住过的屋,已经破旧不堪了;曾经伴随我成长的人,渐渐远离踪影。曾经想尽办法逃离的乐园,现在却发现,是回不去的地方,它残留在梦乡里……
作者简介:
黎海珍,女,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爱好读书,喜欢写作,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多篇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