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鞓红牡丹原产青州,北宋开始名冠天下,近代已无人知晓。冯蜂鸣发现鞓红文化,并考证出鞓红就在青州偶园,树龄300多年依然茂盛。从此,鞓红牡丹及其文化,遂被当代所识。
冯蜂鸣研究成果《鞓红即青州红》一书,特邀冯志伟诵读,于此发表,以飨诸君。

(上图摄影:彭向东)
周紫芝 • 孤负玉风流
他犯的是男人的通病:在激情热爱之时,忘乎所以地夸天吹地,转眼一冷静,又不免嗟悔无及。于是周紫芝就病了。病了一年。没有“行乐”,依然怕冷——这是他的第二层悬念——他得的什么病?
“春来花草尽关情”,原是关乎于情的病。心病啊。
而今说个名叫周紫芝的。
这人在鞓红诗人的队伍里并无特异,即跟他人一样的有德、有才、有学、有识。你看,人们说他的诗词是“无典故堆砌,自然顺畅”,因便“清丽婉曲”,于南宋初时“特为杰出”。也就是既不生硬,又无穷酸迂腐之气,因此“足以继眉山之后尘,伯仲于石湖剑南也”——苏东坡之后就是他了,他跟范成大和陆游才华相当,不差上下。
大约,也只有这种人方才识得鞓红,爱得鞓红。
当时,淮北的大宋山河沦于外族铁蹄之后,南渡的周紫芝,去年在真如寺里相会过鞓红,他的心绪即被严重搅动了:
鞓红的故里早已成为敌国,思乡的花儿开放之时,也就止不住地满脸憔悴,一身低沉。
彼时,听说今春的鞓红又开放了,周紫芝立刻就不敢再去相会了。为什么?他怕。怕什么?他这诗里说得很清楚:
闻真如牡丹盛开偶忆去岁看花之会二首
其一
记得东风隔水村,
偶逢幽艳荐芳樽。
今年多病无行乐,
更怕春寒不出门。
其二
春来花草尽关愁,
风雨妨人懒出游。
不见鞓红去年面,
可怜孤负玉风流。
【注:
周紫芝:1082年生,1155年卒,字少隐,号竹坡居士,宣城(今安徽宣州市)人。
荐:进献。
孤负: 违背,对不住。
风流:英俊杰出的人。

(上图摄影:彭向东)
可见,周紫芝完好地体现了顶峰文化的美学风范,通篇都是那么平静、清丽、深婉、厚重,简直就是陈酿的老酒,可以一眼看到底,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品透。因其韵味过于丰厚了。
他说我记得去年春天,曾在河对岸的村内真如寺里,与“幽艳”偶然相遇,我即刻就举起香杯向她敬酒。谁知,回来之后这周紫芝就病了。病得时间很长,整个的“今年”他都“多病”,竟连家里的琴酒之类乐事都戒绝了。此刻,有一个春天终于来了,可该出去走走了吧?还是不行,因为他:
“更怕春寒”。
这还是诗嘛?这是故事。因为讲述者在铺平垫稳的同时,随着情节递进,始终在经营一个悬念:“幽艳”。
“幽艳”是谁?怎么这样厉害。诗人见她一面,回来就病了,病了一年还不好,甚至依然怕冷。
下一首,诗人抽丝剥茧一般,开始解构悬念。他说:
而今,春天的花草全部关联着我的愁情啊,那阴晴不定的风雨就更是妨害了。所以俺才懒得出门。
关键是他想着鞓红。而鞓红开了,他又不能赶去见面……
诸位看清楚了吧?突变来了。
让周紫芝病得不轻的“幽艳”,原是鞓红。
我猜,周紫芝作这诗那时,晁补之、陈瓘、葛胜仲,甚至曾几的鞓红诗词,他大约是早就读过了,便是我们现在读不到的,当时他都可能见过不少。因此,鞓红的精神风度品格乃至灵魂,早就成为周紫芝心中固定的形象,抑或崇拜的偶像。去年春天,他这才不顾寺院戒律,携酒而入,举杯敬鞓红。
不曾想,见了鞓红之后,周紫芝就似乎领悟了幽艳的芳情:
周先生啊,我是南国流浪者,你敬的什么酒哇!你真要爱我,就到我家乡“荐芳樽”去。
周紫芝又何曾无有此想。于是他就脱口承诺:好,明天春天,我到你家乡去献酒。
他犯的是男人的通病:在激情热爱之时,忘乎所以地夸天吹地,转眼一冷静,又不免嗟悔无及。于是周紫芝就病了。病了一年。没有“行乐”,依然怕冷——这是他的第二层悬念——他得的什么病?

(上图摄影:彭向东)
“春来花草尽关情”,原是关乎于情的病。心病啊。
他惭愧至极。他空怀壮志。他无力回天。至于重返北国,光复大宋,抑或游览鞓红故乡,那只是一个凝重的梦。他正在重复着痴人说梦的笑话。因此,他就不敢再去真如寺了。他不敢面对鞓红。他知道自己好可怜,对不起鞓红那位“玉风流”。
“玉”是美好。例如:玉娉婷,就是美好的娉婷美女;玉精神,即女子的美好神态。而今这鞓红就是玉风流了。
周紫芝凄入肝脾的难过——“可怜孤负玉风流”。
他负疚。他抱歉。他引咎自责。

(上图摄影:彭向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