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青涩当年)

(山径文学社是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一群少数民族青年于1985年自发组建的群众性业余文学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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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代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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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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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福顺整天忙得屁股不得与板凳做个相识。然而,负责运输任务的女儿冬秀突然称病不肯承担责任。火烧眉毛——眼前的事儿,该怎么办哩?
朱福顺隔着门窗骂了几回狠的,冬秀连个照面也不肯给他打,整日里只把房门关得紧紧的。朱福顺无奈,只得打发老婆前去侦察:“年轻人贪玩,你莫把她惯坏了。”
福顺婶来到女儿门前,见冬秀刚才小解了,正在那里系裤子呢。那肚子,胀得如同一只小鼓儿。这是咋回事?老人家这一惊非同小可, 只觉两眼发黑,站立不稳。
冬秀在房里看见了,急忙出门来扶,却被福顺婶一巴掌朝脸上掴去。冬秀手抚被打的脸庞,紧咬嘴唇,一腔羞愧的泪水犹如那断了线的珠子, “啪答啪答”地坠落下来。
福顺婶见女儿形状,十分怒气顿时消了五分。于是忙将房门关了,走到冬秀身边,指指她的肚子问道:“秀,你对妈说实话,这里到底是咋回事?”冬秀料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将自己同未婚夫银玉春所做之事对母亲说了。
福顺婶听了,只觉得脑袋要炸,鼻子要塌,两腿抽筋!俗话说女儿身贵如金,现在可怎么好?一怨这死妮子不争气,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二怨那老东西要把女儿留在屋里挣什么“家业”,管得人家牲口一般,方才做出这般事来!
朱福顺听说女儿走了“野路”,气得小眼睛直往外鼓,拖了条楠竹扁担就要去夯人。但转念一想,一条现成的主意便立刻冒了出来:“打死螺丝是团死肉。(注:螺丝,梅山地区方言,即田螺。)女儿三年前就同银家湾的银玉春订了亲,不如尽快通知银家择个吉日来娶了去罢?”
这一妙策立刻得到了老婆的赞同,冬秀亦高兴了许多。
第二天,朱福顺往甘蔗地里送了两担春肥,正遇上女儿的媒人“黄大脚”去赶八里湾集市,便对她说道:“她大姨,你看现在春忙还没到来,我和冬生他娘核计了一下,想让冬秀和玉春他们完婚算啦?再说他们也都到了政府规定的那个年龄。”
“ 黄大脚”得了这个准信,便甩开一双大脚,到银家湾银玉春家报了喜讯……
也怪朱福顺财速心窍,耽搁了许多时辰。银家好不容易将全部彩礼凑齐,吹吹打打送到朱家。朱福顺一手端着小酒盅,一手这里撮撮、那里摸摸, 把礼物全部清点了一次,得意地眯缝着小眼睛,时不时撮一口小酒盅里的美酒,在堂屋里踱起方步来。
也是乐极生悲, 喜到忧来。将近点灯时分,福顺婶慌慌张张地从女儿房中跑了出来:一把夺过丈夫手里的酒盅就甩在桌子底下了:“恭喜你贺喜你!你女儿还没嫁出去,你就做外公啦!”
“什么,冬秀她生啦?”朱福顺大惊失色。
“生啦,还是个大胖小子……”
“这……”
福顺婶骂道:“这你个尸!都是你这老东西肚子里的圈圈多,要什么八面生财啦、久久长寿啦、十全十美啦!这美啦,嫁女儿还带个小外孙!我的天,又何得了呀!”
“吵什么吵什么!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这一吵,让人知道了,我朱家门里还成什么体统!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来――”朱福顺到底是朱福顺,顷刻之间就生出一条妙计来……老两口商议了一阵,就把儿媳妇罗春兰叫到房里。
“是呀,银家要是早几天来娶过去就好了,这下可怎么办呢――”罗春兰也说。
朱福顺赶忙说道:“春兰,现在冬秀遇到了困难,你这个当嫂嫂的,得帮她!爹爹这里倒有一个绝妙的主意,说出来就怕……”如此这般,直说得罗春兰满脸难色。
第二天,早席方散,银家果然借了一顶多年不用的花轿子来迎亲。朱福顺一家很是庆幸:“看来银家还是肯认账的……”
那罗春兰在房里梳妆打扮一番,福顺婶一看,竟同女儿难分伯仲,不禁喜从中来。你看那罗春兰:粉团儿脸, 杏核儿眼, 枣儿鼻子,樱桃小口。虽属村姑,其姿态也如城里的“派头妹”!
发亲的时候,罗春兰假意哭了几声,一出房门便钻进轿子。朱福顺夫妇跟在后面难舍难分了一番。
这罗春兰在自家门口尚不敢作态。但轿子一上路,她便真的拿起新嫁娘的姿态来。她禁不住从帘缝里往外一瞧:呀!好个标致的新郎倌!你瞧他身材足有一米八,比自己的丈夫冬生怕要高出一头哩!你再瞧他那隆隆的鼻子,宽宽的前额,阔阔的海口,大大的眼睛,浓浓的剑眉——啧啧,这是个可以做模特儿的美男子!怪不得冬秀她……
随着一阵炸豆般的喜炮声,轿子已经到了银家湾。一排五间红砖洋房出现在眼前,果真是高窗亮格,好个富裕人家!罗春兰竟忘了自己的身份,除了盖头,掀开轿帘儿走下轿来,径直跟着罗玉春走进堂屋,拜了花堂。一切做得大方有致,彬彬有礼,只乐得银家两位老的合不拢嘴,亲戚朋友也都赞叹不已,夸了新娘的才貌,又向银家道喜……
为什么嫂代姑嫁?银玉春心里当然是有数的。这会儿见嫂嫂做得天衣无缝,在亲戚朋友的眼里也是满身的光彩,不觉心里喜欢。成礼以后,银父银母便吩咐摆酒宴客,全家上下一派喜气盈盈。真是今日娶得新妇来,龙凤池中鱼成双,高朋满座宴美酒,银家门里放毫光!
却说银家亲戚中,有个叫何大星的跛子,人长得奇丑。虽说五十来岁还没摸过女人,但论起闹洞房来,真是天上的星、地上的精,能逗得九个新娘子十个笑!
酒过三巡,上了几个热菜。银玉春奉父母之命陪嫂嫂罗春兰到各桌敬酒。那何跛子先说个八言四句,喝干了一杯高粱大曲,然后非要倒敬新娘新郎一杯不可。银玉春正犹豫间,却见嫂嫂将杯中之物尽数喝了,心中暗暗叫苦!
罗春兰喝了一杯烈酒,把个粉团儿脸胀得如同院里的鸡冠花,人也偏偏倒倒起来。银玉春和一些酒客都慌了手脚,连忙扶她到新房里去“坐房”。众亲友都埋怨那跛子做事不妥,哪知这“新妇”心里想些什么?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其实“新妇”并未真醉。山里女子,一般都功夫比较重,平时就来得几口的,今天又何惧这一杯水酒……(注:功夫,这里指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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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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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春兰来到新房,见众人复又喝酒去了,便把新房里的电视机子、录音机子、洗衣机子以及还散发出油漆芬芳的家俱看了个饱:啧啧!光是这新房里的东西,就比朱家的半个家产还多哩!家财人才都比朱家强十倍,朱冬生那呆子哪赶得上人家银玉春半拉足趾头?
罢了!先到为大,今晚把事成了,先把银玉春在裤带上拴牢,弄得他意休不意的,怕他不恋我?到那时不回朱家去当牛做马,看他奈我何?这一,是他朱家劝我来的;这二,又是银家用轿子抬我来的,怕他何来?想罢,便又真的躺在床上装起醉来……
等到酒席散尽,银玉春走进新房,对罗春兰说:“嫂嫂,天不早了,我现在送你回去,再接冬秀过来?”
罗春兰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也喝了几杯的样子,更透出一股男子汉的英气,心中愈加喜欢。便道:“我头晕,想躺一下。你先去陪陪客人吧,等下再来送嫂嫂好不?”
如此三四次,银玉春见嫂嫂眼里秋波频闪,已猜到了她的心思。其实他心中也早就贪着嫂嫂美貌了,只是嘴上不敢说出来。那罗春兰又用心一撩拨,移干柴近烈火,哪有不燃之理?
可怜那朱福顺一家,在家里巴巴望望,等到第四天,才听人说儿媳妇罗春兰竟然回门罗家去了!朱福顺一蹦三丈高,央人写了“状子”,连夜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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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韵:颠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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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源于山径文学社1987年第一期《山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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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配图和视频来源:①《还珠格格》剧照。②视频“颠花轿”:1987年电影《红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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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