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年是个美好的字眼,给人一种温馨幸福的感觉。随着时代的变迁,过年也是今非昔比。
我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人,在漫长的七十多个岁月里,尝尽了人间苦辣酸甜。曾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时候新中国刚刚诞生,新政权把旧时代的污泥浊水涤荡殆尽。农民分得了土地,对新政权那是无比的热爱,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憧憬。那时候尽管物质生活极端贫乏,但是人们的精神面貌是乐观的,积极向上的。
那时候大年三十,农村里一派欢乐与祥和,炸裂鞭炮的火药味和家家户户灶房里飘出的肉菜香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浓浓的年味。街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家的大门上贴着大红对联,挂着红灯笼。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嗑着瓜子,喝着茶水,诉说着一年的收成和对未来一年的生活生产安排与规划,谓之守岁、熬年。

到了半夜十二点,村子里就响起了鞭炮声,那是孩子们辞旧迎新的炮声。新年夜,孩子们把新衣服放在床头,一夜醒来几次,等不得天明,鸡叫头遍就急急起床,穿上新衣跑到大门外燃放鞭炮,因为早有约定,看大年初一谁起的最早。
一家燃放,户户响应,霎时村庄里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遍了大街小巷。这时大人们也早已起床,他们把供品摆在祖宗牌位前,点上蜡烛,燃上香,虔诚地伏地三叩首,以示对先祖的怀念与敬仰。
那时候,村子里还有土地庙、奶奶庙、瘟神庙和关爷庙等,这些神圣在过年时也受到了人们的拜祭。那时候我的年纪还小,不懂得哪里有这么多的神圣,后来,读了范文澜先生的《中国通史简编》,才知道,古代先民们认为在生产生活上,能给人们带来福祉的被尊为神圣。如上天降临甘霖,滋润人间万物,被尊为天神;大山上繁育出树木,能给人们盖房做家具用,山上野兽,可供人们狩猎食用,被尊为山神;江河湖海,给人们航行舟楫之便,农田灌溉之利,所以,被敬奉为龙王河神。
这些神圣在过年时,受到人们的拜祭,以求得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些狂风暴雨,瘟疫洪涝灾害便被视为妖魔鬼怪,过年时燃放鞭炮,予以驱赶之,谓之驱邪避凶,以期望来年逢凶化吉。
拜过祖宗牌位之后,就要给爷爷奶奶、父母长辈拜年磕头,长辈们就会把压岁钱,糖果等交到孩子们手上,或者塞进孩子们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每家每户都会传出孩子们的欢乐笑声。
大人们也要到邻居家里互相拜年,到了邻居家先到祖宗牌位前上香,然后跪拜,当然主人也会跪在对面,还跪拜礼,村子里呈现出一派欢乐祥和之景象。

吃罢饺子,人们就走出家门去看社火表演。大鼓擂得震天响,如万马奔腾,如沙场鏖兵。狮子滚绣球憨态可掬,引领狮子的人头插雉鸡翎,辗转腾挪,奔腾跳跃轻捷如同猿猴,观看的群众摩肩接踵,不时引来阵阵掌声。唱戏的演员们披红挂彩,粉墨登场,虽说是演技不敢恭维,但也能引来不断地笑声和叫好声。
按照洛宁人的风俗习惯,正月初二人们便开始串亲戚,初二是闺女给父母拜年,外甥给舅舅拜年,初三到十五是互相拜年。农民们劳累了一年,辛苦了一年,难得过年放下一切农活,互相走动,聚在一起,诉说着一年的喜怒哀乐和庄稼的收成,以及村镇的奇闻轶事,真是其乐融融。
一九五八年,农村转入人民公社,秋尽冬初,就掀起了大跃进的高潮,成立了农民的集体食堂,少者几十口人,多者一百多口人,同在一个灶上吃饭。农户的铁笼铁锅统统被收缴后砸碎,回炉炼钢。那时候,提出的口号是:“吃年馍、干年话,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大年初一,人们全部到村西的山坡上挖鱼鳞坑,一直干到初十,食堂给每人发三五个馍,就算是过年了,改变了流传千年,初一吃饺子不干活的传统。对联也没有人贴了,也听不到鞭炮声,更不用说去看社火和大戏了。给长辈们拜年,给祖宗牌位磕头等等,都被当作封建迷信被取缔了。我至今也不明白,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对传统文化的丢失?
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是三年困难时期。那时候过年也是糠菜不饱,大多数老年人因缺乏营养,患浮肿病,脸呈现出黄菜色,以往过年的热闹喜庆气氛不见了。
一九六六年文化革命开始,全国城乡的人们疯狂地闹革命,工厂罢工,学生停课,生产队人们出工不出力,粮食产量常在低产徘徊。虽然说生活上比三年困难时期好多了,但是过年也难吃上纯白面的馍馍了。人们把红薯蒸熟,剥去皮与白玉谷面搅拌,蒸成所谓的白馍,吃了这样的白馍,多数人会胃里发酸,口吐酸水。初一能吃上一顿肉饺子,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有些困难户别说肉饺子,就是能吃上一顿素馅儿鸡蛋饺子,再切一些红薯凉粉进去,农村俗称这是疙瘩凉粉,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进入八十年代,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实行土地联产责任制,撤公社为乡,生产队为村民组。把土地、农具和牲口分给农户,所生产的粮食,除上交给国家的征购外,剩下的粮食都是自己的。这样极大地刺激了农民的积极性,粮食的产量一年比一年高,农民的生活水平也前所未有地提高,彻底告别了一年糠菜半年粮的日子。别说过年吃白面馍了,就是平时也是白面馍,那些鸡鸭鱼肉,也上了农民的餐桌。

到了二十世纪后,为了保护环境,政府下令过年严禁燃放烟花爆竹,一经发现必将重罚,还有人说这是陈规陋习,必须铲除,人们不禁要问,燃放了几千年的烟花爆竹,怎么到了现在,就污染环境了?
二零一九年冬,一场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病毒像吃人的恶魔一样在全球游走飘荡,我国先从武汉爆发,继而蔓延到全国城乡,不过城市尤为严重,人们是谈疫色变,人人自危。
二零二零年春节,政府为了不扩散疫情,下令禁止走亲访友,号召农民工在外地过年,许多家庭因此被分居两地过年,彼此互相牵挂。城乡断绝交通,各村路口设置路障,设专人把守,公共汽车停运,全球死亡人数有数百万之多,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现象。
二零二二年冬,疫情放开,人们走出家门,过年时人们欢呼雀跃,大放烟花爆竹,城乡爆竹声不绝于耳。
现在的村民,大多数到城里买了房子,选择在城市过年,有的把老年人接到城里过年,现在的农村过年,再也见不到往日的热闹红火气氛了。
回忆起上世纪五十年代,共和国初建,百业待兴,虽然物质生活极度贫乏,但人们的精神面貌是乐观的,积极向上的,过年时,一家三代或四代同堂,其乐融融,年味浓浓的。
过年,是劳动了一年的人们休闲的时间,是亲人团聚,是一年来心情紧张的释放。现在的生活物质极大丰富,人们的吃喝穿戴,也是历史以来不可比拟的。但是,现在的人们,为什么还要说年味越来越淡了呢?

作者简介:张红彦,洛宁县河底镇杨坟村人,生于1947年,高中毕业,一生务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