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镇记忆
作者:应钟
一个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的苏北小镇。
那时,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大约一千多口人居住于南、北两条人工河之间,耕种于两条河之外。镇南人工河的南岸不远有黄河故道决口、打漩涡而形成的约1500亩大小的湖泊,它就像小镇头上的一颗彩色明珠,随四季更迭变换着色彩。春天,它是老师带学生们去的踏青之地。夏天,它是大男孩的天然浴场,女孩子们浣洗、私聊的露天“闺房”。秋天,它是父辈们农闲下来捕鱼、摸蚌的消遣之处。冬天,它是学校越野赛的天然运动场。小镇中学的学子们每年冬季都会把汗水洒在这环湖一周、高低不平蜿蜒的天然跑道上!我在这条跑道的终点得到了一生中第一个长跑比赛的冠军。班主任老师骑着自行车陪跑、帮忙拿同学们沿途脱下来的棉衣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镇中心的十字街把小镇自然分成了四个部分。东西街较短,南北街较长,而且这条南北街南通安徽、北往山东,显出了小镇在方圆百里的重要性。尽管如此,这条南北街也只是一条仅能让两辆手扶拖拉机相向而过的土路。街道东、西两侧居家院落占地面积相差不大,房屋和院落的景致却天上地下。比如镇北沿南北街上,东、西方向门对门的两户人家,路东的院落是青砖瓦房,高墙大院,不亚于堂屋的三间东屋,宽大的厨房,与院落匹配的是两扇总是紧闭的大木门。路西院落的堂屋是土墙草顶,低矮的西屋用作厨房,围墙是小学生们一跳就可爬上去当马骑的土墙,用木棍扎出来的难得关上一次的栅栏门只是作为大门的象征意义而存在。
路西的这土墙草屋栅栏门就是我们的家,父母辛苦地抚养我们长大、充满了我们成长过程中酸甜苦辣的家!我们院子里的那棵枣树每年都开许多细小的、浅黄色的花,结出满树又脆又甜的枣子,引来很多放学不回家的孩子,用低矮的土墙当作梯子到院内枣树上打枣。放学回家后,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席地而坐,趴在小板凳上赶在天黑之前完成课后作业。就在这院子里,我听着姐姐用标注的汉语拼音读英语,对她的“福来哥”大笑不止。夏日之夜,就在这院子里,一片凉席为床,享受着时不时吹来的一阵凉风,盯着满天的星星,听着母亲的“勺子星,把子星,挂在天上亮晶晶……”的顺口溜或牛郎织女、杨家将的故事中入睡,早上醒来的时候一定是在屋里的床上。父亲怕夜里更深露重时我们会受凉,在我们睡熟之后把我们抱进屋里。这个简陋的家是我们的人生起点,无论我们远游到哪里,它都是我们心中一片最温柔的存在。
路东邻居的大门时常紧闭,但它从来没有挡得住我,每天不知要进出多少次,或推门直入,或敲门而不顾女主人的半嗔半怪而闪入。有时是为“借”盐,有时是要开水,更多时候是和这院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看小人书,打扑克牌。有时是跑去听我的姐姐和邻居家姐姐们的悄悄话,看她们一起做针线活。有一天,看到她们对着一个有好几条布带子和两个兜兜的东西比划着,商量着如何对她们面前的一块白布下剪刀。看不懂,就问她们要做什么,被她们不约而同的“小孩子,出去玩”赶出了屋子。
那时,衣服有补丁、鞋子有洞、每年连几毛钱的书本费(学费已免)都迟迟交不上、但学习优异的孩子,最多被左邻右舍夸几句“这孩子将来有出息”,劳苦的父母仅从孩子的奖状和邻居的夸奖中得到些许安慰,继续不辞辛苦地支持着孩子们的学业。那些被父母放羊,整天拖着鼻涕,每年勉强能不留级的小学生,被同学们给出了五花八门的外号或昵称,他们好像毫不在意,依旧乐乐呵呵。那时上大学靠推荐,大部分农村中学的高中毕业生都回家务农。我们家大哥是个心思重而内向的人,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从学校搬回来的书本一把火烧了。我在火堆里抢救出了一个鲜红的塑料皮日记本,可大哥只让我保留了塑料皮,又把日记本的芯丢到了火堆里。当然,有条件的家庭,父母帮着安排了不用风吹日晒的工作,让同龄人羡慕不已。
今日,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年代。那条南北土路变成了四车道宽的、带有路灯和隔离带的水泥马路。马路拓宽了,老宅自然就不在了,不见了青砖瓦房,更不见土墙草屋,取而代之的是店铺林立的二层或更多层的小楼。我熟悉的路东和路西的老邻居们分散到小镇的各处居住了。旧时路东青砖大院后面那片我们曾经玩杀羊羔、捉知了、左邻右舍聚餐的树林和不远处的荷塘自然也成了历史,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了。
宽大的马路上几乎不见了曾经极具中国特色的自行车,把空间让给了川流不息的机动三轮车、电动代步车和小轿车。随着人口增长和商业发展的需要,小镇四周新修了宽阔马路,加宽了镇中心的东西街,几家大型超市和批发商店散布于小镇各处,这些都让南北街完全失去了它当年的主导地位!在镇中心的十字街口,你可以找到咖啡、奶茶店、西式糕点店、西式婚纱店、刷卡取水机,俨然一个现代化的小镇!值得庆幸的是,传统的煎包、蒸包、油条、烧饼、黏糕,馅饼、大豆米粥、胡辣汤等摊位和铺子都还在,而且依旧是记忆中的儿时味道,家乡的味道!
小镇头上的那个明珠变得越发灿烂,它不仅随着四季而变换色彩,现代化的喷泉让它也随着日月更替而散发着不同的光芒。当年的天然环湖跑道,变成了水泥路面,夏天回去时,坐在机动三轮车上,用了大概半个小时围湖转了一圈。沿途有盛开的月季,随风摇曳的垂柳,缀满金灿灿果实的杏树。把绿道管理人员递给我的杏子送到嘴里,软软的,满口酸甜!大片的湖面被荷叶覆盖,被荷花点缀,似乎把当年散布于小镇的几处荷塘聚拢在了一起。在荷塘边上席地而坐,任微风吹拂,看着面前的亭台、曲栏、在曲栏之间的玻璃栈道上游玩的人们、和不远处湖面上的小舟,让我恍惚觉得身在杭州的西湖。漫步在岸边绿油油的银杏林,想象着到了秋天这里该是怎样的一片金黄。
穷则思变,当年最穷的家庭之一是现在镇上生意做得最红火的,兄弟姐妹互相帮扶,共同发家致富。学习优异的孩子们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增加了阅历,丰富了人生,改善了自己以及家人的生活。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元,能济家庭,就是对社会做贡献。
小镇的年轻人往县城或更大的城市移动,小镇周围农村的年轻人来小镇买房、做生意而安顿下来。随着小镇人口的增加和流动,对“那时”的小镇景象还留有记忆的人越来越少了。一直住在这里的父辈们辛苦劳作了大半辈子,现在都衣食无忧地安享天年。他们在远离大马路的小巷里的树荫下喝茶,聊天,回忆着他们当年辛苦而热闹的劳动场景,早晚天凉的时候在被新建的房屋侵占的所剩无几的自留地里忙碌一阵。他们对土地的热爱永远都在。
去超市买菜或晚饭后散步时不经意间会碰到小学或中学的同学,大家虽容颜已改,话题却都是儿时的趣事。借用著名作家路遥的话,“生活在飞速地前进,对于过去曾给过我们强烈而美好印象的一切,只有惋惜地告别,而不会无情地斩断”。
身在远方,儿时的钓游之地永远在心里。
作者简介:应钟,女,从小喜欢阅读,但大量阅读开始于大学时代。虽然学的是工科,却如饥似渴地读中外文学名著。工作的性质是教学和科研,写的是科技论文,但一直有写日记和随笔的习惯。现在希望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分享出来,与更多人交流,与大家一起进步和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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