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荞麦花开(短小说)
作者:王亚鹏
陕北。
黄土高原。
一九八三年。
郑老汉蹲在自家地头,口中含着尺把长的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眉头舒展,眼放精光,望着从集雨窖里汲上来的潺潺流进自己荞麦地的清水,高兴地哼唱起了小曲:“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红灯挂在大门外,单等五哥来上工·······”
“你个老杂毛,躲在这里清闲哪?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
顺着叫骂声望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出现在郑老汉身后。
“哈哈,老何头,你个二杆子(二百五),快跟俺来拉拉话”
郑老汉对突然而至的老何头笑骂道。
“我是没事溜达溜达,碰巧看见你个老家伙在这,怎么,浇荞麦呢?”
老何头对郑老汉说道。
“嗯嗯,这不天太旱了,地干了,荞麦也是该浇水了。”
郑老汉回道。
“今年娃们能吃上荞面,还真得感谢你嘞!”
老何头面带憨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地对郑老汉说道。
郑老汉面带苦笑,陷入了沉思·······
生产队的社院子坐落在营子当中,是由一个不知哪年修建的,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已经彻底破败的寺庙改修而成,院子里闹哄哄,大人,孩子,男男女女,人还真挺多!喊骂声,嬉笑声混为乱糟糟的一团。
“我日你们个先人,大白天的不去田里薅草,都堆个到这嘎达(拥挤在这里)干甚?!整天没球个正事!”
郑老汉前脚刚踏进社院子大门便开口骂了一嗓子。表情表情表情
纷杂的社院子顿时静了下来!小孩子们腿快,一溜烟没影了表情表情表情剩下的男男女女都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灰溜溜地靠着墙根儿快步溜出了社院子!
老郑头在郑家湾辈分最高,也最有威望!!!
可能是嘈杂声太大了,亦或是他们过于专注,在社院子西南角的石碾盘周围聚拢着七八个后生,嘈嘈嚷嚷的不知在干些什么,他们头都没回,看样子绝对没有散去的意思!
老郑头怒不可遏,快步走过去,三下两下分开众人,向碾盘中央看去:一个半大的黑泥瓦盆摆放在中间,里面有五个黑色触须很长,身体健硕的大蛐蛐!!!
老郑头眼睛都红了!他将泥瓦盆高举过头顶,“啪嚓”!随着一声脆响,泥瓦盆已是四分五裂,又上前一脚,把五个蛐蛐踩的粉身碎骨!可怜这五个大蛐蛐儿了,没死在战场,却死在了老郑头的脚下!满地流肚肠!表情表情表情
静!!!现场不是一般的静!!!
七八个后生一看是老郑头,谁也没敢言语!虽然踩死了他们的宝贝蛐蛐儿!!!
稍顷,一个低沉的声音发出来:二爸(二叔),你干甚嘞?!!!
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满。
说话的是老郑头的亲侄子,同时也是郑家湾的生产队长郑狗剩。
“我日你娘!你作为一个生产队长,不带领社员上工,在这做的甚鸟事???!!!”
“今天不是社里放假嘛!”
郑狗剩硬生生地回了一句。
“放你娘的臭狗屁!放假你就可以不务正业?你爹死的早,我就是你爹,今天我就管教管教你!”老郑头又骂了一句。
“我问你,前几天我让你办的事咋样了?”
“啥事呀?”
“啪”!一声脆响,老郑头蒲扇般大小的手掌又落在了郑狗剩的左脸上,五个大指印清晰可见!顿时郑狗剩的左脸就肿了起来!
老郑头还不解气,又利索地脱下了家做的布鞋,劈头盖脸地给郑狗剩一顿鞋底爆炒五花肉!郑狗剩节节败退,想跑还不敢跑,用胳膊尽量抵挡着迎面而来的大鞋底子,同时眼巴眼望地看着老郑头!
再看看郑狗剩,腮帮子也肿了,鼻孔也流血了,众后生都看傻眼了,到这工夫才如梦初醒,七扯八扯的把老郑头拉到一边。纷纷劝阻老郑头手下留情。
“都松开我!”老郑头一声爆喝,吓得众后生齐齐地撒了手!
“我日你娘的!你给我滚过来!”
老郑头指着远处的郑狗剩怒喝道。
郑狗剩低着头怯生生地来到老郑头跟前儿,不敢抬头看老郑头一眼!
“我前几天让你办的事想起来是啥了吗?”
老郑头喊道。
“是不是娃儿们的地的事?”
“我日你娘地,你今天挨揍不冤枉啊!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办咋样了?”
“大队小队都开会了,我们几个人商量想卖点钱,二爸(二叔),你也知道,生产队不是想办个加工厂嘛,方便社员加工粮食,用这卖地钱买机器。但这毕竟是大事,我们也都不敢做主,怕收钱引起社员不满,最后商量一致同意征求区里的意见!”
“孬种,这点事你们都办不明白,还征求区里意见!”
“你们大队部几个人啥意见?区里又是啥意见?”
“我们几个人想收钱,区里也同意收钱!”
“收你娘个粪!你看看老社员都啥样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队的老何,儿子抗美援朝牺牲在朝鲜了,就他们体弱多病的老两口领着八岁的小孙子艰难度日,收他们钱你他娘的于心何忍!”
“我告诉你们大队部的几个兔崽子,收钱你们是别想了!打我这就说不过去!至于区里也想收钱,我去安排,你们几个兔崽子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扔下这句话,老郑头气呼呼的回家走了。
剩下的这些后生一看老郑头走了,也都簇拥着伤痕累累的郑狗剩,如丧家之犬灰溜溜的离开了社院子。
旭日东升,金鸡啼叫,第二天来到了。
吃罢早饭,老郑头冲老婆子一摆手,老太太来到近前:“啥事?死老头子?”
“去,把箱子底儿下的东西给我拿来。”
“啥东西?”
“你说啥东西???!!!”老郑头要急眼了!
老太太不明白咋回事,老郑头往自己胸前一比划,老太太如梦初醒!快步走到箱子跟前,掀开箱子盖儿,伸手探向底部,一哈腰,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红布包,随后来到老郑头跟前,把这个东西塞进了老头的衣兜·····
区里不算太远,翻过三个山头就到了,好在从小在山里长大,老郑头别看六十多岁,体力特好,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进了区委大院,打听了一下,直接就去了区长办公室。
接待他的是一个姓苟的区长,大龅牙,死鱼眼,吃的油头粉面,大腹便便,靠在椅子上,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老郑头。
“啥事?”
老郑头赶紧把来的缘由说了一遍。
听罢,苟区长开腔了:“老同志,不是我说你,你的觉悟太低了吧?生产队的地必须卖钱,就算你们生产队不用这笔钱,区里还是需要这笔钱的!”
“区提留,区统筹,教育附加,等等,都需要全区各个生产队集资完成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老同志!”
“你,你,你,老郑头气的说不上话来,花白的胡须气的一颤一颤的”
“好小子,老子打江山孙子坐殿!你就这样为人民服务?你给我等着!”
说罢这句话,老郑头气的一摔门,走了!
苟区长看着老郑头的背影,喃喃地说:等着你又能咋样?臭泥腿子!
经过两天的长途汽车跋涉,老郑头来到了省城!因为他早就听说,当年的老战友在省城当省委书记!如果不是为了给生产队这些可怜的娃儿们要保命田,他是说啥也不会舍这个老脸来找战友的!
出了汽车站,多方打听七拐八拐地找到了省委的大门。近前跟持枪站岗的执勤兵一说要见梁书记,人家不让进大门!说是有规定,梁书记太忙,不许闲杂人员打扰!
老郑头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了那个小红布包:“娃呀,你看我也不容易,坐了两天的长途汽车才来到这里,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梁书记,他看见这东西以后要是再不见我我立马转身就走!”
说完这话,老郑头已是眼泪汪汪!
执勤兵听完这句话,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跟身边的另一个执勤兵说:你自己先顶一阵儿!说完把枪交给另一个执勤兵,转身跑向省委大院深处。
不多时,那个执勤兵气喘吁吁跑回来了:梁书记答应见你!
敲了敲门,一个浑厚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请进!
老郑头推门而入,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桌子上的小红布包已经打开,那是一枚纪念章!抗美援朝一等功纪念章!!!正在熠熠的放着光彩!!!
男人站起身,四目相对相互对视了几分钟。
“老郑”!“老梁”!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男人快步从办公桌后面小跑着出来,迎向老郑头,两人同时拥抱在了一起!
“看见了这枚纪念章,我特别的亲切,因为我也有一枚这样的纪念章!但我不知道是你啊,老郑!!!”
梁书记先开口说话了。
老郑头哽咽了:老梁大哥,我今天来见你,一来是我真的想你了,四十多年没见面了!二一来我是真的有事求你······
晚宴是在梁书记的家里举行的,特别的丰盛,两个老战友边吃边谈,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老郑头醉了,老郑头是真的醉了······
三天后,老郑头坐着省委书记的专车大吉普回到了郑家湾,整个郑家湾都沸腾了!
同时,家家户户的广播里响起了同样的声音:根据上级指示精神,郑家湾生产队的新生娃儿们,每个人免费分二亩地·····
“爷爷,爷爷,奶奶喊你回家吃法嘞!”,一阵脆生生的喊叫把老郑头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迎面跑来一个八九岁小男孩,是老何头的孙子。
“哎哎,这就回,这就回!”
老何头忙不迭的回应孙子。
“老伙计,走!去我家,让我婆姨弄几个好菜咱俩喝几杯!“”
老何头发出了邀请。
“好嘞!”
三个人走在田间的路上,迎面吹来了一阵清风,老郑头的心都醉了,回头看了看,一大片一大片的荞麦开着雪白的花,随风摇曳·····
荞麦花开······

作者简介:王亚鹏,笔名:梧桐树。
内蒙古通辽市开鲁县建华镇联兴村人。
临床执业兽医师。
写作只是业余爱好,非专业人士。《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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