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产队里评工分的那些往事
文/钱志良
在农村集体生产时期,评工分是关系到每个劳动者切身利益的重要事情。上世纪七十年代,我高中毕业后回乡当过一年多的农民,期间担任了记工员,为生产队每位社员评工分。此前从十四虚岁起在寒暑假、农忙假及星期天也参加队里劳动,算起来共有四年“评”和“被评”工分的经历。
按照国家政策,当时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制度,分配以生产队(俗称“小队”)为独立核算单位,工分则是小队按劳分配的依据。小队的分配有粮食、柴火等物资和现金两大类,结算时物资也折算成现金。粮食、柴火等首先按照人头定额分配,保证生存基本需求;如有多余再按工分分配。现金则全部按照工分分配。物资的分配根据农时随机进行,现金分配即分红每年两次:其主要来源分别是上半年的蚕茧和下半年的络麻出售后的收入。如果一个家庭劳动力少但人口多的话,挣得的工分折合的现金可能少于领取的物资折合的现金数量,分红时会出现赤字,俗称“倒挂户”。当然,“倒挂户”不可能拿得出钱来补交给队里,那就只好先在账上挂着。等到过几年这户人家的孩子逐步长大、劳动力多起来后,自然会有盈余来结清欠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般每个家庭都会有因成员年龄结构变化而产生的劳动力少、“吃口”负担重的阶段,不过达到“倒挂”标准的很少,否则连油盐酱醋都买不起,日子真的很艰难。
既然工分如此重要,评工分就成了一件十分严肃而又非常敏感的事情。因为不同的季节一天的劳动时间长短不一,不同农活的劳动强度也不一样,所以不能简单地将全年的每个劳动日赋予相同的工分;同时,每个劳动力也存在差异。于是就采取“评成头”的办法:男、女劳动力分别以十成、七成为全劳力。评“成头”时,程序是自报公议,最后由队委会审核确定。大多数人都有自知之明,自报与公议基本上一致,也有自报后公议时被减下来的,个别的甚至每到评“成头”就要哭闹。不过总的来说是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的。14虚岁的孩子一般起点为二至三成,然后逐步往上升至全劳力。五十岁左右开始往下减,因为这时感到体力不如以前,再拿全劳力的工分会有思想压力,因此往往是自己主动提出“成头”降一点,这样遇到劳动强度太大的活可以不必再往前冲、拼命干了。“评成头”对年轻人特别重要。一个小伙子如果到二十来岁尚未评上十成,找对象会带来困难;大姑娘如果评不到七成,也多少有损面子。所以那时小青年干活都很努力。而对刚嫁到本小队的新娘子,首次评“成头”一般都能得到七成,这算是对她的一种礼遇,以后就与大家一视同仁、按照其实际的劳动能力和态度来评定了。我到十八虚岁上半年时评至八成七,因这年秋季开始当民办教师,大队按全劳力标准与小队里结算,直接进入到十成行列了,原本到二十岁成为全劳力的预期提前实现了。
“成头”每半年评定一次,半年后根据“成头”按工时换算成工分。为方便记工,平时出工一天大家都记原始分“10”,半年后将累计得分按各自“成头”折算。即男全劳力按实计算,其余按“成头”打折。比如我刚参加队里劳动时,“成头”为二成半,平时干活一天在出工簿上也记“10”,折算后实际工分就是2.5分。
出工一天平常以“10”为基准,但有三种情况例外。一是夏季的抢收抢种(简称“双抢”),因为酷暑下起早摸黑的高强度劳动,由“10”提高到“15”。二是捻河泥。采用包干制,捻满若干数量后计“15”。三是摇船出远门。比如到余杭平窑运河沙,核定天数和分值。
记工员是兼职的,平时也与大家一样参加劳动。如果占用太多的时间用于记工,有借机“偷懒”之嫌。所以一般是三天抽时间记一次;间隔四五天的话,前面几天干活的情况就记不清了。记工大都安排在下午三时以后,也有利用晚上队里召开社员大会时记的,反正是当着大家的面,便于相互提醒和监督。
对记工员的要求,除了必备的文化外,还有三点。一是公正,宽严标准一致。如果同样迟到十分钟,昨天张三扣了分,今天李四不扣,会产生矛盾。尤其不能对自己和家人徇私。二是认真,应避免差错。三是能与大家正常沟通。记工的时候,需要主动询问每人的出勤情况,即干什么活,与谁一起干的,有无迟到早退。如果由于某种原因与某个人反目成仇以致“不搭白”(互不理睬)的,那么显然是无法胜任记工员职责的。
那时,一个全劳力一天的工分折合人民币大概值几毛钱。具体需到年终时根据全年整个小队的全部收益与工分总额之比换算。由于受天气等诸多因素影响,同一个小队一个劳动力的价值每年不一样;由于耕地面积与人口数量比例、土壤条件、生产经验与效率等存在差别,不同小队之间的收益也不尽相同。收成好的话,一个全劳力一个劳动日可值七毛钱左右,差的话只有四五毛。不过队里分配的物资价格也都很低,记得稻谷是三分钱一斤。以每个全劳力一天10个工分值五毛钱计,我初次“成头”为2.5,劳动一天得工分2.5,值钱一毛二分五,可分得稻谷四斤多;一斤稻谷大约可出米0.7斤,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辛苦一天能收获三斤左右白花花的大米,够自己吃好几天呢,也蛮有获得感的。
另外,农户家里饲养的猪和羊也挣工分的,因为猪粪和羊灰是重要的有机肥料,由队里统一使用。队里定期入户进栏点个头称重量后核定工分,每户人家猪羊数量的变化需向队里及时报告。未成年孩子多、成年劳动力少的家庭,多养几只羊可以增加工分、减少成为“倒挂户”的可能。我与大多数农家孩子一样,也是不到十岁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割羊草了。
总之,每个人的经历都是历史的一部分。现在我把当年生产队里评工分的那些往事通过回忆记录下来,既是对自己青春岁月的怀念,也是想给研究那段历史的人提供一点参考佐证。由于年代久远,难免存在差错,期待有相同经历者补正。
作者简介:
钱志良,浙江海宁人,1957年10月出生,1973年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次年开始任民办教师,1982年1月毕业于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从事教育工作四十年。退休后,撰写了回忆往事和反映家乡特色文化的一系列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