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忆母亲
文/富承璘
母亲去世已经整整七个多年头了,但是母亲的音容笑貌还时时浮现在脑海。
母亲是属羊的,听老年人说:属羊的女人命苦。母亲就是一位苦命的女人。母亲出生在一个穷苦人家,小时候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最难熬的就是填饱肚子。每逢春天,她常常天没亮就去碱土滩上寻找一中叫麻老芽的植物,这是一种野生的宿根植物,喜欢盐碱地,冒出土之前白白胖胖,味甜,口感不错,一出土就苦涩难咽。夏天榆钱、榆树皮、苦苦菜、刚刚灌浆的青粮食……能弄到什么就吃什么。秋天相对好过一点,毕竟是收获的季节,每天可以勉强吃饱肚子。冬天就苦了,冬季对缺衣少食的穷人来说就是一场严酷的生命考验,许多人因为冻羸就倒在了春天来临之前,尤其许多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生命之花没来得及开放就夭折了,在一些沟渠土坑常常可以看到这些枯萎的花。
为了活命外祖父就像蚂蚁一样拼命的觅食、存储,地上的那点口粮经不住大吃大喝,一天只吃一顿饭,母亲肚子饿了就找沙枣、杏子、胡萝卜等充饥,那点粮食得留着过冬!为了应付漫长的冬季,外祖父竭力储备食物,但凡能找到的碱菜籽、黄蒿籽、灰条籽……就像田鼠一样拼命的储藏,可是尽管这样,年关将近锅底就朝上了!为了能够让家人熬过漫长的冬季,外祖父决定随队上的人去毗邻的内蒙乞讨,讨要了一口袋杂七杂八的食物,就扛着往回走。沿着那条不知多少逃荒人走过,又被风吹得若有若无地消失在茫茫沙漠中的路痕时,日头已经像回光返照似的勉强洒下最后一道昏黄的光,很快就消失在了天边。夜色茫茫,坚持着走了一程,到了一个比较高大的沙坡下,实在是口干舌燥、四肢无力了,又怕茫茫沙漠中没个参照走错了方向,外祖父决定在这个能避着风的地儿先睡一觉天亮了再走。第二天天麻麻亮时外祖父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这时他像遇见了蛇一样,惊悚的毛发倒竖,因为在不远处他看到了一具裹着花头巾,衣服棉絮外翻,被风沙半掩的女人的影子,惊恐之中他揉揉惺忪的眼睛再细看,没错,确实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女尸!“轰”他头脑中一片空白,两腿也瞬时软了,到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反正到家时他脸色蜡黄,语无伦次。不过,那一口袋食物给饥荒的家庭带来了暂时的慰藉。不久外祖父就病倒了,看过几次大夫也不见效,后来一会大喊大叫,一会仰天大笑,他疯了,那时母亲才十七岁……外祖父一病,母亲的日子更加难熬了!母亲和外婆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母亲是十九岁那年嫁到我家的,我父亲姊妹七个,家里也是八个锅七个盖盖来盖去盖不转,因为姥姥彩礼只要一条被面,父母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然后择了吉日去了两辆毛驴车就把母亲接了过来,没有像样的婚礼, 也没有新媳妇的娇羞,母亲过门三天就开始上地参加劳动。尽管有了家,母亲的另一种苦难又开始了,那就是中国传统的婆媳斗。我的奶奶是一个刚强而又霸道的婆婆,媳妇做事必须先请示她,得她同意后才能做,要不然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从我懂事起母亲就常说:嫁到你们家,饱饭没吃几顿,饱气没少受。不论有理无理,母亲必须低头认错奶奶才肯罢休,要是母亲拒不认错,奶奶就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时候父亲只好出面和稀泥,说:“我们毕竟是小辈”让母亲给奶奶认个错,事情才算了结。母亲和父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式婚姻,尤其在结婚头十年,父亲在好多事情上还是对爷爷奶奶言听计从,母亲常常是“单干户”。那些年,为补贴家用父亲每年都要外出搞副业(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打工”),一出去就是七八个月,回来时照例要给家里买点东西,但是父亲总是给我们买点糖果点心,给奶奶买件衣服什么的,母亲却常常不在计划之内。
结婚后,我们兄妹三人相继出生,为了维持生计,母亲常常起早贪黑,有时为了多挣几个工分,乘着月色,收割庄稼的时候也很多。有一年夏收时节,月亮很亮,母亲决定趁天凉早早开工,到地上她只顾埋头挥镰,猛一抬头,发现远处影影绰绰,似有一人,听老人们讲这地方“硬”——常有亡魂出没,瞬时母亲的心缩成了一团,回也不是,割也不是,最后她只好硬着头皮换了一行麦子,割了起来,尽量不想更不敢看,可是心中那个忐忑,真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才看清楚原来是锨把上挂着一件衣服,是头天干活的人忘了拿!
那时候春种一结束,父亲就要出去搞副业,门上的一摊子就都是母亲一个人打理,浇水、施肥、除草、队里上工,回到家里还要喂羊、喂鸡、喂猪……然后才生火做饭,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从来没有在掌灯之前吃过饭。母亲不怕吃苦,凡事总想赶到前面去,她不愿别人看笑话,她常常对我们说:穷也要有志气。
就在我们兄妹逐渐长大,家里的日子逐步好转的时候,母亲突发高血压,高压达220,辛亏发现及时,经过将近两年的医治母亲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然后她又和以前一样成了壮劳力,家里那里忙,她就在那里忙活,一忙,药就错了点,甚至忘了吃。母亲逢人还开玩笑说:我是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了,这下磨难受够了,恐怕铁榔头都砸不死了。孰料,十年后母亲再次脑溢血,母亲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整整昏迷了半个月,半个月母亲终于醒了过来,可是,用她的话说:半个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她每天的生活轨迹就是炕上——轮椅——厕所。母亲常常暗自流泪,自言自语:我的命咋就这么苦,真像人说的:根根苦了秧秧子也是苦的吗?和我们聊天的时候她常常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自觉就哀叹到:本想你们成家了,过几天清闲日子,现在成了这样,反倒成了你们的拖累,尤其你爹爹那就是活人脚跟上绑了个死人,连个门都出不去,如果老天有眼就不要再叫我受这个罪了,你们也谁忙谁的事去,多好。无论我们怎么劝解,母亲总是提不起信心,病魔已经磨掉了她的心气啊。
2017年初春,院子里的梨树花苞咧嘴的时候,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看着静静离开的母亲,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母亲这对您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愿天堂里没有病痛苦难。
母亲是您赐予了我生命,您将永远刻在我心上。我也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对的起您的赐予……
作者简介:
富承璘,本人曾长期从事教学工作,后转行新闻战线从事新闻编辑工作。喜欢读书,好读书不求甚解。闲暇时间也喜欢写点东西,写点自己的所思所想,或对生活的点滴感悟。每有所感欣然提笔,有时千言,有时数行,有时笔涩,情形不一。也曾满怀信心的去投稿,结果常常泥牛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