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访
文/陈世敏
“王芬花，贼娃子。王芬花，贼娃子……”饭后路过，张老师听到教室里孩子们拍着手，打着节奏叫喊着。
张老师快步走上台阶，贴窗一看，发现王芬花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
村子不大，在山里。总共二十来个学生，分为一、二两个年级，张老师是村里教学点上唯一的老师。好多次，她站在讲台上看着面前的孩子，心里总会泛起当地一句俗语：打墙要靠第一版。于是，她上课的声音愈发带劲。
这还了得？王芬花怎么就成了贼娃子?张老师推开教室的门，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在学生中调查，又听了一些村民的议论，张老师大致了解了情况：一年级学生陈小山和二年级学生王芬花比邻而居，两个孩子上学常常结伴而行。上周，陈小山的妈妈丢了五十块钱，她怀疑王芬花偷了，她先质问王芬花，王芬花说没拿。随后，她又找到王芬花的妈妈。一个说偷了，一个说没有，两个女人就吵了起来。
锐利的叫骂声像两挺机关枪，在山谷里扫射、轰鸣。陈小山的妈妈逢人便说王芬花是贼娃子，偷了她的五十块钱。学生都是本村里的孩子，于是，就有了教室里的那一幕。
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山里人一般是不会报警处理的。
张老师想破案。
倒不是张老师想抢警察的饭碗，而是这个事牵扯到了她的学生王芬花。张老师想：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如果王芬花偷了陈小山妈妈的钱，她要教育孩子把钱还给人家，知错就改。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个道理她给孩子们讲过N遍。如果王芬花没有偷，就不能冤枉孩子。毕竟，“贼娃子”这顶帽子在小山村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张老师殚精竭虑分析“案情”的时候，她一低头猛然看到了陈小山桌膛里一堆亮晶晶的烟卡。烟卡是孩子们玩的一种游戏卡，经常就有孩子为了买烟卡从家里偷钱，为此，张老师没少收拾他们。
张老师把陈小山叫到办公室。
张老师问，陈小山，烟卡是怎么来的？
一些是赢的，一些是买的。陈小山说。
钱是从哪里来的？
从我妈手提包里拿的。
你妈知道吗？
不知道。知道了，她会打死我的。
她问过你吗？
问过，我说没拿。
你在哪里买的烟卡？
彬彬家的小卖部。
剩下的钱呢？
买了五块钱的烟卡，两块钱的干吃面，彬彬一包，我一包，找的零钱夹在书里。
这孩子说话利索，得来全不费功夫。凭着陈小山的“供词”和这些证据，“案子”水落石出。张老师心花怒放，喜出望外。
张老师想去找陈小山的妈妈，早些把矛盾化解了。她不止一次地在脑子里畅想过这样的场面：王芬花被证清白后那张小脸绽放如花，陈小山妈妈污人清白被揭穿后那张老脸羞愧不已……到时候，她还要教育王芬花，阿姨错了，不是故意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放学后，张老师带着烟卡和四十三块零钱的“铁证”，胸有成竹地跟着陈小山去家访。
崖下两处房子错落排开，陈小山家三间土房西侧的猪圈正对着王芬花家灶房的后门。一条小径像条细绳一头牵着王芬花家，爬过一段斜坡后，又串联上陈小山家，往后一绕就是村里的水泥大道。
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黄不黄绿不绿衫子的中年女人，手里拿根棍子，站在猪圈边，一边在猪食槽里搅动一边戳打小猪崽，小猪崽“吱吱”乱叫，她大声骂道：你个碎怂，虼蚤大就偷食。
陈小山跑过去喊妈妈，说老师来了。女人觉得自己指桑骂槐被老师听见有些不好意思，张开满嘴黄牙尴尬地一笑，然后，咋咋呼呼请老师进屋喝水。
张老师说：“小山妈妈，听说你丢了钱，怀疑是我的学生王芬花偷了，我调查了一下，这可能是个误会，可不敢冤枉孩子呀。”
女人嘴一撇，说：“错不了。上周星期一早上我去超市买东西，回来后把手提包往桌子上一搁，就赶紧给儿子做饭。饭后，王芬花喊小山上学，我从灶房出来时看见王芬花就站在门口，离桌子也就一伸手的距离。下午，我打开包，发现早上用剩下的五十块钱不见了，家里没来外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张老师告诉女人她的调查，拿出了烟卡和四十三块钱的“铁证”。
女人顿时有了慌乱，起身往杯里续了些水，眨巴了一下眼，然后冷冷地说：“小山的钱是我给的。”
“小山，钱是你从妈妈包里拿的，还是妈妈给的？说实话。”张老师转向陈小山。
陈小山抬起头，怯怯地望着张老师，说：“老师，钱，我……”
女人盯着陈小山，目光如刀，厉声说：“给老师说，钱是不是我给你的？嗯——”女人把这个“嗯”陡然抬高，像突然举起的大棒。
陈小山哆嗦着低下了头，结结巴巴地说：“钱……钱，嗯，给的。”
“看，我说的吧，我娃的钱是我给的。”女人说。
张老师感觉一个炸雷当头爆裂，天旋地转，旋即，她离开了女人的家。
屋外，微风轻抚，漫山遍野的板栗林起伏如浪，散发着阵阵的清香，月亮明镜似地照耀着大地，张老师迎着清爽的山风打了个激灵。
此刻，张老师的头脑无比清醒，她打定了主意：明天，我要告诉孩子们事实真相，看谁还敢叫王芬花贼娃子？
第二天一大早，张老师还在洗漱，王芬花和陈小山就来到了办公室门口。
“老师，刚才我从陈小山家门前路过，小山妈妈说错怪我了。她让我和小山给您送些板栗，尝尝鲜。”王芬花欢快地说。
张老师吐掉满嘴牙膏沫子，一转身，两个孩子风一般早跑得没了影踪，空气里只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那笑声清脆得像报晓的鸟鸣。
作者简介：
陈世敏，教师，市级作协会员。有多篇小说、散文在《天津日报 文艺周刊》、《教师报》和《商洛日报》等省市刊物发表，时有作品在文学大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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