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
文/大雁
深夜，窗外雨声滴答，从窗帘缝隙里露出一溜暗光，淡化了周围黑夜的颜色。在冷清的夜里，睡意全无，白天的见闻在脑海里一件一件浮现。三舅的影子久久不肯离去，于是提笔记下，以表深切怀念。
母亲姐弟四人，大舅我们习惯于喊他“舅舅”，通常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只有在讲故事的时候，眉飞色舞，表情活跃。三舅就不一样，他风趣、幽默，喜欢开玩笑。三舅个儿高，身材匀称，方脸，目光深邃，性格温和倔强。三舅和父亲性情相投，来往较多，所以给我们的印象最深。外婆家在乡下，三舅在小县城工作。父亲每次去县城都要到三舅那里转转，回来时三舅总不忘给我们带一些读书用的笔和本子等。有一次，我和母亲也随父亲去了三舅工作的地方。三舅的办公室在一幢楼房的一楼，窗户临街，非常亮堂，坐在里面能看见外面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三舅为人热情，一进门就给我们每人泡了一杯热茶，那味道清香淡雅，还带有甜味，非常好喝。母亲说那叫糖茶，顾名思义，是在茶叶里加点糖，茶叶的涩味减少了，所以清甜。三舅的办公室很小，房子里安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显得很拥挤。偶尔有人进来办事，管三舅叫“股长”。“股长”我猜是他的身份吧，我不懂，也没有深究。从此，父亲见了三舅，不再直呼其名，管他叫“股长”。父亲这样称呼，开始三舅有点不习惯，说些推诿打趣的话，时间长了，就微微一笑，不再说啥了。父亲对三舅的称呼，后来变化过好几回，有“局长”、“所长”等。
我最近一次见三舅，是今年四月，在侄女的婚礼上见的。三舅还是我记忆中的样貌，只是头顶头发稍显稀疏，从谈话中得知，他已经退休六年了，但是看上去精气神一点都不差。三舅说话还是那么风趣。很平常的一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妙趣横生，他本人却一本正经，听的人早已忍俊不禁，前仰后合。认识三舅的人，估计都很喜欢他吧。三舅有学识，有涵养，和他相处起来很轻松、愉快。
三舅性格坚强、倔强，自尊心很强。他出生在六十年代，书读得好，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当地一所中专。那个年代，人才稀缺，毕业后全部包分配，只要能考上，就意味着将来一定是公家人。三舅是村里第一个考上中专的人，村里人都非常羡慕，对他刮目相。三舅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在他小的时候，外公赶着牲口耕麦地，在地尽头回犁时，不小心一脚踩空，连人带犁跌下山崖，就地摔死了。三舅考上学，邻居们都说外婆教子有方，都很高看她。匪夷所思的是，三舅中专毕业后，不知什么原因，很长时间没有分配工作，一直在家待业。眼看他的同学都一个个上班了，他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渐渐地，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从开始的羡慕、赞赏，变为冷漠、怀疑。三舅只能私下自认倒霉，权当没读书，安心在家帮外婆干活。但是他心又不甘，着急、焦虑，渐渐变得自卑羞于见人。三舅的同学听说他没被分配的事，都很关心，约好一起来外婆家看三舅。自尊心很强的他听说同学要来家里看望，就悄悄躲了起来，看望他的同学在外婆家等了多半天，没见着他的人影，只好回去了。但是上天是公平的，从来不亏待一个努力向上的人，三舅的工作最后还是分配了，当然那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三舅为人善良，但婚姻很不顺利。他参加工作后，外婆托人在邻近的村子给三舅介绍了一个媳妇。三舅结婚时，母亲带我还去吃了喜酒。三舅母身材高大，长相周正，是个农村姑娘。嫁给三舅后，帮外婆在家干农活，她能吃苦，干活卖力。那时候外婆家养了许多牛马，三舅母年轻，力气大，割草、担草、挑水等力气活，三舅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在干。后来，三舅母生了个大胖小子，非常可爱，有了孩子后，里外的活就更多了。三舅母勤劳、本分善良，外婆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从心底里很满意这个儿媳。
遗憾的是，三舅和三舅母的婚姻只持续了十年就分崩离析了。三舅常年在外工作，一周回一次家。三舅提出让三舅母和孩子到他工作的地方生活，方便照顾她们娘俩，至于外婆，她身边还有其他哥和妹照应，不存在问题。但三舅母总以自己不习惯城里生活为由拒绝，三舅和三舅母的生活聚少离多。
三舅为人内敛，工作很出色。但三舅母性格内向、木讷、缺少心眼。三舅的小妹妹，偶尔想去城里逛逛，就缠着嫂子让带她去，三舅母很听从她，每次都答应了。三舅了解妹妹的心思，只要她俩一来，就给妹妹零花钱，等好逛的妹妹一走，他就能和三舅母单独相处。可惜的是，三舅母每次都不懂三舅的意思，妹妹去哪她就跟到哪，从来不给三舅独处的机会。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每次都被三舅母的不解风情搞得不欢而散。
几年后，三舅升了职。三舅工作上的进步，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工作上事情一多，回家的次数必然减少，三舅母呢不懂浪漫，从来不主动去找。三舅一表人才，经常形单影只，渐渐地，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在眼里，一个大龄女青年不顾一切找机会接近三舅，给他献殷勤，暗地里专门打听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查到蛛丝马迹后，觉得有机可趁，便对三舅展开由隐晦到明目张胆的追求。三舅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外婆严格的家教，任其自然是坚决不行，也不会被允许的，他虽然对三舅母的缺心眼不满意，但是绝没到要抛弃她的境地。面对第三者的一再纠缠，他从内心深处反感。为了防止小三进一步入侵，他努力和三舅母拉近距离，之前如果工作忙他顺势不回家，现在他工作再忙也要想办法回家，他要用他的爱心改变三舅母，他要让三舅母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他渴望她在夫妻感情上能像他关心她一样关心他。在儿子六岁的时候，三舅母又一次怀孕了。三舅积极的努力、二儿子的到来，本想三舅母会有所改变，遗憾的是，事与愿违，三舅母的本性是天生的，无法改变。
第三者的蛊惑，一直没有停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久而久之，让三舅气馁的是，他不由自主地，把这个爱献殷勤的大姑娘，和不懂风情的三舅母暗地里做起了比较。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定会身败名裂，妻离子散，也曾推托抗拒。怎奈，决意插足他婚姻的这个女人，认准他了，能放过他吗？除非他离开这个单位，永远在她视线里消失。三舅在她的死缠烂打下，感情的城池崩塌了。
很显然，三舅母但凡有一点儿正常人都有的反应和机灵，三舅就不会移情别恋，就不会被别的女人勾引走。三舅在挣扎无果下，艰难地做出了违背常理和亲人意愿的选择，和三舅母离婚。可悲的是，当三舅亲口告诉三舅母他的决定时，三舅母竟然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损失是，再也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心甘情愿地当牛做马了，她稀里糊涂把自己的丈夫送给了别人竟全然不知。她和三舅的婚姻，在第三者的群追不舍下最终走到了尽头。
三舅的婚变，让外婆伤透了心。她也曾哭过、骂过、用断绝母子关心的话威胁过，甚至在危急关头，手把手教儿媳妇要学会用怎样的方式关心、照顾男人，留住男人的心……但都无济于事，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舅母离开外婆家时，遵循两人意愿，带走了十岁的大儿子，外婆分给了一千斤麦子、一匹大骡子……作为补偿。吩咐三舅亲自把三舅母连人带物送回了娘家。临别时，三舅满含泪水，可是命运捉弄，一切都回不去了。
三舅和三舅母失败的婚姻，明眼人看来只有同情和遗憾。三舅母命运不济，离开三舅后，另嫁了姓齐的男人，不幸的是，婚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相比之下，三舅和现任的三舅母很幸福，育有两个儿子，现都已成家立业，三舅今年六十多岁，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年。
然而不幸的是，今天却意外听闻三舅突然病逝的消息，非常震惊和难过。想起三舅生前的坎坷际遇，以及给过我们的点滴恩惠，心里有说不出的悲痛。在我心里，三舅永远是个善良、风趣的好人，愿天堂里没有恩怨！愿三舅一路走好！
作者简介：
大雁，原名：李红岩，女，汉族，甘肃庆阳人，现就职于甘肃省平凉市灵台县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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