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牌偶得

刚参加工作那会，一位男同事突然把自己的手指头砍断了。问原因，说是打牌输得家徒四壁后把老婆作为赌资输给了牌友，纷至沓来的痛骂指责让他愧疚不已，断指以示从此戒牌。

那时，我不会打牌，并不知牌瘾原来有如此大的魔力，更不知道戒牌需要更大的定力和毅力。等到自己学会了这门娱乐活动后，才真正领教了戒牌何其之难，因而对那位断指的同事由衷的钦佩。

我是在三四十岁时学会打牌的。虽然打的小把戏，风险可控，但十打九输，久而久之，数额不容小觑，因而常常感到痛心疾首，多少次决心金盆洗手告别牌桌，但多少次都被就打这一次下不为例的自我安慰破了戒，到现在河山依旧。看来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这牌是戒不了啦。

牌友们常戏虐我，你不如改姓宋“（送）”吧，有人干脆叫我“苦菜花”，也有人叫我“经得输”，对于这些挖苦之语，内心有些不高兴，却无以反驳。是啊，大家没有冤枉我，愿赌服输，成王败寇，历来使然。有人说，世界上最难的事是从别人口袋里掏钱，这话对极了。我费心费力陪牌友们玩，将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主动送与，一文都不少，一刻都不迟，不但得不到感激，也许还被牌友们嗤之以鼻地嘲笑道：窝囊废、小气鬼、蠢家伙、穷光蛋、输不起。如不忍气呑声，极有可能被踢出局，成为孤家寡人，影响一世牌名。牌风如人品嘛。只有牌约爽快准时到场，输牌沉稳不躁，付钱干脆利索，这样的牌友才会被充分肯定，深得喜爱。获得这个雅评的人，都是在血和泪、忍和痛中千锤百炼出来的。

一个八字先生曾经告诫过我：你命中带劫财，无赌运，赚不了轻松钱。我虽然不信什么八字，但牌史证明，我确实不宜打牌。打就是输钱，不打就是赢钱。是的，牌场是财富的再分配。像我们，有一份如意的职业和稳定的收入，本就是幸运者，如果玩牌还经常赢钱，相信上天没有理由独独厚爱我们。上天是很公平的。赌必输，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看看周边的牌友，又有谁不是输得不亦乐乎呢？哪一个牌友，不是无数次地以再打就砍手砍脚来赌咒发誓，决心戒牌！如果这些誓言兑现的话，每位牌友的手脚至少砍断了一百遍以上。昨天下决心戒牌，今天便上了桌；上午说死娘死爷都不打了，下午牌友召唤说三缺一快来凑角，这话尚未落地顿时按捺不住激动立马就上场了，还美其名曰自己不打可以但千万别因此怠慢了牌友。家人开明的，会劝其别急别急没有人和你抢位子呢，此时才觉得诚而不信有失风度，便吐吐舌头回答道，没办法，天生就这点爱好，然后如小燕子，扑腾扑腾地飞到了牌桌上。家人认死理的，听到打牌的邀约，就义愤填膺，大声斥责和数落一顿打牌的恶劣之处，见劝导无效，便对着已经迈开腿脚出门的人嘀咕道：不学好的家伙，一天到晚事不做事，麻将能煮着当饭吃？！有的家庭将打牌视作洪水猛兽，倘如发现家人出现在牌桌上，立刻会去闹场合、砸桌子。

玩牌说是玩，既妥又不全妥。大凡玩牌，须打点钱，既然打钱，就有输赢。玩的大就赢输大，刺激足，趣味浓，适合家境好的。玩的小，输的不多，久打无妨。玩牌是脑力劳动，玩的是对牌的分析判断能力，玩的是体力精力，玩的是心态，当然更玩的是经济能力。年轻人精力旺盛又好战，有的一打就是几天几夜，不打得精疲力尽两袋空空不散场。这样的赌像毒一样，可以毁掉一个人甚至一个家。中老年人悠着一些，不熬夜不玩大的，火药味没有那么浓，不会一下子就把对方玩残废，纯粹是消磨时间。尤其现在，流行打转转麻将，有的地方玩纸牌也转，反正有人转，如果想中途开溜，拍屁股走就是，符合游-戏规则。理智好的，赢了走人，是为保存成果；输了也走人，是为及时止损，都是明智的选择。事实上，那些一根筋的人，更受欢迎，牌德更好，他们不论手气好坏，从开始到散场，不到最后不收兵。往往，赢就赢个饱，输就输彻底。牌桌上，风云变幻，谁知道下一张来什么牌？会不会胡牌？只能事后诸葛亮。

家人不反对我玩牌，但不赞成久玩，经常半真半假地说，你已经老大不小了，经不得打了，输赢无所谓啦，别太计较。要是猝死桌上，到时候悼词都不好写啰。我表面上不置可否，不予回答，却默默地记在心里，不敢违抗。良言善语，还是要听的。

有人说，久打不输。输久了会赢，不可能黑到底；赢久了会输，花无百日红。输输赢赢，反反复复，大致扯平。像我这样输多赢少，那是特例。

其实，既然是玩牌，那就带有玩的成份，有一定的娱乐性，于生活是有益的。人生，既要劳作，养家糊口；也要娱乐休闲，让生活多姿多彩。业余时间，玩玩牌是一种消遣，未尝不可，只是不能沉湎其中不可自拔，那就违背了娱乐的初衷，而害人害己。

偷得浮生半日闲。人在，粮就不断。这牌玩的，必然会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长盛不衰，还会发扬光大。

2020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