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来
文/张开奔
阳光透过布满裂痕的玻璃,直直地照射到原轲的脸上。眼睛被刺得疼痛,拖着慵懒的身躯,原轲缓缓地从硬邦邦的凉席床板上移下来,一只手一个劲儿地揉着眼角,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着不断张大的哈欠嘴。
原轲是南方人,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也是家里人一年里最忙碌的时候——农忙。作为地道农民家的孩子,原轲也和两个姐姐一样,听话懂事,很小就开始帮助父母干家务,甚至下地干农活,他们都明白父母的艰辛,也希望能为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姐在家时,原轲还可以仗着自己年龄最小经常摸鱼偷懒,但是现在大姐去外地念书了,家中许多担子都压到了他和二姐两人身上,他也就不得不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怡丫,黑子,起了莫?”“黑子”是原轲的小名,屋外一阵吆喝,熟悉的声音,让原轲顿时一怔,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只得赶紧跑到窗前,眯着眼看了看。
“来了来了,起来了!”随着楼下一阵门闩的声响,二姐闯入了原轲的视野,迎面向着楼下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走去,带着一丝起床气地说,“婆婆,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呀?你来干啥?爸妈应该都出去干活儿了。”
奶奶已经八九十岁了,腿脚不便,拄着拐杖,平时也用她仿佛坚不可摧的吆喝帮着父母看着在外面晾晒的稻谷别被四面八方来的小动物吃掉,然后就是去垃圾堆里面翻翻看看,遇到心仪的物件就会捞回家,路上也会找个阴凉地儿和村里的老太太、老爷爷们唠嗑家常趣事,累了就回伯父家旁边的小屋歇息。她的一天很简单,对,真的就很简单。
也是因为翻杂物堆,平时又啰里啰嗦,让原轲和比自己只大几岁的二姐平日里都比较讨厌奶奶,说话也是过不了三句就开始不耐烦,巴不得赶紧地把她打发走,就像打发乞丐那样。但是面对今天眼前的那一幕,原轲不知道为何心里酸酸的,手脚不受控制地跑下楼拦住姐姐继续抛洒情绪,反而牵起奶奶的左手并紧紧握住,一边让姐姐先去洗漱,一边颤抖着声音问,“婆婆,您老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给您老下点面条?”
奶奶没说话,微笑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原轲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也只是想就这样多端详一下自己的奶奶,亲奶奶——黝黑的脸庞,细丝游龙般的皱纹,已经缩水下垂着的皮肤……
“轲儿,你在干啥子咯?给婆婆搬个凳子啊,你就让婆婆拄着个拐杖在那儿站着啊?”姐姐的斥责声将原轲从这反常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轻轻地松开奶奶的手,急急忙忙地找了一个有靠背的椅子搬到奶奶身边,搀扶着奶奶坐下,又泡了一碗奶奶最喜欢吃的炒米,雪白的米粒飘浮在水面,阵阵香气迎面而来,肚子顿时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奶奶想把碗推给原轲,但原轲借口他得赶紧去洗衣服而溜开了。
回来时,原轲手里端着一大盆衣服,外层的裤子满是泥巴,还有一阵刺鼻的汗臭味。然后是水桶接水,再把水桶提过来将水倒入,看着原轲逞强着提着一桶比自己还重不少的水踉跄的步伐,奶奶在凳子上“咯咯”地笑了,吆喝道,“黑子,你让二姐来帮忙提一下呀,逞啥强,或者直接干脆用个小点的桶多提几次不就完了吗?”原轲没有回答,因为桶的重量已经让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咬紧了牙关,生怕一张开嘴手也会随之张开让水桶直接砸到自己的脚上,功亏一篑。奶奶抓紧拐杖,正欲撑起向前,却又停住、松手坐回,低头轻轻地叹了一声——没人听见,弥散在风中,静静地。
“婆婆,像怎样洗衣服哟,我怎么老是洗衣服洗不干净啊?”原轲想向奶奶取取经,“我搓得挺用力啊,但就是洗不干净。”
“你啊先在衣服上撒点粉,让它‘咬咬’,过会儿再洗就好洗多了。”奶奶慢慢地说。
原轲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满脸的疑惑,但还是迫不及待地尝试一番,于是就把一盆衣服孤零零地晾在那儿,给奶奶做早饭去了。
奶奶想去帮原轲烧火,原轲拗不过,只得把奶奶扶到灶前,自己掌锅,奶奶加柴草。炊烟,姗姗来迟地飘扬到村庄上空。原轲一边炸鸡蛋,一边同奶奶分享自己在学校遇到的趣事,两人的笑声恰到好处地盖住了锅里菜油蹦哒的声响,也掩盖了时间流逝的痕迹。
经过一番折腾,原轲将热腾腾的鸡蛋面端到奶奶面前,也叫上正在洗菜准备父母午饭的姐姐。姐姐走过来时向原轲投来不解的眼神——今天一大早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居然对奶奶这么好!原轲没有注意到姐姐的不解,一门心思地想看看奶奶吃到面之后会说些什么:手艺怎么样?和奶奶的手艺相比又如何呢?看着奶奶吃了两口,泪水如止不住的河水哗哗地从原轲的眼角流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他也没注意到自己在流泪,他只是很想知道奶奶会说些什么,真的很想知道……他看到奶奶抬头看向了自己,嘴角动了几下,但却没有声音。一阵突然的“嗡嗡嗡”的声响,天黑了。
“分开后难过不能说……”舍友的闹钟铃声随后骤然响起,原轲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眼睛里还噙满了泪水,他醒了。
原轲今年刚满18岁,而奶奶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面的场景,永远地成为了10年前那骇人的尿毒症与无知的少年所酿就的遗憾。

作者简介:
张开奔,在校大学生,平时喜欢写小文章以及读后感、观后感,随心而动,随意而发,反思自我,也启迪自我。笔名清风吟,在专业学习之余也在努力探索文学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