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愿
文/映声
住院部的楼层走道,是走不出楼层病人的最理想之地。
楼道走道不算太宽,穿过每个病房门前延伸足有一百多米长的距离。
手术后的第三天,在饭后一个人之时,我就试着下床试一试自己的手脚,感觉没有多大问题后,就会到走道上走一走,想一想自己的心事。我出门就看到走道上的人很多,几乎一半楼层的病人都在走道上来回走动。溶入走道队伍的我,走了两圈走道的距离,还是感到有些脚软发累,就在走道上的休闲凳子上,找了一个空休的位置落下屁股,想休息一刻已经发软的双脚。
“你也出来走走?”一个三十开外,在我前坐到凳子上的一位小伙子,他干瘦得有些过火,脸上的额骨和双眼框,似比正常人凸得有些夸张。见我在他旁边坐下,熟人似的主动和我打了招呼。
“这一病,走路都有些问题了。”我发自心底地随口应了一声。
“比刚做完手术时好多了。”
“但还是感觉有些问题。”
“这么大的手术,得有一段恢复的过程。”
他的话语,似乎知道一点我的情况,我回避了他的话题。认真地注视身边的这位主动和我打招呼的人。他看上去比我年轻得多,应该是我的小一辈。年龄的差距,我自然摆出长者的身架问:“你是干什么的?”其实话语里,多少包含了是在质问他:你年龄轻轻的怎么也跑来老年病区干什么?想当年在你那年龄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病呢!
“我是修筑铁路的。”小伙子回答得很自然。
“你修筑过那一条铁路?”看他的年岁,也不像有多少功绩之人。话语里还是小看了他的能力。
“就说最近的几年吧!昆明到万象的铁路我们修筑了一段。”
“哪一段?”他的话一时提醒了我。要修建这条铁路的消息,在我们身边传了一段时间,好像是要从版纳通过才能出境。我在那里生活过几年,自然对那地方有一定的感情,想得更多的还是那地方上的山水。只是感觉那里的山大路险,能在版纳修建铁路,似乎是一个神话。
“勐腊到磨罕这一段。”
“你知道勐珂这一地方吗?”我清楚地知道,勐腊到磨罕间有个小集镇叫勐珂,我在那里当了四年的兵,回到故乡多年,自然希望有机会认识那里的人。
“知道。铁路修筑到勐棒时,我们多次到过勐珂。你怎么会提这一地方?”他也感到惊奇地问。
“我在那里生活了四年。”听到他到过勐珂那地方,我显得有几分激动,主动说出自己与勐珂间的联系,似乎要通过勐珂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一提到勐珂,我们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先前升起的年龄距离一时缩短了,俩人一时像找到了俩个久别的朋友,总感到有说不完的话。就连他什么时候发现身体有什么不适,来医院治疗后的情况,像个医生样细问了一翻。
“兄弟,你是对这条铁路做过贡献的人,身体上的一时疲劳,住两天的院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忘记了我依然是个病人,还大声地鼓励他坚强地面对病魔,面对以后的好日子。
“谢谢你老人家的吉言!”他说得很真诚,也很坦然。
回到病房,我把这位小伙的情况向妻子抖落了一翻,妻子似乎了解这小伙家的情况似的,深沉地说:“唉!这家人太可怜了!三十四五的人,正是出力出成绩的好年龄,却被这病把一个好家庭给拖跨了。”
“是他这一病把他家的经济拖挎了吗?”我好奇地问。
“好像不是钱的问题。该有的他们都似乎有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家的情况?”对妻子知道其它家的事我感到吃惊。
“你做手术的那一天,他们刚住进来,他妻子忙着办入院手续托我帮他家打了一餐饭菜,我没有收他们的饭钱,他妻子就把他和他家的情况告诉了我。又是一家可怜的人。”妻子依然沉着脸。
“我只知道他是修筑铁路的,就是修筑勐腊到磨罕那一段。还多次去过勐珂。”我知道妻子也了解版纳那边的情况。
“他家俩个都在铁路上,都是做技术活计的,工资还很高,老家已盖起了大房子,养了俩个很有出息的娃娃。眼看这好日子就要来了。但他得了这不治之症的病,不就把这个家庭损了吗!”
“他不就是长了两个小瘤子吗,住院割了不就好了吗?”我和小伙子楼道间的闲牛,了解的情况就是这样。
“什么两个瘤子。是癌症晚期。他最多只能活一个多星期了!”妻子放高声音,眼中有了泪花。
“我看不像,是你听错了吧!还是医生搞错了吧!”在妻子的话下,我还是被猛惊了一头。似曾认识的“老乡”,有了闲下之余掀起的内心激动,被妻子的话高挑在半空挂着,
“你看到的是表面现象,是他贤惠的妻子没有把真实的病症告诉他。希望他在有盼头的笑影里离去,把困难和痛苦留给自己。而小伙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也知道自己的死期。他多次肯求过医生,不要把这一真实的情况告诉他的妻子和家人,让他在最后时光里,和妻子在笑影里度过。真的难为这对小夫妻了!”妻子流着泪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反过来说,他妻子为什么会给你讲这么多?”瞬间的相识,都是些面子上的客气之语,没有人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谈自己的家事。更何况这是与生命忧关的大事,怎能随口放出。
“就是我帮他家打了饭菜,为饭钱认识了他的妻子。每当她忍受不了就要发生的现实情况时,跑到卫生间里流泪低呜时,我多次去劝说过她,她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了我。我看是真的!”
“就这么简单?”我还在疑问这事来得太突然了。
“你是没有见他妻子那痛苦变了形的脸和想撕心嚎叫又不能哭出声的惨景时,你就是一块钢铁,也会被熔化。”
这俩个妇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我自然是不得而知。但妻子流着泪叙述的形态,不得不让人相信。
两个相亲相爱的人,都站在风口浪尖的两头,把安全舒适的空间留给了对方,各自都承受着风霜雨雪的洗礼,却没有人把“谎言”说破。还装得若无其事地渡着最后的时光,真的让人从心底感到心痛。
这以后,我已经忘记了我也是一个住院的病人。只要有能下病床的空闲时间,都想到走道上走一走,都想与这位小伙相遇,还想和他吹一吹勐珂那地方的土特名吃,还想和他相约一起到勐珂那地方上逛一逛,感受那里的变化。走了一转见不到他的身影,会主动到他的病房,去看看他在做什么,会主动讲些笑话给他听,共同让病房添几分热气﹑几分活力。
最后,我俩人处得像老朋友似的,我还邀请他和他的家人,到医院外吃顿饭,或者到最近的茶室坐一坐。他家俩口子一口同声地答应了我的提议。但这都是些说了宽心的事,一直就没有机会延伸后来。
夜深了,我听到窗外夜啼鸟的嚎叫声,感悟到啼声之下的惨景,虽然我没有见过夜啼鸟,不知道它的哭声预示着什么,但我感到有些恐惧,有些可惜。
昆明到万象的火车开通了,我有幸坐上这列快车再次回到版纳,回到勐腊,回到勐珂。享受了一次穿山越岭的快乐。
我怎么都想不通,版纳那高山峻岭的山谷间,高铁怎么能开进去呢?
山还是原来的绿水清山,地还是那块肥沃的土地,列车穿梭在如画的风景里,真的很美。
作者简介:
映声,实名,邓应胜,历经沧桑的苦熬,才有机会步入文学学习创作之列,有作品在《中国煤炭报》《读书生活报》《工人作家报》《散文选刊》《海外文摘》《北方文学》等杂志报刊上发表;出版了长篇小说《金孝白》和《吆古岩》两部,个人作品集《风雨世外》和中篇小说集《寻找遗失的界碑》两部,2021年加入云南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