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故乡情
文/龙舟
我曾经去过数不清的村庄,可鲜有让我铭记和向往。记得在我少年读书的时候,盼望的就是寒暑假,因为那时我才能回到故乡的小屯儿,一个美丽的小山村,去度过一段美好难忘的时光。
小屯儿是我祖辈世代繁衍生息的一片故土,那里有长眠在山坡上的爷爷、奶奶,村里有家族的一众乡亲和我儿时的伙伴,有父亲童年的时光,更有我那满山遍野的神来神往。它是我心中最真的梦,蕴藏着一片浓浓思乡的情。
记得每当假期如约而至的时候,我就会夜以继日的忙活着作业,只为无忧无虑的早日奔向那秀丽的小山村,我心中的天堂。
假日的一天早晨,三伯父的马车如期来了,提着母亲为我准备的包裹,急忙蹦上了花轱辘马车,(那种古老的木轮子马车)坐在马车上我一脸的神气儿,心都醉了,只见三伯父长鞭一挥,开启了回乡的征程。
乡间的黄土路上,只听得马蹄嗒嗒、车轮飞转、骏马长嘶、铃声悠扬,飞逝的美景尽收眼底。马车爬上了山西头(村名)转眼到了山顶,放眼望去,脚下就是那青青的南山,蓦然回首,只见山底的河套弯弯、流水潺潺、山林幽静、绿荫片片,渐行渐远的山路岖崎蜿蜒。
转过头来扬起我的手遮阳远眺,雄伟的大黑山映入了我的眼帘,它身躯巍峨高耸入云端,远处兰灰色的医巫闾山起伏连绵,好一幅美丽而又壮观的画卷。
倾听着那远山的呼唤,沐浴着山间的风,喝一口家乡甜甜的水,唤起我一片思乡的情,捧出我心中最美的歌儿,唱给我的故乡听。
再看那山坳里的庄稼绿浪层层,山坡上的牛羊似那点点繁星,房前屋后的翠柳骄楊,空中尚有未尽的炊烟,路上的牛车慢悠悠,路边的妇孺牵手行,这就是我的故乡,先人留下来不能再俗的名字,北小屯儿。
暑去寒来,要说我的最爱还是家乡的冬天,因为冬天有山里人过年传统的习俗,杀猪、淘米、做豆腐、扭秧歌、踩高跷放爆竹,爱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冬季的山村,漫山遍野的一片白雪皑皑,白天寒冷而又暂短,可家家的屋里却温暖如春,热乎乎的大火炕,坐上去暖洋洋。当天黑了下来,三伯母焐上了一排麻花儿被,给我的是一个腰截儿,不凉不热,堂兄堂弟们钻进了被窝儿。炕墙上的煤油灯顶着一缕细细的黑烟嗤嗤的闪烁,大伙儿嘻笑打闹,闲篇儿乱扯,再看那炕沿上一排脑袋,只有端灯才能分得清谁是弟谁是哥。
雄鸡争相啼晓,外面空旷的夜空中还是那满天的繁星,虽然舍不得温暖的被窝儿,大伙儿还是起炕了,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因为山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遵循着男耕女织,日出而做,日落而归的祖训,日复一日,任凭那时光缓缓的流过。
当东方出现了一抺的鱼肚白,我们哥儿几个就背上了粪筐,入乡随俗,我也和他们一道寻着上山送粪的马车,在车后边跟着马儿不停的奔跑,(拾材、拣粪、放牧是山里人小时候的必修课)受哥们儿的言传,我也学来了拣粪的绝窍儿,那就是不停的盯着马屁股,只要那马一翘尾巴大伙就开抢(因为有外人家的孩子)。寒冷的早晨拾粪归来,每个人的棉帽子两边和领口都是层层的白霜儿,两腮通红,可帽子一摘却是满头大汗,热气腾腾,人人的脸蛋儿都冻得好像那秋天的大红苹果。三伯母拿着火盆从灶坑里扒出一盆通红的炭火,大家团团围坐,二哥从炕稍儿的茓子里拿出几块冬储的地瓜,埋在了火盆里,不停的翻捏,吃着出油的地瓜,真香、真甜。
大伯母来了:“元儿啊(我的小名)晌午去大妈家吃饭”,大伯父笑咪咪的从缸里拿出一块冻肉,一小盆粉红色粘高粱面的豆包儿,这是过年的嚼货儿,看着它差点让我有三尺的垂涎。大伯母在灶台上忙活了半天,我强装成不慌不忙上炕蹁腿大坐,大伯父烫了一壶老酒,挼着山羊胡儿,端起小酒盅儿一扬脖儿,闭眼细品,“元儿啊,这酒甜啊,来一口儿”,凭我那个馋劲儿早就想舔舔,酒没咽肚,顿时两眼涌泪,满嘴喷饭,二老、大哥笑个没完。
五伯母来了,“元儿啊,后黑介去后街,我和你二姐给你包了荞面饺子,”那时候,家乡的亲人都把我捧成头排、上宾,让我有着难以言表的温暖和幸福感。那张张慈祥、向善的笑脸、火热的亲情、爱我的纯真让我终生难以忘怀,至今想起来,找不着多少我所付出的回报,顿觉惭愧汗颜。
年关到了,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按照山里人的传统习俗,要请灶王爷升天,我们哥几个去小安子家(家族兄弟)看热闹、时辰已到,白发苍苍拄着拐棍儿的二奶说:“请吧,先念经”,小安子端起煤油灯虔诚的闭上双眼叨咕着:灶王爷、本姓张、骑着马、跨着枪、到天上、见玉皇、好话多说、赖话少说……”还没等说完,只听二奶一声断喝,“你个小兔崽子,什么赖话,是不济话”,说着举起棍子要打,小安子逃了几步,弯腰拄地“喳”,众人捂嘴偷笑,又叨咕了一通才了事。烧了旧的,贴上了新的灶王爷,小安子拿出了一挂用马粪纸包了好几层珍藏的小鞭儿,噼里啪啦作响的爆竹声在山坳里的夜空中回荡,让我们乐不思返。
还未尽兴,二哥说,就着天黑,屋檐上有几窝家贼(麻雀)咱今天给它掏了,说着小三儿搬出了木橙儿,手电,我绷着大胆儿上去了,刚想伸手,身后的小四儿一声大喊,“加小心长虫别窜你嘴里去”,尽管看着又嘎又屁的小四儿一脸的坏笑,没安好心,明知在吓唬我,可我还是不下来,闭上嘴,腿肚子吓得直哆嗦。
看着火盆里烧的糊了巴焌的几个鸟儿肉,至今想起来还有点儿内疚,明明正在熟睡的鸟夫妻让我们给吃了,真有些残忍,可那艰苦没肉吃的年代,弱肉强食也是自然的法则,顾不得遵严多少钱一斤了。
大力堂哥虽大我几岁,却是个出色的木匠,做了很多高脚子(学名高跷),那手艺一看就令人羡慕。正月里,力哥拿出了一捆高脚子,我们众人用麻绳儿把两只脚牢牢的绑在上边的蹬儿上,扭起了秧歌,走成一圈儿,满院的追耍,要说玩技数二哥最高,只见他耸肩、扭屁股晃腰,飞腿时不时的来个旋儿,不停的搧乎着两个胳膊,象只待飞的老鹰要一飞冲天,试与天公比高。小四儿人小没的踩,拿着个洗脸的铜盆,穿个前襟闪光露肚的棉袄,跟在后边嘡、嘡的瞎敲。
父亲的晚年曾流露着对家乡无比的眷恋,拉着我的手说十二岁那年他离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当他携着奶奶为他备好的行嚢离开小屯儿的一刻,奶奶站在村口儿,不依不舍,泪眼婆娑,不停的喊着“清选、清选”(父亲的乳名),一众乡亲不住的挥手,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从那青青的南山走来,父亲把自己比做一滴清澈的水汇入了茫茫人海,一片孤独的叶舟,扬起了人生的风帆。而我那些少年的时光,难忘的记忆却化作了蓝天上的白云,随风慢慢的飘远,如果把人生分成N段,我认为最最幸福的当属我的童年和少年。
匆匆的时光好比弹指的瞬间。直到有那么一天,当我偶然间从高耸的楼缝儿里看到晚霞满天一行南飞的大雁,叠嶂起伏的群山,唤起了我对故乡的一山一水,一众亲人的思念。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我重新踏上故土的时候,呈现在我眼前熟悉的山河依旧,却少了那些老一辈的故人,他们无一不差的都改了阎姓儿,去了山上长眠,怀念与悲伤侵蚀着我的心田。
光阴数十载,儿时的伙伴儿也都垂垂老矣,满头银发改变了容颜,多少往事走着走着都变成了曾经,一絲凄凉、一絲伤感,无奈那岁月的长河里风帆万顷,我们都被挤到了岸边。在我的心里,渴望那个时代里没有包裹的纯朴,那份亲情的真诚,然而,这一切都如天上飘走的云,在我的心里,只有珍藏起那山那水,张张笑脸和永久的眷恋。让我的灵魂和那些美好的回忆化作灵感游走在我的字里行间,是喜、是忧、是哀、是乐、定会伴着那漫漫的黑夜而淡去,等待我们的还会是东方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光芒万丈的明天。
作者简介:
周元,笔名:龙舟。辽宁省锦州市作协会员,中华知青作协会员,作品有:《陈年趣事》、《七彩人生》、《山乡岁月》、《南行散记》、《业海沉浮》等五部分散文集、中篇小说:《冰雪消融》《人间善恶》。部分刊登于地方报刊,杂志、学习强国等。其中《山乡岁月》曾获全国知青作家杯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