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不阴不晴的样子。风,不时地吹打着门窗呜呜作响。天门公社党委办公室里的“憋来气”炉子正在吞食着冷气吼吼燃烧,生铁铸造的炉盖被炭火烧得半边通红。公社党委秘书老冯正弯着个腰,坐在一把看不出颜色的办公椅子上,用铁勾子有事没事地挑动着炉盖,炉盖在老冯的挑动中不耐烦地溅着火星。瞅着火星乱溅的老冯还是满腹惆怅的老样子。习惯性的惆怅把眼眉拉扯得一个高一个低,像过去水井上的辘轳把子一样弯曲着,眉间活像辘轳把中间天然形成的木疙瘩。老冯身后蛋黄色的人造革沙发还是那样孤零零的被凉在那里。这套沙发打从公社沙发厂进来就没受过待见,只是在搬进来的那天,老冯沾了沾腚,试坐一下后,就一直被这么冷落着。虽然沙发入住办公室也有两年多了,高远方似乎也就在它刚搬进来的时候瞅了它一眼,连腚都没沾一下。仍习惯地一进门就去坐他同样是看不出颜色的办公椅子。
高远方带着一身寒气,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办公室。老冯见高远方进来,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领导,静等领导的指示。高远方没太注意老冯的表情,也没去习惯性的坐他的办公椅子,而是绕过炉子,一腚坐在了从未坐过的蛋黄色的人造革沙发上了,似乎心中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让他犹豫着。老冯有些纳闷地瞅瞅高远方,确定领导没什么指示了,才迈着迟迟疑疑的步子,满脸愁绪地向外屋走去。
高远方在沙发上刚一沾腚,又接着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刚刚结束的会议是贯彻县里稳定和完善生产责任制精神,走出会议室的高远方仍没有从稳定和完善这两个概念中走出来,尽管在会上没有讲,但他联想到了红星大队发生的哄抢集体财产事件,联想到了破坏烈士墓的事件,这两种事件同时发生在红星大队,背后肯定有深层次的原因。显然这是当前工作中的一个突出的稳定问题。还有包括红星大队在内的那些队办企业,自责任制后,大都陷入了荒废和半荒废的非运营状态。这些问题不解决,推行的生产责任制就不能叫做完善。高远方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可又不知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来自于哪里。他想,哄抢事件和平坟事件虽然发生在红星大队,但它应该很具代表性。全公社的其他大队也应该隐藏着类似的问题,若不及时着手解决,恐怕稳定和完善生产责任制就是一句空话。在办公室踱步的高远方终于停下了脚步,紧锁的眉头也有些舒展。他拿出笔来,在深红色封皮的笔记本上,迅速地写了起来,几行苍劲有力的笔迹跃然于纸上。
一、稳定是完善的基础。
二、完善要从实际出发。
三、给地富反坏摘帽后要警惕反攻倒算情况的出现。
四、党在农村这块阵地不能丢。
五、用对一个人,就救活一个村。要注意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
六、先换思想不换人,不换思想就换人。要注重思想教育工作。
写到这里的高远方停下了笔,凝思片刻,抬起头来,敏锐的目光透过窗口,看向远方……
突然,外间办公桌上黑色的摇巴子电话机急促地响了起来,“叮铃铃,叮铃铃……”愁眉苦脸的老冯一下来了精神头,一步跨到桌前,迅速拿起了话筒,“对,对,是天门公社,好,好,是,是,好的。”撅着屁股弯着腰的老冯毕恭毕敬认真地接着电话。
接完电话的老冯把话筒轻轻地放到电话机子上,再把电话机子搬放端正了,稍一迟疑弯腰迈步走向了办公室的里间。刚进里间,老冯就习惯性的双脚并拢地站好了,先抬头看了看高远方,又低下头来迟疑而又谨慎地报告说:“高,高书记,县,县委办公室来电话,通知您下午两点,到县委副书记萧仁峰同志办公室汇报工作。”
高远方听了老冯的汇报,收回了视线问道,“没说汇报哪方面的工作吗?”“没,没有呢,高书记。”老冯又向前迈出一小步肯定地答道。高远方点点头说:“好了,我知道了。”
粉碎“四人帮”后恢复工作的县委副书记萧仁峰通过四五年的整顿,逐步掌控了清水县的局面。在批“两个凡是”的过程中,县委书记乔川站到了清水县“两个凡是”代表人的位置。虽当前仍在县委书记的岗位上,但基本上失去了话语主导权。县长于泽川在推行生产责任制中不但思想保守,其更大的错误是曾有意无意的保护过文革中的“三种人”。萧仁峰在县委常委会上,甚至在县委扩大会上,曾多次慷慨陈词地说:“在粉碎“四人帮”后,县长于泽川同志在主张和恢复老干部出来工作,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是出过大力的,是有贡献的。虽然我和于泽川同志私交甚深,但,我们共产党人决不能因私废公。所以我对于泽川同志左倾错误的批判,是毫不留情的。对帮助于泽川同志改正左的错误也是真心实意的。我多次讲过,这完全是从维护党的事业,从改革开放的大局出发的。在座的各位同志都可以作证,于泽川同志自己也可以作证。”就这样,在对左倾错误的批判中,县长于泽川的形象黯然失色。县委副书记萧仁峰在工作中坚持原则,不徇私情,成了正确和正义的化身,成了清水县改革开放的实际带头人。县委书记乔川和县长于泽川无论从资格上,履历上,还有人脉上都已无法和其匹敌了。清水县坊间有个很形象的说法叫“两川不敌一峰”。县里的各级干部也逐渐习惯了萧仁峰的指示就是县委的第一指示。在清水县,萧仁峰有了一等一的话语权,其权威性是绝对不容质疑的。萧仁峰同志总结得很好,“这种大好的局面完全是在工作实践中历史形成的,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准一标准嘛。”
萧仁峰身着浅灰色的中山装,微皱着眉头,稍大的嘴巴习惯性地紧抿着,嘴角有些下弯。萧仁峰有些发黄的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时不时地猛吸上一口,办公室在萧仁峰的吞云吐雾中烟雾缭绕。踌躇满志的萧仁峰半偎在宽大的办公椅子里,缩着的脖子上扛着个硕大的头颅,两只小眼睛在烟雾中闪烁着狡黠的精光。肥厚的小手不停地敲打着烟灰,不知正在合计着什么更加宏伟的蓝图。
“嗒,嗒嗒”,听到敲门声的萧仁峰仍半偎在椅子里没动姿势,只是眼皮向上翻了翻,把深吸的烟雾缓缓地吐出来,用沉闷的声音回道:“进来。”随着萧仁峰的回应,高远方裹着一身寒气迈步走了进来。
萧仁峰见是高远方到了,粘在椅子上的屁股终于挪了开来。面带难得的一闪即逝的微笑招呼道:“远方到了,路上冷不,快坐下喝杯水暖和暖和。”
高远方在萧仁峰的心里还是颇有份量的。萧仁峰清楚,虽然县委书记乔川和县长于泽川相互之间关系冷淡,高远方和这两位党政一把手同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清水县这么大,只有高远方能为他们二人穿针引线。如果有必要,高远方完全有能力把他们二人整合到一起。如果党政一把手携起手来,必定会打破萧仁峰一人独大的局面。所以,萧仁峰对高远方一向还算客气,从没向高远方摆出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
“萧书记,今天通知我专程过来,不知有什么重要指示呀?”落座后的高远方抬头看着萧仁峰问。
“远方呀,听说红星大队发生集体财产哄抢事件了?”萧仁峰没有正面回答高远方的问话,而是罔顾左右而言他的问。
高远方见萧仁峰问及此事,心中一动,稍作迟疑,平静地回复道:“是呀,有惊无险,事件已经平息了,还没来得及向县委汇报呢?”
“你们工作做得很及时,也很到位,中央规定,我们今后农村工作的重点是:在稳定和完善生产责任制的基础上,提高生产水平,梳理流通渠道,发展商品生产。这为我们正确处理队办企业指明了方向,对那些影响稳定和完善的瘫痪和半瘫痪的队办企业和副业要做好及时的处理,不能再发生类似的哄抢事件了。”说到这里的萧仁峰加重了语气说:“当然了,对那些队办企业该分的就分,该散的就散。不能犹豫,更不能手软。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人们,不用着急,一切集体财产都会分配下去的。一切工作都要为稳定和完善生产责任制铺好路,搭好桥。”萧仁峰信心满满,不容质疑,滔滔不绝地说着,嘴角浮现出了些许的白沫。拿在手里的香烟都忘了吸了,长长的烟灰在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着。
高远方听萧仁峰这么一说,心里觉得有些别扭,眉头微皱。萧仁峰并没注意高远方表情的变化,又接着问道:“听说你们公社在红星大队还搞了一次革命传统教育,这很好嘛,但一定要把传统教育,引领到为稳定和完善生产责任制服务这条线上来。如果影响或者妨碍了生产责任制的稳定和完善就不好了,也说明革命传统教育的路跑偏了。”
高远方听萧仁峰如此说,一下子回过了神来。立马表态说:“请县委放心,革命传统教育不会影响,更不会妨碍稳定和完善责任制。”
“远方同志呀,你搞的所谓革命传统教育已经严重影响和妨碍了稳定和完善!”萧仁峰话锋一转,沉下脸来,语气严肃地说。
高远方听萧仁峰这么一说,感到了问题的不寻常,立马站起来,慎重地询问道:“萧书记,发生什么事了?请领导明示!”
“远方同志呀,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上午,红星大队十多户群众找到县里来了,坚决要求退还责任田。已经严重影响和妨碍了生产责任制的稳定和完善。也可以说是一件不小的政治事件了。就目前来说,这个问题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就看我们如何去面对,如何去处理了。如果处理得好,也就是农村改革的一个枝节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就会严重影响生产责任制的稳定和完善。如果这个问题反映到省里,这个责任不是你我能够承担得起的。对此,县委县府高度重视,一切工作都必须为改革开放让路,这必须有壮士断腕的信心和决心。”萧仁峰有些慷慨激昂而略带恐吓地说。
高远方听了萧仁峰的话稍做思索,明白是红星大队又出问题了。但不清楚问题出在了哪里,只能把问题弄清楚了,才好准确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想到这里的高远方询问道:“萧书记,这件事我还不了解情况,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哪些户哪些人要求退还责任田,为什么要退还责任田?”
“远方呀,责任田已经分配到户,得让农户放心的耕种呀,得有个保障呀,把地分给大家,大家还没个自主权,也没个保障,这让人们会怀疑我们的政策的。人民群众提出来退还责任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萧仁峰仍不正面回答高远方提出的疑问,而是对事件做着进一步的剖析。
高远方已听出了萧仁峰的指责之意,但仍坦率地问:“萧书记,我不清楚红星大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退还责任田。在没了解清楚的情况下我没办法表态。”
萧仁峰好象没有听到高远方的询问,而是把还冒着烟的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摁了摁,站起来说:“远方呀,我们搞革命传统教育无可厚非,为什么硬在人家的责任田里修建什么烈士墓呀!还毁坏了人家的麦田,人民群众不损失吗?不影响粮食产量吗?影响了粮食产量也是国家的损失嘛!你这是稳定和完善吗?这不分明是添乱嘛。而人家退还责任田的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那就是责任田的耕种得不到任何保障,大队和公社可以任意的去毁坏良田,毁坏庄稼。你们天门公社和红星大队也正是这样做的,打着传统教育的晃幌子,任意在农户责任田里修筑所谓的烈士墓,破坏良田,毁坏麦苗。这在群众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不,汪长富,张元海等十几户代表来县里上访了,如果处理不好,人家就去省里讨个公道。你咋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高远方明白了,这正应了一句话,真是池浅王八多呀。先是张元海和汪长富鼓动和带头哄抢集体财产,公然铲平烈士墓,到今天又组织上访。这应该是一种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这全怪自己对问题看得不深不透,相当然的认为事件已经平息,没及时向县里做全面汇报,以致于让县委,让萧书记没能掌握和了解实际情况,发生了误解。如果把这件事早说清楚,就不致于让县里的工作这么被动。想到这里高远方有些歉疚,自责地说:“萧书记,原来是这件事呀,都怪我没有及时的汇报,让县里工作被动了。今天借此机会,向县委,向您做个全面汇报吧。向您汇报后,再请领导批评指正。”
听了高远方的话,萧仁峰并没有放下脸来,仍严肃地说:“好吧,那我就先听你的汇报,但一定要事实求是。”
高远方坦诚地点了点头说:“萧书记,我以党性担保,一定会实事求是的。”说到这里高远方稍微顿了顿,汇报说:“红星大队斜庄村有一座著名的七义士墓,萧书记和县委这都是知道的。这次分地正好分到了汪长富的责任田里。为此,村里给烈士墓还多留出了半亩的空闲地。村支部书记汪为认为土地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汪长富可以靠坟边把地耕种起来。谁想,这汪长富太贪心,不但把烈士墓给平了,还把烈士墓碑都扔到河里了。就在我们组织去祭扫烈士墓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情况。就当场做了相应的处理,把烈士墓又重新筑了起来,把墓碑又重新立了起来。不这么做,既对不起牺牲的先烈,也无法向人民群众交代。只是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没能及时向县委汇报,也没对汪长富做出相应的处理。没想到这汪长富却恶人先告状,捅到县里来了。都是我们工作没做好,给县委添麻烦了。情况也就是这些,汇报完毕,恳请县委调查落实。”高远方虽表面上平静的汇报着,心里却早已泛起了波澜。这张元海、汪长富等人分明是在叫板呀,这不单纯是向张义叫板,也是在向自己、向党叫板。
萧仁峰有些不耐烦地勉强听完了高远方的汇报,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关于这个事件,决不能让它影响全县稳定和完善的大局,更不能捅到省里去,为此,县委已经及时拿出了处理意见。
一、由天门公社和红星大队两级向汪长富做出正式陪礼道谦。
二、赔偿因筑烈士墓给汪长富造成的一切经济损失。
三、将烈士墓再次暂时平掉,在适当的时候把烈士墓迁往非耕地。
四、此上三条意见由天门公社和红星大队落实执行。”
说到这里的萧仁峰把带有县委大印的处理意见向高远方一甩说:“好了,远方,你就抓紧去安排执行吧。”
听到这里的高远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从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荒唐而又混蛋的决定。高远方激动地有点哆嗦,颤着声问:“萧书记,这是您个人的决定,还是县委的决定呀!”
萧仁峰听了高远方的质疑有些恼怒,但仍压着声音说:“远方呀,这既是县委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这个决定是县委经过慎重考虑,为了改革开放的大业,为了顾全大局才做出的,你照章执行就是了。”
高远方有些不理解了。“萧书记,我不能盲目的去执行县委的这四条意见,我认为这四条意见很是不妥。在不了解实际情况,没有调查研究的情况下就拿出这样的处理意见,我认为是有些草率的。”
萧仁峰真火了,“高远方,你竟敢质疑县委的决定。你竟敢说县委的决定欠妥草率,你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质疑县委的决定呀?”
高远方听了萧仁峰的指责,仍然不卑不亢地据理力争道:“萧书记,汪长富无故铲平烈士墓我们不去追咎,还再向他去道歉。汪长富多种了烈士墓的土地,还要再给他赔偿损失。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烈士墓刚刚重新筑起来,我们却又决定再次平掉。我要问问,这还是我们共产党的县委吗?我们共产党人带头去平烈士墓,这咋向群众交代呀,咋向地下的烈士英灵交代呀?”说到这里的高远方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悲愤,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萧仁峰见高远方如此的激动,缓和了下口气说:“远方呀,你也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了,不能去凭个人意气干工作,更不能冲动。烈士墓和党改革的方针政策孰轻孰重呀?县委这个决定,是为了维护来之不易的改革开放的大局。先烈们为了中国的革命事业光荣的牺牲了,当年,他们连命都舍得,他们还在乎平掉这个坟吗?就权当让先烈们再为改革开放做一次贡献吧!”
高远方真的吃惊了,这样的滥言竟然能从萧仁峰的口里说出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萧仁峰的渺小。高远方两眼怒视着萧仁峰大义凛然地说:“萧仁峰同志,烈士不在乎,人民在乎,我们党在乎。知道吗!平掉烈士墓的汪长富就是当年杀害烈士的凶手汪洪铎的亲生儿子呀!我很怀疑他别有动机。更何况这烈士墓里还有红星大队党支部老书记张义的亲大伯,此事一旦处理不好,这不但会伤了人民群众的感情,而且还会引起混乱的。”
萧仁峰真怒了,这高远方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萧仁峰怒喝道:“什么叫别有动机了,你满脑子还是阶级斗争的那套左的东西呀,还有你欣赏的张义,他就是个左倾的产物,动乱的根子,这次群众状告的就有他。你不要被他蒙蔽了,这是应该追究责任的。县委没追究你的责任,给你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不懂得去珍惜,还在强词夺理。咋的了?还想再搞一次文革呀,还让我们这些老革命再进一次牛棚呀!”
高远方听到这里也不再客气了,质问道:“萧仁峰同志,你进什么牛棚了?你也就是一时失去了权力,劳动学习了一段时间。和牺牲的先烈比比,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萧仁峰暴怒了,在清水县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质问道:“我去五七干校,下放到农村,那不是牛棚是啥?”
高远方回击说:“五七干校,一排排的砖瓦房,你领着工资,吃着白面馍头。下放农村,群众把你让进正房里。你能忍心说群众的正房是牛棚吗?干校是牛棚吗?那些不良文人和别有用心的人说说也就罢了,你一向讲究实事求是,我问你,这叫实事求是吗?”
萧仁峰见一下无法压住高远方,他了解这高远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再吵下去只能影响自己的威望。他点上一只烟,冷静了一下,语气缓和地说:“高远方,我不和你去做意气之争。县委的这四条意见是不能改变的,我们共产党人,就应该有知错就改的勇气。这样吧,这四条意见还是由你去落实执行,现在暂不追究你的责任,你的职务也暂时不变。我相信,遵守组织纪律,这条你还是应该能够做到的。”
高远方听得出来,萧仁峰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明白,今天的决定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政治生命。但,他不能去给蓄意破坏烈士墓的、杀害烈士凶手的儿子道歉,更不能去亲手平掉烈士墓。他明白自己已被逼到了死角上。但在这大是大非问题上,个人的荣辱得失都是小事,他已经不准备退缩了,他看着萧仁峰平静地说:“对不起,萧书记,让你失望了。你的这四条意见恕我不能执行,我静候你的处理决定,告辞了。”说完,高远方再没理睬萧仁峰,一摔门子,大踏步地离开了。
天又飘起了雪花,县委大院已被覆盖得一片雪白,高远方冒着风雪向外走去,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