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前夜

张凯

风在窗外呼啸着，那声音像是远方传来的声声叹息，又仿若机器沉闷的低吟，隐隐约约的轰鸣声，透过紧闭的窗帘，丝丝缕缕地钻进屋内，搅得人心烦意乱。

床头那点点亮光，虽极其微弱，却如两枚倔强的星子，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不肯让黑暗彻底将这方天地笼罩。此时，手机屏幕幽冷的光映出凌晨三点五十八分的字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恰似一点惊扰。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那翻身的动静在静谧的夜里被放大了许多，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好似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唉，昨晚一整晚没睡。”她说道。我轻声问询，声音里满是关切。她却只道是身体抱恙，并非紧张所致。

可那一句“考不上算了，来年再战”，却好似不经意间又泄露了她心底隐秘的压力。平日里见她总是一副洒脱模样，言笑间说毫无压力，可这言语间不经意流露的一丝落寞，又怎能逃过我的眼睛。我深知，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是极看重这次考研的。

“唉，这一年又是一年哪。”我一时失言，话一出口便后悔不已，果然引得她情绪有些微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我？” 我忙住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轻声劝她快些入睡，莫要再费神。

她将被子蒙过头，我在昏暗中隐约看着那鼓起的一团，满心懊悔，暗自思忖是否惹得她落泪了。这当口，我深知言语当如履薄冰，万不可再莽撞，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影响了明日的考试。

窗外的风声愈发紧了，好似要将这夜的安宁彻底搅碎，我的心也愈发烦闷起来。这旅店是她提前所订，位于狭窄的巷道口，周遭环境有些脏乱，停车也极为困难，诸多不便在这一刻都成了我心头的刺，扎得我满心焦虑。

偏生她又告知就在刚才，手机坏了。那旧物伴她已有六年，屏幕与机身摇摇欲坠，恰似她如今这困窘境遇的写照？我不禁暗自思忖，此般种种，莫不是命运的某种暗示？可我又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将这份忧虑深深地埋在心底。

我忆起姐姐之言，心烦意乱时可诵拜佛的祝语。于是，我于心底默默念起，祈愿她能得到片刻安宁。仿若神明有灵，不多时，那轻柔的鼾声与呼吸声才缓缓传来，似是夜的乐章中最动人的音符。我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素日里我对鼾声是极为敏感的，他人稍有动静，便会扰得我彻夜难眠。可此刻，这微鼾却让我心中满是欢喜，如久旱逢甘霖般畅快。我将头埋入被中，把手机屏幕的光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一丝光亮透出去，惊扰了她难得的睡眠。

我只敢小心翼翼地翻看 “微信读书”，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每一下都极为谨慎，不敢稍有动弹，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惊破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近来天凉，我有些咳嗽。可这时，真想咳时，我忙将被子狠狠塞入嘴中，紧紧地过堵着，似要将那声响全然吞噬，哪怕憋得自己满脸通红，也不愿发出一点声音，只为她能多睡片刻。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千万别咳出来，千万别咳出来”，仿佛只要我足够小心，就能守住这份宁静。

时光悠悠流淌，我也索性不睡了，待我再次看手机时间，已至六点四十分。我蹑手蹑脚地起身，每一个动作都轻之又轻，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我借手机“手电筒”的微光，悄然走向洗漱间，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时间的弦上，不敢有丝毫松懈，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破这清晨的寂静，吵醒熟睡中的她。

七点整，我凑近她耳畔，轻声呼唤，声音温柔而又急切，“闺女，起床了，该去考试了。”几次之后，她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间满是倦意。我看着她那疲惫的模样，心疼不已，可却不敢心软，只一个劲儿地催促，“快起来吧，别迟到了。”

待下得楼来，简单用过早餐，我又慌着赶至不远处停车场取车。她上车后将手机递与我，“爸，今日上午你帮我找个地方去修一下。”

我提议换个新的，她却执意不肯，只说是还能凑合用。她又言及方才真正入睡了一个多小时，“状态尚可、尚可”。听到这话，我这才觉心中一块巨石缓缓落地，缓缓地…… 那高悬的心，终得是有了片刻安宁。

今天是她考研的日子，2024年 12 月 21 日，我陪着闺女两人在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