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部队家属院的孩子
铁兵缘
——乐山大佛脚下的儿时记忆
王京良
每当谈及铁道兵的故事,就不得不提及铁道兵的子女,他们传承着父辈的坚毅与奉献精神,他们的经历也是铁道兵伟大历史的生动诠释。
1964 年,成昆铁路动工修建的号角嘹亮鸣响,铁道兵十师从北京良乡整体迁移至四川省乐山地区。那时的我,尚在襁褓之中,懵懂无知,对世界充满好奇,就这样随着父母一同来到了这个陌生却又充满新奇的所在。
当初的师部驻扎在峨眉山下的九里镇,我父亲当时从师部调入 50 团任职,50 团的家属院就在峨眉县郊的大福殿。不知何故,我家与另外一户王姓人家住在城里一处地主遗留的房子里,这是一座二层小楼,因孩子皆小,两家人宁愿在一楼挤两间房子,也不上楼去住那四间房子。直至两年后,一位姓张的副团长的爱人带着四个孩子搬来,二楼才有了生机。我们与这一家人,不管是在峨眉还是在乐山,都成为了十年的好邻居。在我6岁的时候看见一支行军的部队从城里过,误认为队伍里有父亲,就跟另一个小孩追着部队走到峨眉山下,经战士告知才发现错了,返回时已经到傍晚了,妈妈看着恐惧的我,让我在小饭店里吃了一碗抄手。那支行军的部队、峨眉山的路、傍晚的小饭店和那碗抄手,都成了我童年记忆里一段特别又难忘的经历。
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时的部队家属院大抵都是胶东人,生活习性相近,每家都过得颇为勤俭。1970 年夏,我家从峨眉县迁至位于乐山大佛脚下的铁十师基地(当地人至今仍称作 8815 部队),当时基地主要用于安置铁道兵机关及铁十师休养的老红军、老八路、军队老干部及营级以上干部随军家属子女、遗属、烈属、残疾军人等。每个团都有专属的区域,“工字楼”、茶园、将军楼、平房等等,我家住在平房区域的最后一排,门前有一块菜地(每家皆有一块菜地),房头还多出一块菜地。屋后的山上便是部队农场种植的红薯或玉米等农作物。基地里还有军人服务社、卫生所、幼儿园、“五七”缝纫社、招待所、制茶厂、面包房、大礼堂、浴池等,然而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冰糕厂,在炎热的夏日能吃上一根两分钱的冰棍,是我当时最大的心愿。基地在市郊区还有一个肖坝农场、鱼塘等,每逢年节时都能发放一些农产品,予以补贴供应。对于孩子们而言,除了上学,通常基本无需走出大院。
在那个时期,全师的五个团均设有一个家属连队,其职责在于为奋战在施工一线的战士们缝制工作服、手套、肩垫等。我的母亲负责 50 团的家属连工作,每日都会带回约一百双手套,安排我们将这些手套从反面翻转至正面。我们借助手指粗的竹筒,把每一个指头仔细翻正,而后整齐地放置好,打包妥当,于次日送交“五七”缝纫社。1972 年的盛夏,母亲调到了制茶厂工作,负责炒制茉莉花茶,需历经三捂四翻的工序,并且将一级和二级的花茶送往部队。那时,我的文具盒中时常会有茉莉花的倩影。
我们这些孩子的欢乐时光主要在放学之后,在大院里纵情地奔跑嬉戏。捉迷藏、打弹珠、拍烟片,最好的烟盒在将军楼边的垃圾堆里,一张中华烟片相当于二十张其他烟片。打弹珠时,我们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那颗小小的弹珠,手指轻轻一弹,期待着它能精准地击中目标。有时为了一个理想的角度,我们趴在地上,弄得一身尘土也毫不介意。玩得最多的当属打仗之类的,有扮演解放军的、叛徒的、志愿军的、美国鬼子的。偶尔也会相互之间打架,不管出于何种缘由,回家总是要被休假的父亲或者下班的母亲一顿揍,我们称之为“笋子炒肉”。小时候没挨过打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最开心的莫过于在操场或礼堂里观看电影,“地道战”“地雷战”“卖花姑娘”以及五大样板戏,百看不厌,每当看到熟悉的台词,大家一同念出,一片欢声笑语。在孩子们中间,不以父辈的官职论高低,而是以年龄大小分主次,一般相差三四岁的孩子都不在一起玩耍,主要是大孩子不带小孩子玩,男孩子不带女孩子玩。最自豪的是在院外与当地小孩发生争执,年龄稍长的哥哥都会前来帮忙,我们径直跑回院子,因为基地有站岗的,外人不许进入。最害怕的是遇见基地的主任,不论是谁家的孩子,他只要看到调皮的孩子就会训斥和罚站。我们偶尔也有听话的时候,大家搬出板凳,围坐在一起,聆听着长辈们讲述过去的故事和牛郎织女、嫦娥吴刚的传说。在外玩耍时,往往都是听了哥哥姐姐们讲完鬼的故事后一哄而散。
在乐山基地的生活中,每天清晨在悠扬的起床号声里醒来,大人与孩子们开启忙碌的一天,上班、上学……一年级的我,待两个姐姐上学(因在不同的学校就读)离开后,打开蜂窝煤炉,自己动手炒米饭。吃完饭后,独自一人沿着城边小路走向三公里外的东方红小学,最惧怕的是穿过一个小胡同,因为此处居住着一个女精神病人,经常追逐学生。中午、下午放学都有同学结伴同行。每逢周末,还要与姐姐们去张公桥粮站背红薯,当时每个人都有定量,分细粮、粗粮,红薯属于粗粮,如果不买粗粮,下个月就无法购买细粮,买回后及时晒成红薯干。三年级时有一次上课时肚子疼,疑似急性肠梗阻,在卫生所开具介绍信后,母亲便将我送至六公里外的部队医院,我独自一人在医院住了两天,每天护士送来一日三餐,晚上还能喝牛奶、吃面包,特别满足,两天后确定为误诊,我独自一人沿着乡间小路,走过独木桥,回到家中。
在乐山基地的岁月里,作为铁道兵的子弟,耳濡目染父辈们参与成昆铁路的修建工作,能够近距离感受父辈们的辛勤劳作和艰苦奋斗。亲眼目睹战士们在恶劣的环境下开山辟路、架桥铺路,这种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精神对子弟们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我们更加懂得责任、担当和奉献的内涵。由于跟随部队不断辗转,让我们的成长经历更加丰富多姿,培养了我们的适应能力和独立生活能力。子弟们基本上有自己的生活圈,不太融入当地的氛围,男孩子们打架的情况时有发生,但大院里违法乱纪的事情几乎没有。这些孩子基本没有接触过社会上的三教九流闲杂人员。因此,他们的共同特点便是:单纯善良,毫无心机,诚实守信,重情重义,性格爽直,遵纪守法,一切按规矩行事,正义感爆棚,还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另外,他们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对当官也没什么感觉。不过,基地的孩子中也涌现出了众多优秀的将军、专家、学者。
在部队家属院的日子,虽然物质生活不算充裕,但精神世界却极为充实。那段时光,成为了我心中永远难以磨灭的美好记忆,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岁月的长河中闪耀着温馨的光芒。
全家福 1969年摄于峨眉县▲
作者:王京良,1963年10月出生,1981年10月入伍铁道兵47团,一名既是铁道兵又是铁二代的人民警察,退休于西安市公安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