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同学聚会

作者:陈希文

     年末岁首，我突然接到大学同学会秘书长打来的电话，“我们毕业已四十多年了，老同学很少见面，在这辞旧迎新之际，大家盼望有机会相聚一次，互相聊聊，拉拉家常，共叙友情。邀请函随后就到，请你一定参加。”我近年来多次患病，行动不便，本应婉言谢绝，又考虑到几十年的同学平时很少谋面，难得集体相见一次，就应允了。

      我们上世纪七十年代毕业的同学，至今已有四十多年了，未曾有过集体相聚的机会。只是毕业典礼会上推举了同学会秘书长和大家保持联系。毕业后同学们各自回到原单位工作，平常联糸不多。偶尔也听到一些同学的情况。接到邀请函后我即如期赴约了。

     聚会地点选在一家饭店的大会议室，我到场时多数同学已早到了，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我和大家点头相见。久违的相聚格外亲切。我扫视围坐在四周的同学，竟有个别陌生的面孔已认不出了，也叫不上名字。总体感觉多位同学面容已芲老了许多，这就是无情的岁月不饶人啊！

     在热烈的掌声中秘书长首先发言了。“各位老同学，今天是个让大家高兴的日子。毕业后各自都忙于工作，很少见面，我也曾联糸过，但很难将全班同学聚在一起。今天大多数来了，还有个别人因情况特殊没有到场。大家能欢聚一堂，机会难得。这次聚会的目的有三点:一是畅谈毕业后的各自经历，取得的成果和经验；二是拉拉家常，谈谈家庭生活，叙叙友情；三是展望未来，互帮互助，共享美好人生。下来请各位发表高见吧！”

     秘书长的开场白言简意明，调动了大家争先发言的积极性。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人称“亿万富翁”的房地产王总抢先发言:“小时候，我在校是出了名的坏学生，老师同学们都看不起我。工作后在职进修大本，混了个学历证书，实际上没学到多少知识。后来我遇贵人相助，辞职进入房地产行业。没想到这些年还混的不错，我仼开发总公司懂事长兼总经理，下面还有三个分公司，总资产已过两个多亿，吸纳职工一千多人，企业年收入六千多万元。”

说到这里，下边鼓唇咋舌，议论纷纷。此刻，王总得意笑容中显出傲慢的神态。他挥动着金表、金钻戒的手，双指夹着点燃的中华烟在空中不时地绕来绕去。看到他神气十足的样子，忽听到下边有人大声议论，“挣这么多钱都是坑害公家的，他是多年的偷税大户啊！”“听说前些天集资户还找王总闹事，到期住房交不了工，融资户要求退款。”“这分明是非法集资，听说集资户串通准备以诈骗罪到法院起诉他。”霎时，会场人声鼎沸，秩序大乱。王总忽然话题以转，“各位同学对不起，刚才县上主要领导邀请我和他去市里参加一项重要活动，我不能与大家共进午餐，中午聚餐我埋单，失陪了。”说完，只见他西装革履，挺着枣壶形大肚子，夹着皮包钻进大奔弛，一溜烟地走了。

     王总一离开，会场即刻恢复了平静。这时，灰头土脸、胡子巴茬、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吴同学站起来，他先向大家恭敬地鞠了个躬，沙哑的嗓子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我毕业后没有王总那么幸运，我原上班的乳品厂在改制中破产了，买断工龄后给了一点钱，早都糊口了。为了供养两个孩子上学，还要瞻养八十多岁的父母，我前十多年一直在外打工。如今年龄大了，外出找不到活。加上近几年老伴和我多病，我在别人引荐下跑保险。诚恳请求大家能多多关照，让我挣点钱，以缓解拮据的家庭经济困难”。说着说着，老吴的声音颤抖，后来竟泣不成声。他的一番话让人心酸同情。在我的记忆中，他在校时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又是班上的文体干事，性格活跃，组织文体活动积极热情。没想到一个精干风流的青年成了如此这般模样，仅50多岁的他看起来足有70多岁。生活真是折磨人呀！吴同学诚恳地求救感动了大家，当场就有好多人表态，会后就到他那里买保险。

    座淡发言进行着。有些“成功”人士，这些年既升官又发财，在县城、咸阳、西安有几处住房，又有私家豪华轿车，已儿孙满堂，正享受着天伦之乐。这类人志得意满，发言喜笑颜开，讲的津津有味，唾沫星四溅。可我感觉总带有自夸、炫耀、盛气凌人的味道。还有些自认平庸之辈，情绪沮丧低落，发言中唉声叹气，怨天尤人。譬如，有的婚姻把控不当，家庭解体，老婆和别人走了；有的抱怨孩子不争气，找不到工作，又未成家；有的自责交友不慎，和人合伙做生意被骗，多年积累的血汗钱打了水漂；还有的学生时代是班上的“领袖”，走向社会后却成了“狗熊”。这年月都怪命不好，时运不佳，想啥啥不成，干啥啥倒霉，对前景感到无望……。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从同学们的发言中可看出，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虽同班毕业，但人与人的差距甚大。唯一欣慰的是，大家还象昔日上学时一样，敢讲真话，敢说实话，无所顾忌，互不戒备。这种直率和坦诚地交流让人无拘无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学习讨论的现场。

    座谈中又了解到，还有些不如人意的事情发生。如有的同学好赌成性，债台高筑，逼迫在外躲债，不敢公开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有人违犯国法受到制裁；还有人遭遇车祸或致残或过早离开人世。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让人辛酸的事简直不堪回首。

      座谈会快到尾声了，秘书长看我还未发言，就明令点将说:“老陈一生从政，是咱们这期同学中的佼佼者，还是请他给大家作个发言小结吧”。对秘书长的说辞我只好从命，接过话题应道:“同学们毕业多年了，今天有幸聚会，我们应当珍视当年的同学情，学友情。多年来，大家都很努力，成绩喜人，我们应当高兴，值得庆贺。人生在世那有一帆风顺。大家谈到的一些困难是暂时的，相信同学们依靠聪明才智和顽強毅力，是定会克服的。当今社会大力倡导传播正能量，我提议在咱们同学圈内发个倡议书，积极倡导扶弱济困，互帮互助，戮力同心，实现共同富裕的人生大梦想。大家如同意请鼓掌通过”。话音刚落，会埸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会散了，大家一起去餐厅用自助餐。我问秘书长，“亿万富翁”不是答应埋单吗？“他说话向来是靠不住的。“铁公鸡”已出名了，咱们还是集体AA制吧”。秘书长的回话让我愕然，我以为王总当着大家的面承诺的事就会兑现，谁知他会忽悠人，落了空头人情。

      此刻，我似乎明白了许多。当金钱主宰社会的时候，是没有人情可言的。我为相信王总的承诺感到幼稚和可笑。如果社会没有正能量，人和人之间不讲诚信，只有靠金钱来维糸，那么这个社会不知将会成什么样子？那时，人们常说的同学情、朋友情还会有吗？

       2024年12月19日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