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沉睡的山歌——浅析徐绳武、傅梦英山歌集《消失的天籁之音》
文/金姣娥
最近,又重新拜读了徐绳武、傅梦英合作的山歌集《消失的天籁之音》。几次阅读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引领我对山歌重新认识和学习的过程。我尝试着以我对巴陵东乡山歌的理解,谈谈个人阅读的体会。山歌是人民的口头创作,具有真实、直朴、粗旷、缠绵的特点,是非常宝贵的艺术财富。作为诗歌经典的《诗经》,就是先秦时期的民歌。山歌之多,范围之广,可惜由于缺少有效的收集,其中的大多数已湮没无闻了。徐、傅两位是有心人,对家乡渭洞山区的山歌做了收集整理,功莫大焉。东乡民歌都是以东乡方言为载体,歌词中的俗语俚语俯拾即是,浓郁的地方特色盈满四溢。岳阳三区四县两市,方言繁复,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调,差异之大,一些相邻县域甚至难以操乡音交流。岳阳各区县的民歌,虽有些相通之处,但更多的是彰显着各自的习俗、风物、地域和方言特色。方言土语除了生动有趣,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优势,以方言音调押韵,比普通话要优越很多。普通话只有四个声调,而南方话声调就复杂多了,少则六七个,多则甚至可达上十个。尤其是南方方言中的入声,大量出现巴陵东乡山歌中,普通话更是难以诵读出其中的韵味。譬如“姐",东乡人读 jia三声,而不读jie三声。山歌的旋律通常较为简单,易于记忆和传唱。它们往往保留了传统的语言风格和节奏,便于吟唱,踏歌而行。其明快的节奏,律动的旋律,更容易形成击掌而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欢乐场景。山歌的内容多与民间故事、自然风光、社会生活和民族情感有关。它们倾向于传达一种淳朴、质朴的情感和生活哲理。其歌词更是信手拈来,开口便唱。
细读15首失传已久的东乡山歌,让我这个嫁给东乡伢子的外地人,着实开了眼界。一首首山歌,一段段唱词,真实生动,充满生活情趣,道出了妙龄男女真纯活泼,乐观开朗,诙谐机敏的性格。其唱词想象奇特,见景唱景,见人唱人。有含蓄挑逗,有示爱求欢,用最原始甚至野性的手法,刻画了情爱中的男女的心理、神情、行动、语言及生活细节。
《劝郎种田歌》,用直白的语言细劝郎君,“莫误季节缠野花,多种田地多种棉。”表达的是勤劳致富,莫误农时;
《扯白歌》则用丰富大胆的浪漫主义的手法,极其夸张的语言唱着“妹崽胡子三尺长,和尚辫子地上拖。洞庭湖里淹死鸭,三岁童子打得锣。”这些旁若无人,脑洞大开的嗐扯,充满了想象力,让人忍俊不禁,直接喷饭; 《十写情郎歌》则以恋爱中女子的口吻写道:“十写情郎写不完,知心话儿有千船。白纸写,红纸包,绿纸外面搭封条。只盼情郎快收到,书信寄往汉阳堡。情郎收到打转身,莫让奴家再担心。”这首山歌与《诗经·王风·采葛》诗意相通,如出一辙。大有“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之感,异曲同工之妙。而“白纸写,红纸包,绿纸外面搭封条”句,既表达了写信人的迫切心情,又体现了其深沉细腻的行事风格,以及怕被人识破内心秘密又可爱又俏皮的形象。
我爱这些比喻生动,意趣盎然,语言通俗,韵律悠扬。谈情说爱,打情骂俏,带有浓厚东乡特色和民族气息的山歌,更爱《无题之“十二”》。
情哥哥面对朝思暮想的情姐姐,心情忐忑地试探,“太阳不出云里悠,问姐几时把情丢。” 这一问不打紧,痴情女子立马对爱人作出了热切的表白。她呼天为誓,直率、坦诚地表示了爱的愿望后,又设想出极为奇特的自然变异,作为与爱人断交的条件。“我的哥,要得妹心把情丢,海水干,龙现爪,铁树开花水倒流。” 这一件比一件离奇荒谬,一桩比一桩令人难以置信,她无限地想象着将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环境都消失掉,这种缺乏理智,夸张怪诞的奇想,是这位痴情女子表达爱情的特殊方式。也类似于农村中的“赌咒”。创作者把主人公至死不渝的爱情强调得无以复加。这种独特的抒情方式,准确地表达了一位烈女子特有的绝对心理。如现代流行歌曲唱的“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死了都要爱。”人们常说的“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似乎很有道理。
东乡山歌的演唱保持一种传统的风格,强调自然、朴素和真挚的情感表达。它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时而诙谐,时而泼辣。或对唱,或单吟,像一朵朵山野之花生长于东乡这片土地,千姿百态,趣味横生地装点着东乡人朴实安宁的生活。于是,上山砍柴爱唱歌、下田插秧爱唱歌、娶亲嫁女爱唱歌、新屋乔迁爱唱歌。更有甚者,夫妻吵架也唱歌。
著名剧作家陈亚先先生读罢《消失的天籁之音》大发感慨,评论说:“山歌是宝贵的文化遗产,要抢救才对。山歌很生动很情真,是一代代乡民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口口相传留下来的民间文化。我小时候唱过山歌,还记得几首……山歌无假戏无真,山歌是真情实意,戏是编的。” 他还说:“山歌是千锤百炼的民间文化。它细腻生动,情感充沛,现代人创作不出来,必须收集整理!” 陈亚先先生道出了抢救山歌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