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我的心
文/庄木
到了退休的时候,也到了放逐我的心的时候。
上学、上班这么多年,我时刻看好自己这颗心,不让它自由流浪,即便带着它遛弯,也提着一根绳子,生怕它肆无忌惮,生怕它招惹是非。作为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在学术上,可以在辽阔的地域驰奔,在蔚蓝的天空遨翔;在业余爱好上,则孜孜以追求,尽量向高人学习,不只满足于一知半解;在生活上,则小心谨慎,从不越雷池半步。
如今要放逐我这颗心,不是让它飘洋过海到异国他乡饱览风光,也不是让它到祖国的大美山川领略名胜,更不会到图书馆用知识增加战胜困难的力量,而是让它回到梦起飞的地方,看看那滋养过这颗心的道路、农田、树林、学校、胡同、沟渠,看看它们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漫步在村中的大路上,又走向村外的田间小路,踏着平整的水泥路面,曾经的烂泥不见了,曾经的车道沟没有了,曾经的牲口、羊群消失了,心里别提多欣慰了!四十多年前,我赶着毛驴走在处处烂泥的路上,心里充满无限惆怅,跟我一样惆怅的还有童年的伙伴,以及年长的、年幼的乡亲们。我们走在那样的路上,往回拉土、玉米秸、玉米穗、红薯、棉花等等,往地里送粪、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农村的田野是广阔的,我跟父母一起往地里施肥、翻耕、播种。泥土的味道是渗到骨子里的,有播种的艰辛,有收获的快乐,但终究拴不住我那颗醒悟了的心。我在蓝天下走,心却在蓝天外飞,想象着外面的世界该有多么精彩,想象着未来的路怎样走才会更美好。
小学的校舍还在村西,依稀能听到琅琅的读书声。我的心是从高高的墙头飞进教室的。黑板上还写着勾股定理,还写着欧姆定律,还写着荀子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师手里还拿着那张试卷,正大声读着我在试卷上写的打油诗:眼力不行看不清,因此也就做不成!
需要反复重申的是,我是眼力不行才做不成的,不是我不会,我是下了硬功夫的,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骨,却也是披星戴月、手不释卷的,知识还是印在脑海里了的。老师发纸质试卷我就如鱼得水,若把考题写在黑板上,我这先天近视的眼睛就傻了,心也就跟着傻了。
村西、村北、村东有几条水渠,是我儿时戏水的地方。我时常坐在渠边,反复吟咏着朱熹那句“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始终在思考这“活水”究竟来自何处,又会流到何方。这些水渠都是土筑的,护坡上的野菊开了谢,谢了开,它们是适应这样的环境的,而我却从来没适应过,我的心里总有个愿望,那就是:考出去!
我通过努力考出去了,一离开故乡就是四十多年,如今又回来了,依然能想象出渠、野菊的模样,却不见它们的影子,这大概就算是“沧桑巨变”了吧!
我的心还想在外面流浪,却又迷恋着简陋的办公室、试验室,想最后看一看曾经装满图书的柜子,还有那些瓶瓶罐罐。我想说一声:“对不住你们了,跟我奋斗多年,却又不能带着你们四处流浪。”
我还想看看厕所里的灯,我一走,你就成了长明灯——你若在别人不需要的时候自动关闭就好了,既省电也省心,可是,可是,你没这样的功能,或许是热情过度了!
至于同事、领导,就不要牵挂太多了。心里想装的,人家不一定能进咱的心,该放就放,让心轻松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