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的客人   

       张晓岚           

   沉浸在国庆节、中秋节双节共庆的欢乐气氛中。下午3时，一辆大客车驶进了中南海的西门。乘坐这辆车的，是中共中央书记处特地请来的客人。他们是谁？

    客人们下车了。他们中有十几位身材颀长、英俊秀气的姑娘，中南海的工作人员一下就认出来了：噢，那是孙晋芳、郎平，那是张蓉芳、陈亚琼！那是新手梁艳、郑美珠！......走在他们旁边的，是他们的严师袁伟民和邓若曾。

    客人是中国女排！前天晚上——国庆之夜，她们刚从秘鲁第九届世界女子排球锦标赛上夺冠归来。今天，她们就受到邀请来到了中南海。爽人的秋风吹拂着姑娘们的乌发，她们那略带倦意的面容泛出了兴奋的绯红。

    中南海啊，这是全国人民憧憬的地方。今天，中国女排的年轻姑娘们第一次来到这里做客，心情怎能不激动：我们只不过取得了这么点成绩，党中央就给了我们这么高的荣誉！

       “中央领导同志说，请大家先参观一下中南海。”接待的同志热情地引导姑娘们前行，陪同她们来的还有国家体委的负责人和各体育项目的国家队教练们。

    姑娘们兴高采烈，邓若曾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想什么呢？他回忆起1963年随同中国乒乓球队在中南海受到中央领导同志接见时的情景。当年，作为中国男排队长进中南海，是沾了乒乓球队的光。今天，可是接见中国女排啊，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们女排的每一点成绩，每一步进展都离不开党的亲切关怀啊！当年，敬爱的周总理对运动队从思想、训练到伙食、住宿都十分关心。为了让中国排球早日腾飞，他还专门从日本请来了大松博文为我们做教练。他是多么盼望三大球早日翻身啊，现在中国女排终于获得了世界冠军。周总理要是在，该有多高兴啊！今天，党中央领导同志专门请我们来座谈，怎不令人激动！”

    当年的乒乓健将，今天当了国家体委副主任的徐寅生和当了训练局副局长的李富荣，也不禁回忆起中国乒乓球队在中南海七次被接见的往事。1959年，当容国团为祖国第一次夺得乒乓球世界冠军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中国乒乓球队受到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邓小平、陈毅、贺龙等同志的接见。而后，也是在中南海，周总理、邓颖超和陈毅、张茜同志还专门设家宴为乒乓球队送行与接风……那一幕幕的往事，记载的是一部党中央关怀体育工作者的动人历史。

    客人们穿过居仁堂的院落，沿着中南海的西岸漫步，踏过紫光阁的前庭，绕到了怀仁堂的后院。

    当中国女排一行在休息室刚要落座，党中央的领导同志们——胡耀邦、万里、习仲勋、杨尚昆、余秋里、宋任穷、胡乔木、邓力群、谷牧、陈丕显、胡启立、乔石、郝建秀就来了。他们笑呵呵地和中国女排的同志们一一亲切握手。中国排球协会名誉主席宋任穷同志左右环顾起来，说：“怎么，陪打的男同志没来？”躲在人群后面的陈忠和腼腆地走上前来，说：“在这儿。”宋任穷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可不能忘了陪打的同志，他们是无名英雄啊！”陈忠和脸红了……。

    欢声笑语中，胡耀邦发现赵紫阳、姚依林、杨勇还未到，就问工作人员。原来他们也要一道来参加这次会见的，现在因为临时有事，不能来了。那一边，杨尚昆、余秋里这两位部队的老首长和八一队的运动员陈招娣、杨锡兰、杨希谈得很投机，他们正在惋惜曹慧英因病未能出席今天的聚会。

    中央领导同志和中国女排的姑娘们以及国家体委的各部门的同志谈笑着走出休息室，来到怀仁堂后院的草坪上，照一张合影吧，把这难忘的情景摄入镜头。中国女排的孙晋芳、郎平、张蓉芳、陈亚琼被拉到第一排与中央领导同志并排就坐。张蓉芳一回头，看见年纪最轻的书记胡启立、乔石、郝建秀站在自己身后，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定要换换位置，却被领导同志们拉住了。

      4时许，在怀仁堂敞亮的会议厅里，中央领导同志和中国女排及国家体委各部门的负责同志一起围坐在长条会议桌旁。

    胡耀邦同志说：“今天是座谈会……”书记处的一些领导插话，有的说是欢迎会，有的说是祝捷会。胡耀邦说:“对，也是欢迎会、祝捷会，欢迎娘子军从前线归来。女排的同志都认识了，现在认识一下体委的干部。”他按照参加座谈会的名单，逐个念名字。介绍完体委负责人后，又分别介绍了各个国家队的教练们。

    介绍到国家足球队教练张宏根时，胡耀邦问：“昨天下午国家队和北京队对打，0比2输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昨天在北京市第六届运动会的闭幕式上，国家足球队在和北京足球队进行的一场表演赛中输了，耀邦同志看了电视转播。

    张宏根说：“是我们没踢好。”

    胡耀邦又问：“我们全国有多少足球队？有多少足球爱好者？有没有一百万人啊？”

    荣高棠同志插话说：“爱好者是不少，但场地很成问题，全北京市只有两所中学有足球场。”

    耀邦问胡启立：“天津的情况怎么样？”

    原来曾担任天津市市长的胡启立回答：“有点好转，最近让出一些地方来做运动场所。”

    当介绍到篮球队教练时，胡耀邦问：“排球上去了，篮球三五年内能不能搞到世界前五名？”一一介绍了乒乓球、羽毛球、田径、游泳等国家队教练以后，他说：“今天，书记处和女排的同志，还有体委的主要干部开个座谈会，欢迎女排胜利归来。你们是值得欢迎的，因为你们再次为国家争得荣誉，这对我们全党、全国人民好好干四化是个鼓舞。你们带头冲上去，夺取了世界冠军。大家都要想一想：被人家称作‘东亚病夫’的可以把体育搞上去，十亿人口的大国，各个方面为什么不可以把社会主义事业搞上去！各条战线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工作搞得更好一点！

       “这个会怎么个开法？是不是先请体委的同志讲一讲，能不能把体育工作搞得更好一些，争取更多的冠军，或者把名次再争取靠前一点。要做到这个，主要有什么困难？要解决什么问题？今天大家来谈点问题，实实在在的。

       “女排的经验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第一，群众性大，基础强，可以到几百万几千万人中去选；第二，经常搞选拔赛，经常拔尖子。前两天荣高棠同志说到的这两条经验，恐怕适用于一切体育项目。一个是把群众基础搞得大大的，中国人口多嘛！一个是不要怕冒尖，尖子好的就拔上来。这没有什么客气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我们党也采取了这个办法，扶持一些青年同志上台。比如书记处有胡启立、乔石、郝建秀三位同志。三个名字合起来的意思就是‘启用石秀’，石秀是拼命三郎嘛！体育界、文艺界更要注意这个问题。体育界的老同志要经常注意选拔、关心、爱护新的尖子，让新的尖子代替自己，要把这个当成光荣任务。

      “我也是球类运动的热烈爱好者，每赛必看。我看，我们各种球类、各种运动一个重大的缺点，就是基本功不够扎实。必须勤学苦练，高标准，严要求。女排所以能上去，是从大松博文训练中那种苦练练出来的。政治家也是练出来的，理论家也是练出来的，军事家也是练出来的，作家、艺术家也是练出来的，一切专家、能手，都是高标准，严要求，勤学苦练出来的。这个没什么含糊的。我们怀疑有些项目搞不上去，经济、军事也好，政治、科教也好，基本问题就是怕这个高标准、严要求。”

    万里同志插话说：“各种工作都要勤学苦练，高标准，严要求，懒了不行。”

    胡耀邦接着说：“我们平时苦练不够，临时强调战略战术，哪行呢？战略战术是要建立在基本功的基础之上的，离开基本功去讲战略战术，就是舍本逐末。”

    胡耀邦接着引申开去说：“这几年，有些领导同志是不是讲关系学，当老好先生，不敢得罪人？要敢于得罪人，同时要善于做思想工作，发挥大家的积极性。平时要严格要求，不能含糊。”

    胡耀邦以期待的口吻说：“怎样把体育界高标准、严要求、勤学苦练这个风刮下去？刮到各行各业中去？”万里插话说；“女排就是榜样，乒乓球也是靠高标准、严要求、勤学苦练攀登世界高峰的。不管哪个行业，只要这样搞，没有上不去的。”耀邦同志接着说：“女排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既会做思想工作，又能高标准、严要求、勤学苦练。强将手下无弱兵嘛，严师出高徒嘛！你们这样做下去，第一，可以把体育搞上去；第二，可以帮助全党搞个好风气。现在，政治战线、经济战线、党务战线，有的就松松垮垮。你们把勤学苦练，高标准，严要求的好风气一开，可以推动其他战线也开这个风气。这就叫做真正的奋发图强，奋发图强不是放在嘴巴上讲的，而是表现在实际工作中的。至于体育界的困难，场地不够，等等，可以逐步解决。我特别希望我们的足球能上去，三五年内上不去，十年之内也要上去嘛！”

    胡耀邦讲话后，袁伟民向书记处的同志们汇报了在秘鲁的那一场艰苦征战。当他谈到，我们输给美国队后，外电评论说我们准备不够，女排的同志认为，是自己没放下冠军的架子。万里同志插话说：“有冠军架子，就拿不了冠军。”

    袁教练说：“女排的荣誉太高了，我们的压力很大。希望宣传上注意分寸，拿了冠军少表扬，多批评，受挫折时多鼓励。不要打好了什么赞誉的词儿都有，打不好就什么问题都来了，甚至还有人骂。”胡耀邦说：“就是打得好就是英雄，打不好就是狗熊！要注意做有说服力的分析。”万里说：“当然，打胜了，表扬也是应该的，要在表扬中找不足，宠得厉害了也不行。”

    袁伟民讲到秘鲁华侨对我们排球队的热情支持。胡耀邦说：“球打好了，对我们民族有精神上的作用、政治上的作用。我们的经济好转人家不一定知道，我们的球打好了，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了。所以，对打球的政治意义，它所起的作用要注意。后天欢迎女排的茶话会上，要讲讲各条战线，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科学、教育等等都要奋发图强。”

    万里同志说：“各行各业贯彻十二大精神，就是要按耀邦同志今天讲的去做。各行各业都来高标准，严要求，勤学苦练，艰苦奋斗，就能落实十二大精神，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

    郝建秀同志也高兴地说：“为“女排为祖国、为人民争得了荣誉，也大长了我们女同志的志气。我这个女同志要向女排学习，要像你们一样，高标准、严要求，在工作中要拼。我想，我们搞经济工作的，能用这种精神，这种气魄来工作，‘两个翻番’就可以实现，而且还可以争取搞得更好。”

    胡乔木接着说：“袁伟民同志刚才提到的体育宣传问题，体委和中宣部可以找各宣传机关谈一次。我赞成袁伟民同志的意见。体育宣传要教育群众养成高尚的体育道德。不能一胜就捧，一败就骂。正确地对待体育比赛的胜败，这也是精神文明的问题。”

    胡耀邦说：“乔木同志这个意见很好，既不要捧杀，也不要骂杀。鲁迅先生就反对捧杀和骂杀的。”

    陈丕显说：“要赢得起，也输得起。”

    胡乔木同志问：“女排对1984年奥运会的班子有什么打算？现在队员的年龄过两年可又要加两岁了。”

    袁伟民汇报了一下队员的情况。他说到队里年龄最小的姜英，只有19岁，身高1米79时。胡耀邦高兴地说：“好啊，我们这个民族大有希望啊！”他关切地对女排和袁伟民说：“亚运会后，你们的班子恐怕要调整一下，补些新手。要敢于调整。”

    这时，胡启立建议送给每人一本十二大纪念册和一本《中南海画册》。胡耀邦马上附议。会场气氛十分活跃。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过去，刚刚过完中秋节的月亮像个大银盘似的升了起来，该吃晚饭了。胡耀邦请大家吃饭去。

    怀仁堂对面的食堂里，几十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条桌旁。

    孙晋芳坐在万里身边。万里问她：“你以后准备干什么呢？”

    小孙说：“我想继续上点学，再学点东西，弥补自己在知识上的欠缺。”

    万里说：“好，这样很好。去进修一下，对今后的工作会有好处的。”

    郎平和张蓉芳的座位挨着胡耀邦和杨尚昆。耀邦问郎平：“1984年奥运会有没有新的二传手接班啊？她能胜任奥运会的任务吗？”接着，他又问到运动员的学习情况。

    杨尚昆和张蓉芳都是四川人，他同这个小老乡挺热乎地聊起了家乡的情况。陈丕显和女排领队张一沛坐在一起。陈丕显说：“你们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写报告，也可以直接找我。”

    中央领导同志举杯向中国女排的姑娘们敬酒。宋任穷再次说：“还有我们的医生和陪打教练，他们可是立了功的。”胡乔木还专门让孙晋芳领着他们去向陪打教练陈忠和、队医田永福敬酒。

    宋任穷、胡乔木、陈丕显等同志找到老乒乓球运动员郑敏之，询问她的爱人——围棋名将陈祖德的身体情况，他们举杯共祝陈祖德早日康复！郑敏之眼含热泪，激动万分。

    时针已指向近8点了，耀邦同志说：“女排的同志们刚刚回来，他们很累了，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平时，总被群众围绕着，给别人签名的女排姑娘们，今天一个个拿到刚收到的12大纪念册请中央领导为她们签名。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饭厅，胡耀邦还被要求签名的女排姑娘们团团围住。

        中南海的夜，静悄悄。在那一阵阵桂花的清香中，姑娘们恋恋不舍的告辞了。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温暖，充满了活力，那是催人奋发的力量。她们将带着党中央领导的关怀和希望，走向新的战场。

    原载于1982年第11期《瞭望》杂志《中南海纪事》专栏，1982年11月16日新华社发通稿。刊登于1982年11月17日《中国体育报》，署名为：张晓岚（执笔）、徐民和、李贺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