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时代的那些人啊
文/邓琳
我出生五个月就被送到了外婆家,由外公外婆照料。一直在那里呆到上小学为止。那是东北绥芬河市附近的一个小镇,叫绥阳。火车从镇中穿过,我们住在火车站的南边。外公在车站上班。外婆家翻盖后,是四家连在一起的一趟房,我们在边上,旁边是汪姥姥家,然后是阮姥姥家,另一边上的人家,我们不太联系。汪姥姥家、阮姥姥家,加上不远处的柳姥姥家,就是我小时候的社交圈子。外婆和他们家大人们唠嗑、串门,我和他们家的小孩子们玩在一起。时至今日,我已五十多岁,离开外婆家那个边陲小镇也多少年了,可我却越发地想念起童年时代周围的那些人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娱乐贫乏,加上乡下有串门的习惯。我们有时候一天上人家好几次,都有踏破人家门槛的嫌疑。外婆做饭的时候,汪姥姥经常倚在我家厨房门框子上,和我外婆在那里唠啊唠,她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汪姥姥也是我们家的人。阮姥姥、柳姥姥也经常来做客。阮姥姥比较老实,汪姥姥则活泼一些,说话很快,像蹦豆一样。柳姥姥和我外婆岁数差不多,她们比汪姥姥、阮姥姥大一辈儿。汪姥姥、阮姥姥家都是四个儿女,两男两女。两家大女儿们长我几岁,小女儿们和我妹妹年纪相仿。汪姥姥家大女儿秋姐,说话干脆利落,开朗爽快,妥妥的东北妹子。二女儿丽妹,长大后则很能干。阮姥姥大女儿霞姐,爱操心,有洁癖,乡下像她一样干净的人少有。小女儿玲妹,活泼可爱,现在和我住在一个城市,对我十分关心。只是她大哥32岁就得了白血病,虽然家里为他花了不少钱,车站上的人们也为他捐过款,可是39岁时,他还是走了。年纪轻轻的,可惜了。虽说那时我已长大,只有寒暑假才回外婆家,但哥哥的事也是知道的,他走前也见过几次。这件事对我震撼很大,因为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无常,身边第一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等我去留学几年后,听说汪姥姥得了老年痴呆症,后期生活不能自理了,都要靠保姆照顾。阮姥姥则得了食道癌,最后疼得饭都咽不下去。俩人走时可能岁数也不是很大,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下面说说我们家与柳姥姥家的缘份。当年日本侵略中国时,外公和柳姥爷都被抓去给日本人干活。等日本人撤退时,就把这些壮丁们拴在树上,然后就不管了,可能是打算喂了野兽。之前镇上的人就常跟我外婆说,说你当家的回不来了。可谁知道外公不知道怎么挣开了绳索,还把柳姥爷也连夜背了回来。你说神奇不神奇?!我感觉我外公蛮厉害的。从此,我们家便和柳姥姥家结下了一世的情缘。
当时,我们连在一起的这三家真的是亲密无间。谁家做了好吃的,也是互相送来送去。外婆尤其爱分享东西给别人。每当爸妈从哈市邮来了糖果,她就拿个小簸箕到处分,小孩子们自然是欢喜得很。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平时不是在炕头,要不就是在菜园子里玩耍。大人们在院子里干活,我们有时也会帮点忙。乡下邻里之间几乎是不分你我,没太多边界感。那时候也不锁门,出出进进也方便。出了我们这趟房,是大路。对面就是小狗子家。小狗子比我小一点,有点智障,总是傻傻地笑。但他的笑很纯真,时而让我感觉心疼。长大后,有时隔了几年才回来,小狗子隔着菜园栅栏,竟然还能认出我来:“是小琳吧?”——他依然傻呵呵地笑着。不知为什么他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乡下按理说民风淳朴,不太复杂,可这里也是个小社会。什么儿女不孝啦,谁欺负谁啦,城里有的事,这里也都会有。只是因为受教育少,思维简单倒是真的。我们这趟房另一边上的这户人家,老婆婆就很刁钻,老难为儿媳妇。舅舅老实,在单位上也有人欺负他。所以说有人的地方,都有问题存在。但外公外婆虽然没文化,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生人,却非常的善良朴实。总的来说,大多数乡下人还是好的,有时候从车站上坡回家,看着两旁坐在小板凳上的老人家们那淳朴的笑容,也会觉得很美、很亲切。
以上讲的都是邻居们的事,下面想讲讲我舅舅的事。我舅舅是我们全家人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舅舅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家境贫寒。我外婆看他长得甚是乖巧可爱,便收养了他。舅舅也真的非常敦厚老实。而且他与我妈十分投缘。姐弟俩惺惺相惜,一辈子没吵过架。像我们这亲姐妹都吵过,他们却不曾有过,不得不令人惊叹。妈妈来哈市打球后,舅舅接替了外公的班,在车站干活。平时家里他也会照应一些。外公种地种菜,他都帮忙。等我和小妹来了以后,他会陪我们玩,宠我们、溺我们。每天早晨我们都是被刚下夜班的他的胡子茬儿弄醒。外公去世后,我们接外婆来深圳住了三年,但因为妈妈有冠心病,实在伺候不了外婆,所以就由舅舅接回去,他们又照顾了九年。妈妈平时总觉得过意不去。尤其舅妈身体不好,当年还要照顾她母亲,因此也确实是难为了他们。妈妈总是念叨:“多亏了你舅舅啊,要不你姥姥咋办?”舅舅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是非常的孝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亲儿子也没有这样的。外婆抱养他,真是得了济。不仅母亲一生和舅舅互相体谅,姐弟情深,我们姐妹跟舅舅关系也很好。主要是舅舅人品、性格是千里挑一的,没的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却胜似亲人。骨肉至亲也不见得有我们这样融洽。
实际上,我外公的父母和姐姐、妹妹也住在绥阳。过年过节、平时,我们都有走动。太姥爷、太姥姥,我印象不深。大姑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盘着发髻,人很温和。三姑姥姥,嗓门特大,个儿也高,是个典型的山东妇女。大姑姥姥这个人特别迷信。另外,太姥爷的房子很阴森,大姑姥姥的家很幽暗。大姑姥姥有时讲的鬼怪故事也经常让我毛骨悚然。说什么晚上瞥见“一个拴着红绳的东西从坑边溜走了”之类的……好吓人!而且,当时车站上也确实有人说,在那一带见过黄鼠狼。所以呀,那个年代的乡下,的确神神叨叨的,让人挺害怕。像现在的城里,就没有这种感觉。大姑姥姥那样子,估计也许是没上过学的原因吧??
如今,外公外婆以及邻居家的长辈们几乎都走了,只有阮姥爷还在。舅舅也七十多了,因为连我们这些小辈们都五十好几了。时光如梭,可童年时的经历却是最宝贵的。那时候,物质匮乏,缺少娱乐,亲人和邻居们却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2004年,我留学归国,为了休整,也为了陪陪年迈的外公外婆,我去绥阳住了半年。后来,妈妈也来住了一个月。离走时,外公十分的不舍,那是我和妈妈最后一次见到外公,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到那里。不管那里多么的小,多么的偏僻,那个小镇承载了我的童年,在我的生命中永远是个特别的存在,一辈子都挥之不去。我会一直记得自己的亲人、以及如同亲人一般的邻居们,生命中有他们,真好!感恩能够遇见并相识、相知!我感谢命运的这份馈赠!
作者简介:
邓琳,毕业于黑龙江大学和日本东京外国语大学日语系。曾在日本留学9年。是深圳南山区作家协会会员,青年作家网文学会员,青年文学家理事,芙蓉国文汇签约作家。迄今为止,在“青年作家网”举办的比赛中、以及“三亚杯”“芙蓉杯”等全国性的文学大赛里共获得了八个奖项。其中五篇文章参加了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