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山记
文/谭志毅
人们总是提醒我放下探索的好奇心,这之中说的最多这些话的——是我的父母。
来这里之前,我绘制了地图,带上自救工具,还有些预制食品。此外我应该带更多东西,可是像我带来的指南针,果然应验了人们的话,在这里完全失灵了,一些通讯设备在这里完全起不了作用。
于是我只好在走来的路上做标记,我带了许多小旗子,在旗杆底部有划黑线,我把它们一个个插在地上,这样我就能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我走进林地深处,看了看周围,想记录下这些难得见到的古树,由于它们密密麻麻相依一起,阳光无法透进来,四处漆黑寂静,我走每一步都需要手电筒,每步都往前照一下再往后照以确定旗子的位置。
粗大的树干把路挤得狭窄,导致我每每向前都是沥青色的树干。
四处泛起些小动静,那踩碎树叶的细声是从我脚下发出的还是别的地方来的,我已然分不清了。
树木被风吹过了,叶子晃动相碰发出沙沙声。
我抬起头,看被风吹而摇曳的树枝,那些叶子翻上去,露出天色,我从严密的衣服里掏出手表,照了照,确认了是傍晚六点二十三分,我决定原路返回,不然夜深了就需要在外头待上一宿了。
回去的路十分好走,我手电筒一路照着,便顺着旗子走去,这一次探索并不能给我带来过多惊喜,因为类似这样的森林我去过许多,那让我记得最深刻的是边境的森林,那里的树和城里的高楼一样高,论粗壮,那得有十来人围上一圈。再者,那里的阳光落下来,早上或正午时候都像待在傍晚,那里是铜黄一片,雾气随着光影渐黑,一眼望去是无法找见出处的。
这里太过乏味了,一进来什么也看不见,气味和声音又同其它森林一样,这样没有样子便显得它毫无特色,也许是我为人对色彩太过苛刻,导致浑身不满,我使劲砍着周围的树丛,以告诉这里——我再不来了。
我一路走去,走着,挥刀的手停了,那胳膊酸疼得很,也许它能告诉你,我走了多远,可是,我还是发现前头有旗子,而且插得一样深。
我照远了些,发现那些整整齐齐的旗子还有许多,我再往远照——我无法相信,它仍没有终止,甚至后面的旗子像被烟雾裹住,半明半暗。
我有些紧张,快走了起来,树叶被我踩碎,周围都是叶碎的声音,由于除了前方,我哪儿也看不见,便觉得总有另一个人和我一起走着,也许他就在我身后,我握紧了手里的砍刀。
走着我十分敏感地察觉一切,我穿了四件衣服,可就连最外面的那件衣服被风吹起一节指头那么多都能感觉到。
我用手电筒往后照,我瞪大眼睛去看,光圈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是我停在这里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碎叶声?
我的双腿发抖,走路有些困难了,我逐渐感受不了它。我看向前方,继续走着,路过一个个粗树干,却看见了一个湖泊,手电筒的光打在上面,光滑的表面被击穿,变得晶莹剔透。我想快点离开这里,可是我一定是走错路了,我从来没有遇上湖泊,可是这周围怎么有我的旗子?
我无法行走,什么也没有办法做了,我看着湖面,耳边是叶子碎掉的声音,一些虫子和鸟也叫了起来,看水面滑过的光,我忍不住要流泪,可是我并不想哭,我并不想颤抖,可是身体不听我使唤。
过了好一会儿,我试图站起来,那一面湖泊也许是我先前没注意到的,你想,手电筒的光照范围有限,而且我又只盯着旗子,当然无法一心二用,所以,欣赏不到这里也没什么关系。
我索性将手电筒照过去,想看看它的全貌,那光圈一点点滑过,湖面没有任何起伏,只是碧绿的水平静躺在那里。
我再照一会。后来我的腿好了许多,身体也没有那么颤抖了,那湖泊十分普通,没什么起眼的,这进一步论证了我先前没有注意到它。
我向前走去,走了许久。
果不其然,在没有旗子的地方见到了村庄,我抬起头,看了看漆黑的天,也许是我习惯了这森林,对黑没有什么感觉了,我使劲掏出手表——这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我没有办法去确证自己在返途中待过多久,不过我已经出来了,这是值得尽兴的,虽然这里没有回去的车了,再说,我可不想为车子在冷天里等上好几个小时,于是,我便走进了村庄,发现那里还有几户人家敞着亮灯。
这半夜时分,村里人都把房门锁了,我只好敲他们的门,他们一定会开的,因为村子里的人都会以为是邻户人家有事,我找了一处没熄灯的村房,敲了敲它的门。
这和我想的一样,主人开门了,问起我是谁,他说在这村子里没见过我,我便如实和他说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希望他能让我住一宿,他招呼我进屋,让我坐在木长凳上,我将砍刀塞进背包里,双手放在桌上,那主人给我递了杯热茶。我谢过他。
他自己拿了杯茶,坐在我对面的长凳上,我仔细打量他的脸——那高颧骨把皮肤绷得很紧,脸颊的几条皱纹很深,像刀刻一样,他的双眼尾部向下垂,随着几条皱纹,他十分好奇地看着我,和我说些话,那话是带着方言挤出来的,我勉强能听懂他在讲什么,——大概就是问我是哪里人和多少岁的问题。
我一一回答他,很明白自己和他并没有什么可聊的,便说他的茶很好喝,随后他拿出吃的来,那些是热乎的包子,对于在一个陌生地方的冷天待了许久的人而言,这包子就是最丰盛的一顿了,我谢过他,大口吃着,我看了他一眼,那脸上泛起笑容,告诉着我他就是这样真诚的人。
吃了东西之后他带我去个空房间,给我准备了被子,便和我道晚安,我谢过他,关上了房门。
我坐在床上,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无法入眠,脑海又泛起了那片森林,我想起那灯光一闪而过留下绿色的树叶,乌黑的树干,上面像鳞片一样的树皮,树干互相挨着一样呈现在你面前,其实它们是交错的,穿过那树干间的空隙,我看见了一点点湖泊的闪光,噢,原来湖泊在那里!我暗暗自喜着,现在才觉得今天这森林那么有意思,我批评自己不会欣赏美。不具备分辨美的能力是十分糟糕的。
我想起了以前去过的森林,用它们一一和今天这个地方作对比,随后又想着这户人家,我没有关房间灯,观察起他的房间来,这里面有一张旧木桌,上面的锁生锈了,抽屉歪着,告诉我它已经坏了,是很难打开的。桌上有一个相框,上面积满灰尘,里面的照片是一个老妇和小孩,小孩坐在老妇腿上,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而老妇对着镜头笑起来,嘴唇往嘴里收,好像是没什么牙齿了。
我躺下,看那个衣柜,底下有一双低帮水鞋,上面沾满尘土,在衣柜旁有个扫帚,是干草根捆的,这些应该都是这妇人的东西吧,我想她已故了,这是她的房间。
我想了想她,和她那平和温柔的丈夫,我猜想她的性格,不过想过一会儿,我便觉得眼睛疼了,于是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在想。
房间窗外的天变成了深蓝色,我掏出手表——正好到五点了,我便穿好衣服和鞋子,拿上背包,便要走了,我见主人大概没醒,便不去扰他,我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凌晨的村路能走得很响,这里只有我的声音,我走在沙子路上,能感受到它们粒粒分明。
随后我走出村庄,眼前一片白雾,我穿过这雾,前面又有一个村子,那村前有个老农走着,他担着担子,问我昨晚做什么,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好像补充一样重新说,
“你怎么一大早上从墓地出来?”
我看他指着的那个方向,透过白雾,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作者简介:
谭志毅,普通大学生,写普通简洁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