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四章 乡贤回村

张总和正杰对面而坐,优越的生活,岁月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头发乌黑,面容展和,微胖的身体,更显出一位五十多岁女性成熟的美。她叫张君平,武汉电子科技公司老总,浑身穿的都是名牌,手指上一颗大钻戒,熠熠生辉。她是一位乡贤,回村不是创业,而是投资建设来的。在乡亲们的眼里,她浑身都是光环,衣锦还乡,不是当年那个可怜巴巴的平儿。
“张总,我穿这身和你一比,都成了破烂!”正杰笑着说。
“什么破烂?三十多年前,你身上的衣服,我只有梦里才能穿得上。我是咱县一高中九一届毕业生。那年高考,全县理工类第五名,被录取到武汉大学。“
领回通知书,家里没有欢乐的气氛,比以往更沉闷。有学上,我不一定上得起。父亲把通知书翻来颠去,看了好一会儿,叹口气说:你去打工吧!到快开学时再说吧。他说着把装着录取通知书的纸袋锁进了箱子里。
我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挨着两个弟弟,一个高一,一个初二。父亲在家种地,闲了打打零工;母亲,喂鸡,种菜。我高二那年,父亲从建筑工地的架子上跌下来,摔断了腰。工头送了五千块,就不见人影了。为了给父亲看病,母亲四处借钱,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天天就像喝钱。医生说可以康复治疗,父亲怕花钱,急着回家。
他腰部、腿上绑着夹板,就像个变形金刚,一天到晚,要么闷头不语,要么一说话就骂骂咧咧,很狂躁。我们回家,说话是低声细语,走路是蹑手蹑脚,生怕惹了父亲。我到县城饭店打工,临走时,父亲拉着我的挎包说:
娃儿,爸对不起你呀!爸现在跟你跪下也跪不成了……我跪在父亲的面前,泪水已模糊了双眼,爸,我不去上学了,我去打工供弟弟上学。
父亲说:在饭店打工要勤快,眼里要出快……干啥,都不要伤着手脚。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悲壮而粗犷,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捅在我的胸口。张总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八月中旬,我揣着一千多块钱,回了家。老板听说我考上了好大学,多给我二百块呐。母亲看着我粗糙的手,心疼得直哭。
她说,你婆说了,女娃早晚要嫁人的,不需要读那么多书,女人无才便是德嘛。我说是是,我要走了,她从床板下搜出了一个银镯子塞给了我。跟亲戚们借钱,都闹翻了。
亲戚说两个男孩,两个无底洞,再加上一个瘫子,啥时候能把钱还上?父亲听说后,脸色更难看。伟平和海平两个兄弟也闹着不去学了,要出去打工供我上学。没等母亲说完,我就扑进母亲的怀里,哇哇大哭。
我走出家门,去村里小买部买点醋、盐。家里能省就省,大都吃甜饭。刚好,在小买部门口,遇到了老支书。他见我双眼通红,问咋回事?
我把上大学一家作难的事告诉了他,这是中午的事。
到了晚上,老支书带着几位老者进了院里,手里还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书包。
老支书说:这里面有一万多块钱,都是各家凑的,我估摸着够娃儿四年的学费,先紧着用……不行,我重想法。谁家帮了多少,包里有张纸记着……娃儿将来有本事,就给人家还了……娃儿要穷,就算了。我长跪不起,泪如泉涌,父亲和母亲抹着眼泪,两个弟弟,抽噎不止。
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在校期间,生活上尽量去省。一个便宜的小菜,一碗免费的面汤,两个馒头,就是一顿饭。学习非常刻苦,成绩总在年级前十名之内。星期天做家教,抽空在校园摆个地摊,卖点鞋袜、纪念卡。上学四年,生活费都是我挣的,还帮两个弟弟交学费。人经历了磨难,并没有白交的学费。我毕业后到公司上班,从基层做起,一直做到公司副总。后来辞了职,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公司。老公是我大学同学,他的公司是移楼的。
前十年回家,把乡亲帮的钱,十倍偿还,十多万,只要一回村,就带份礼到老支书和一些老人的家里坐坐。老支书已是耄耋老人,他说:平儿,多带些村里人外出打工;另外,给娃子多讲讲你的事儿,告诉大家,读书还是有用的,特別是家庭贫困的孩子。
我说:叔,永远忘不了根,忘不了乡亲们的大恩大德,在移楼公司打工的村里人有四五十个,干的都是出力活;在我公司的有五六个,都是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干的是技术活。这次回来,想在村里投资二百万,不用任何回报。问问您和大民哥,看看建点啥?老支书连声说好。
“好!好!……”正杰也是连声叫好,“乡贤创业正当时,衷心地感谢您!村里的硬件设施和环境好了,文旅才能真正做大做强。”
正杰和村干部反复论证,敲定建两个项目:一是利用村小的篮球场,建八个标准化的篮球场;二是在推倒危房的地方,建两个游园。他们和君平打电话一说,君平说这两个项目可以,我委托县建筑公司先搞个预算,好了我回去签合同。君平回来签完合同,叮嘱村干部一定要做好监理,开工和竣工仪式都没有参加,匆匆回来,匆匆离去。
一天晚上,君平收到了大民的一条短信:君平,你好!近期,很多村民对你为村里做的好事,都心存感激,希望村委能给你刻石立碑。村委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君平回复道:沟庙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的山水田园,一草一木,一房一瓦,乡里乡亲,不知有多少次都撞进了我的梦乡。乡愁是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我,让我生发无尽的思念。以前上学,在我身处上不起学的困境时,是乡亲们帮我渡过难关。当时有钢镚、毛票,都显得弥足珍贵,没有乡亲们的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帮助乡亲们多少,都是应该的,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回到村,我看到村里的失能老人、失学孩子、残疾人等等可怜人,心里很难受,就想设立个“特困基金”之类的救助。至于说刻石立碑极为不妥,因为我为村里做事,真的不为了这个。
顺祝乡亲们平安、幸福!
三个月后,篮球场和游园都建成了。篮球场统一漆面,四周建有台阶式简易看台。东西两个游园,白色鹅卵石镶嵌的步道把凉亭和假山连起来。高高低低的风景树,错落有致;一畦畦花草,让这里更加美丽。老人们过来了,在亭下弈棋品茗;孩子们过来了,在步道上追逐嬉戏。
很长时间,君平乃其家庭成了村里街谈巷议的中心话题。
“平儿,打小就知道学习,一看就不是白人!”
“娃儿还得上学,像君平那样的,才有出息。”
“君平真给老张家涨脸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张当年穷得叮当响,要是还活着,享不尽的清福。”
“县委书记、县长请君平吃饭,很多领导还坐不上席……”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翟柏坡,微信名般若,洛宁县第二实验中学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思客》签约作者。百余篇作品见于《奔流》《牡丹》《洛阳日报》和微信平台,文集《我爱我土》由中国文化出版社推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