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采薇, 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mù)止。靡室靡家, 玁(xiǎn)狁(yǔn)之故。不遑(huáng)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 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gǔ), 不遑启处(chǔ)。忧心孔疚(jiù),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kuí)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féi)。四牡翼翼(yì),象弭(mǐ)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yù)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释译:
采薇采薇, 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mù)止。靡室靡家, 玁(xiǎn)狁(yǔn)之故。不遑(huáng)启居,玁狁之故。(薇:野豌豆,又叫大巢菜,种子、茎、叶均可食用。作:生,指薇菜冒出地面。止:语气词。曰:发语词。莫:通“暮”,年末。靡室靡家:抛家舍业的意思。靡,无。玁(xiǎn)狁(yǔn):也作猃狁,周代对北方民族的称呼。按,“猃狁”殷商称“荤粥”,秦汉称“匈奴”,隋唐称“突厥”。总谓之“北狄”。遑:闲暇。启居:跪坐休息。参见《小雅·四牡》。)采薇菜呀采薇菜,地面上刚刚冒出嫩芽。回家吧回家吧,时令已是岁末年终。我们抛家舍业在外打仗,都是玁狁入侵的缘故啊。甚至连跪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也都是他们造成的。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柔:柔软细弱。忧:担心。戍(shù):防守,这里指防守地点。使:邮差。聘(pìn):探询、寻求,往家中传递信息。)采薇菜呀采薇菜,嫩芽长成了柔弱的小苗。回家吧回家吧,我的心中充满了忧伤。这种感觉就像在烈火上烘烤,又像是在饥渴中煎熬。我们的驻防地点变化不定,没有办法与家中进行书信往来。
采薇采薇, 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gǔ), 不遑启处(chǔ)。忧心孔疚(jiù),我行不来。(刚:苗已长成或变硬。阳:农历十月,犹言“十月小阳春”。盬(gǔ):止息。孔:甚,很。疚:病,苦痛。行:行役,出征。来:归返,回家。)采薇菜呀采薇菜,弱苗长成了硬实的长苗。回家吧回家吧,转眼已是十月小阳春。国家战事没完没了,我连跪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我的心中充满忧伤,出征以来还没回过家。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彼:那。尔:通“薾”花盛貌。常:棠棣。路:大。斯,语气助词,无实义。君子:指将帅。牡(mǔ):公马。业业:强壮貌。定居:安居。捷:胜利。)那边盛开的是什么花?是象征团结的棠棣花。那边的大车是什么车?是将帅乘坐的战车。这种战车由四匹强壮的大公马拉着,威风得很。我们哪敢总在一个地方驻守啊?最近作战频繁,一个月就打了三个大胜仗。
驾彼四牡,四牡骙(kuí)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féi)。四牡翼翼(yì),象弭(mǐ)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骙(kuí)骙:强壮貌。小人:指士兵。腓(féi):依傍,掩护。翼翼:《集传》:“翼翼,行列整治之貌。”象弭:用象牙装饰弓的两端。鱼服:用鲨鱼皮或鳄鱼皮制作的箭袋。棘(jí):通“急”,紧急。)看那战车,由四匹大公马拉着,每匹马都长得膘肥体壮。这种战车是主帅取胜的关键,也为士兵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并且,那四匹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能够做到进退有据、整齐划一。再看那装备,也是非常精良的。弓是弹力强劲的象牙宝弓,箭袋是用上好的鲨鱼皮制作的。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丝毫懈怠,因为跟玁狁作战实在艰苦,他们太凶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yù)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杨柳:蒲柳。依依:随风摆动的样子。思:语气词。雨(yù):下(雪)。霏(fēi)霏:雪花纷落的样子。迟迟:迟缓的样子。)想我当初参军的时候,正是杨柳依依的春天。如今返回家乡,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感到寒风刺骨、饥渴难耐。我的心中充满了悲伤,又有谁懂得呢!
赏析:
这是一首戍边士卒的归乡乐歌。《毛诗序》:“《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率,遣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车》以劳之,《杕杜》以勤归也。”又,《汉书·匈奴传》记载: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抗击玁狁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一位老兵在返乡的路上踽踽独行。阴霾的天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四周白茫茫的原野苍凉而安寂。一路经过的许多村庄,在战争的摧残下已经满目疮痍了。也不知即将归来的家乡怎么样?回想起几年来艰苦的军旅生涯,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不由得感慨万千,写下这首诗。
诗人从“采薇”着笔,渐渐引出内心的忧愁。薇菜在一天天长大,忧愁也在一天天加深。这种忧愁来自伙食不好、居无定所、精神紧张等,但更多的还是阔别家乡的离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原因是外族入侵,即“玁狁之故”。思乡之愁越积越多,就会演变成痛苦的煎熬。再加上驻守地点变化不定,导致书信往来无法实现,从而产生对家乡未知性的担忧。
前三章都是以“采薇”起兴。仔细想来,薇菜的生长何尝不是战士成长的缩影呢?薇菜从刚刚破土时的嫩芽,到柔软的小苗,再到硬实的成体,多么像一个自私软弱、思想狭隘的新兵,成长为不怕困难、胸怀国家的坚强战士。诗人的思想觉悟提高了,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了。他已经认识到:个人利益只有服从国家利益,才是真正的大义所在。当兵打仗虽然很艰苦,但依然要以“王事”为重,不能因私害公。
所以,从第四章开始,诗歌的格调发生了明显变化,诗人的视野里出现了光鲜夺目的棠棣花。这象征团结的美丽花朵,好似炽烈的火焰在胸中燃烧着,给他以百倍的信心和喜悦。除此之外,还有主帅的“戎车”。这种“戎车”是军队战力的代表,是战胜敌人的希望和保障。诗人还写到训练有素的战马,及以“象弭鱼服”为代表的武器装备。毕竟精良的装备和严格的训练是战胜玁狁强敌的关键。
对于军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打胜仗更让人高兴的了。从“岂敢定居,一月三捷”这句话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此刻的心情:只要能够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安全,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累就都值得。
最后一章再次回到忧伤的格调。虽然已经踏上归途,但诗人的内心是非常复杂的,既有归心似箭的渴望,又有对家人长期以来音信断绝的担忧。他想起了刚参军时,妻子与自己送别的情景,如今就要回到家乡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是否正站在那棵大柳树下等着自己归来?孩子长高了吧?父母可都安好?……
在这里,诗人将昔日“杨柳依依”的送别场景,与今日“雨雪霏霏”的归途场景进行对比,用美景写离别,用哀景写归喜,使美好的回忆、阔别的离愁,现实的凄苦、未知的恐惧,相互交织在一起,催人泪下、引人深思。
出自这首诗的成语:忧心孔疚、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杨柳依依、行道迟迟
役久思乡怯,归迟感物深。
将军时易觉,猃狁夜长侵。
切切情三载,依依字万金。
离家尤问景,报国亦忧心。
此意延清学,吾曹觅韵吟。
作者简介
董杰,男,1958年生,中学高级教师。曾任河间一中校长助理副书记,河间二中书记校长,河间教育局副局长,河间市人大常委,中国教育督导学会会员。现任河间诗经诗社社长,河间诗经高级中学副校长、河间婚姻家庭协会书记会长,沧州国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沧州市教育局研学实践工作顾问,西柏坡红色教育学院客座教授。
作者简介
韩爱华,1969年生,毕业于河北大学,现为河间市行政审批局职工。热爱文学和写作,发表过多篇散文和小说。近几年来,对《诗经》产生浓厚兴趣,乐此不疲。愿以我们平白的解读,带您走进至善至美的《诗经》殿堂,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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