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李家垭是算不上遥远的。自驾车从城里出发,不堵车也就半小时的样子吧。一是路好走了,炒砂路,有不少地方取直了,少了一些弯弯儿绕,稍不留神就会晕车的,班车是沿路子要停的,闻不了汽油味儿,尤其是靠后的座位;二是路宽了,也通了高速,私家车多了,沿途停靠点规范了。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哈是遥远的距离,就拿我们从李家垭村小下来,走小路到大塔工班那儿等车,进城换车再转车,坐微型车到家,顺趟的话,天将擦黑;路上耽搁的几下,是要到九点以后的。
那个暑假对于我来说是漫长的,经历了“7•23”洪水泛滥,前前后后的在家清洗打扫了半个月,猛不丁的闻着,那味儿哈是很重很重的,端着碗在柳荫下吃饭是常事儿了。
父亲也没托人找关系,实际上是有个关系可以用的上的,父亲当了几年的联校长,与教育局人事股长哈是颇有些交情的。不过干吱嘎儿懂干盐也是说不过去的,但父亲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似乎觉得不习惯,掂量掂量,琢磨琢磨,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妥。
没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去找,那就服从分配了。那一届毕业的大都分配到了茅岗区,考虑到有两个乡离城太远,有个乡哈缺水,同一车上,学区主任当场拍板,除了是那三个乡镇户口的回原籍外,其他的人都分到sjg乡,不用去学区报到了。女老师是分配到完小的,男老师是七零八落的,遍地开花,都到村小片小了。有个男老师例外,他是沾名字的光,据说是叫李晓燕什么的,具体的忘记了。那是一个月后联校的几个头头脑脑的听刚分配下来的老师的第一堂课,铃声过后,进来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瘦弱的小伙儿,才恍然大悟,只看了名字没往后看了。
其实哈有补救措施的,父亲的一个高中同学在这边联校任分管小学的教育专干,也有叫副校长的。但父亲也在忙着开学的一摊子事儿,毕竟是联校长,要开会,要检查,没来送我报到,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有定数的。
分到了三个人的学校,我和一邓姓的同学(和我不同学校),外加一当地的刘姓的校长。后来为了不带复试班,聘请了当地的一叫梅的代课老师,兼幼儿班、一年级的课程,人数不多,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全校加起来也不到。刚开始以为在林场子弟学校,不巧的是那会儿估计林场不景气,子弟学校办不下去了,是在林场水库对面的李家垭上。
怎么说呢,这个村子因水库而得名,人户就在水库的角角落落散落一地,姓罗的聚在一起,三五户,七八户的,美其名曰罗噶滴,对面林场那儿也有二十来户的样子,多姓罗,也喊罗噶滴。李家垭,顾名思义,李姓人聚居地,水库边,公路旁(那时只能说是毛路,坑坑洼洼的,裸露的石头)。离李家垭不远,拐几个弯弯儿,爬几个坡坡儿,就是赵噶滴。
对面坡坡儿是一片竹林,冬天里的风刮过不停,沙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黑咕隆咚的夜晚,瘆得慌。学校周边没几户人家,坎上有一户姓李吧,记不清楚了,据说手脚不干净,后来的某一天的晚上,我的邓姓同事从另一村小借来的双卡录音机是被顺手牵羊弄走了的。经过侦察,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几个路口都派人赶了,没发现踪影,再说就一袋烟的工夫,苦于没有搜查令,不然定能来个人赃并获的。我们几个村小的五六个年轻老师是为了庆祝某个节日的,烘托一下气氛的,几个月的工资是打水漂儿了的。
坎下的一户也姓李,开了一家经销店,旁边就是一两层的楼房,没装修,简陋的很。
操场坎下是一条毛路,通往邻村茶园的,灰扑扑的黄泥路,天晴一身灰,下雨一身泥。毛路边上有块不大的寒水田,我们最初的取水地就在这儿。某个冬日的早晨,一黄牛路过,拉了一大堆牛粪,刚好就在我们取水的铛铛儿里,只得换个地方取水了。同届的一赵姓同学的父亲在村里当村长,找了当地两个专业打水井的在学校的右手边上的一空地挖水井,打了十多米,哈是黄泥巴,只能望洋兴叹,摇头作罢。无奈,天将亮时,挑着提桶沿着青石板路到水库边上取水:一湾碧水,清风徐来,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洗菜、洗衣服、洗粪桶的,隔的不远,是容易串味儿的。烧开水是在大锅灶里,洗了三四遍,总有点儿油珠儿泛起一层,那味儿说不出,喝起来怪怪的,买了小袋茉莉花茶,去去味儿,从那时开始喝茶了。
学校是一长条的,四间教室,四间教师宿舍,一间厨房,每间教室后面堆放了柴火,是每位学生带的,幼儿班一年级的学生每人每月十斤柴火,二年级的十五斤,三四年级的二十斤。我和邓老师的宿舍相邻,晚上有个照应。刚去的个把月是没电的,买了一袋白蜡烛,秉烛夜游。在家里时嫌灯泡小了,昏暗的光,这会儿倒好,就眼前一亮,写写字,听听收音机的节目打发备课后的时间。刚去的几个夜晚,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饭是天不亮就起来做的,小甑子煮一甑子,一天到晚的口粮,菜菜儿就是冬瓜、白瓜、花生米,偶尔一次的煎鸡蛋、小炒肉炖豆腐算是打牙祭了。有段日子天太冷了,雪很厚,我们没有储存什么菜菜儿,就在坎下代销店买点儿麻花煮了吃。本来三年中师生活,伙食差,加之这样一来,有点儿虚脱了,浮肿,体重也是成年以来最轻的,90斤左右,头发很久没理,胡子拉碴的,跟毒药瓶子底部的骷颅头没什么两样。
厕所在一边,简陋的很。几根不大的木头横在茅坑上,也许是有点儿年头了,亦或是不太牢固,要大便时,蹲在上面,晃晃悠悠的,不敢久蹲。一次,睡眼朦胧的,急着解决,不料墙角边一竹叶青滑溜而过,惊出一身冷汗。弄的一向不敢上厕所,要上的话,需带根木棍才稍微松口气儿。
临近年关,断了粮断了炊。只好硬着头皮去学生家搞家访,一是实习期间有要求,二是解决哈温饱问题。印象深刻的是林场那边罗噶滴的一学生那儿,他耍了老章子,说当天在亲戚家喝了点儿小酒,不能奉陪到底,意思意思,一瓶湘泉分完,我六他四,二瓶取了茅岩河,外甥打灯笼,照旧,两瓶下来,我麻口了,三瓶喝干,一头栽在桌子上,宠一觉醒来,沿水库堤坝走,那夜月朗星稀的,有水的地儿白月光,浅一脚深一脚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掉进水库喂鱼儿了,酒也醒了一大半。后来的几次杀了年猪,喊过去逮杀猪饭,我是忙不迭的拒绝了的。
我是有尿结石的,在这颠簸的路上,坐了几次手扶拖拉机上上下下的,也好了。
第二年的春上,下了雪,我和邓老师两位调到了另一个村小,规模稍微大点儿,片小了。打包好的几袋子东西,有一袋弄丢了,有演讲与口才、口琴练习曲等好书。
那年冬天,在一本《歌曲》杂志上发现了一首歌词:这里很偏僻,这里很荒凉,这里只有尘土和矮房……我愿意把爱种在土地上,不信它不发芽,不信它不生长,因为我用我的爱浇灌,开出美丽的花儿……谱了曲,但没发表,也就不存在给词作者版权费了。无事时或是心情不好时,轻轻哼唱几句,平复一下。
这一去,直到前年的冬天,因公事儿去了趟李家垭,村小的位置已经修了三层的村部,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李家垭上高楼大厦的,水泥路,两边花花草草的,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那年走上社会的第一站似乎成了遥远的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