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如仲(Ralph),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系毕业,曾任外贸部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驻美国公司总裁。
有关作品:
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翻译作品美国动画电影小说《忍者神龟》(Ninja Turtles)。
台湾采薇出版社出版、发行《岁月如重---兼谈华国锋》(此书已被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美国纽约市市立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正式收藏)《东西南北中国人---细谈如何在大陆做生意》、《悠然时光》《如仲诗语》《My Life – Family, Career & VIPs》《清风徐徐》。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发行《悠然斋诗文选》《花儿在身边开放》。
作者现旅居美国,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经典文学网特约作家、台湾采薇出版社资深顾问、奥地利英文网Sinopress特聘专栏作家、北美翰苑古诗词社社长兼总编、海外华英总顾问、春泥诗社网络文学社顾问。
《从鸿雁传书说起》
文/龚如仲(Ralph)
东汉史学家、文学家班固在他的专著《汉书•李广苏建传》中写道:“数月,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武,这里是指西汉大臣、杰出的外交家苏武,他是代郡太守苏建之子。天汉元年,他奉命以中郎将身份持节出使匈奴)等,匈奴诡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这就是鸿雁传书这个成语的来历。古人通信用大雁作为信使,颇有创意,但以我个人愚见:远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人似乎可以用“银燕传书”来替代,因为用飞机传递书信要远比鸿雁快得多、安全得多了。我今天之所要聊聊“传书”这个话题,是因为我今天就想聊聊关于“写信的那些事儿”。
您可能要对我说了:“书信来往那是陈年旧事了,现如今的人们那里还用得着纸、笔、墨水来书写家书或情书?我们已经进入了互联网和AI时代,人们只要动动手机上的微信或者打开手提电脑,就可以随意交流了”。
您说得绝对没错,真是因为我对以往家书来往的无比珍惜,所以更觉得应该回忆以前书信来往的岁月,尤其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时的情景。
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知读者诸君:在我们那个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书信几乎是唯一互通信息、相互交流的手段,运气好一点,书信来往可以通过航空方式,即“银燕传书”;倘若运气不好,那就只能通过漫长的“海轮传书”的方式了。有些年轻人由于根本不了解那个时候的中国人的生活状况,也许很想听我聊聊过去,那好吧,就让我从自己的具体情况说起,现身说法可能更能引起你们的兴趣。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铁道部,然后铁道部援外办公室很快就把我派往非洲去充当中国援建坦赞铁路工作组总部的英语翻译。我在非洲一待就是四年,先是服务于工作组驻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总部,后来随着铁路建设向赞比亚方向推移,就又分别在坦赞两国的交界处姆贝亚总部和赞比亚腹地的姆皮卡总部工作,前后各两年。四年里,如果不是亲临其境的人是根本无法想象我们所承受的孤寂和煎熬的。试想想:整整二十四个月,你无法见到妻子儿女、父母兄弟的面容,你甚至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因为没有长途电话可打);整整二十四个月,我们聊以慰藉的只有带在身上的亲人的照片,而唯一可以与他们保持沟通的方式就是书信来往。然而一封信漂洋过海、到达我们的手上,就需要个把月的等待和盼望。
当然,作为工作于总部的翻译,我有着远比分配到各个工程队当翻译的同行们幸运,因为铁道部援外办公室与我们远在非洲的指挥铁路援建工程的总司令部人员之间来往频繁,只要抓住机会,就可以让来来往往的人员们把我们写好的信带到北京,然后劳驾他们贴上4分钱的邮票就可以把信寄往我们这些人的北京家中了(倘若家在外地,就得贴一张8分钱的邮票了)。说句心里话,最不幸运的就是那些从铁道部下属的铁路局有关工程处派到非洲工作的技术人员和劳工了,他们完全没有机会通过“银燕传书”,只能依靠在大海大洋里慢吞吞、晃悠悠的定期航行于中国与东非之间的中国海轮传递书信了。
提到具体来信这个话题,我不由得想起了发生在我们工作组总部的两件趣事。
第一件趣事是:由于铁道部感觉到我们在国外的生活实在太苦,于是部领决定让铁路文工团派出杂技团到坦赞铁路“慰问演出”。杂技团先从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演起,一步一步演到我们总部的所在地赞比亚的姆皮卡。这次演出让我们这些“单身汉”们着实快乐了一回。杂技团抵达姆皮卡时,演员离开中国已经一个多月了。一次演出完毕后,因为离熄灯睡觉的时间尚早,我们几个臭味相投的年轻人又返回办公室开始“侃大山“。正当我们哥儿几个聊得高兴的时候,忽然间听到有人敲门的音声。开门一看,只见一位年轻貌美、身材苗条的女孩儿站在门前。原来这个女孩儿是杂技团的一名演员。她进入我们办公室后,就问我们她能不能见到工作组的小唐?我们知道小唐是由铁道部派到姆皮卡工作组的工程师,刚刚飞抵非洲上任。我们说当然可以,并立即派人把小唐找了来。
姑娘一见小唐,马上急切地问到:“是您昨天把我爱人托您带给我的信交给我的吧(当时中国人对外人介绍自己的“另一半”时一律叫“爱人”,绝不叫“老公”、“老婆”)?小唐点头称是。姑娘听罢,立即又问到:“我爱人在信中说,他托您带了样东西给我,可我只拿到信,没有拿到东西呀?”小唐一听莫名其妙,忙解释道:“你爱人没让我捎东西给你啊“。姑娘一听小唐否认,顿时心中不悦。于是她将手伸进衣兜,掏出那封信来。然后她从信封中取出信纸,展开其中一页,并手指其中一行字对小唐说道:“不信您自己瞧瞧,我爱人就是说让您带东西给我的嘛”。 小唐低头一看信,不由得放声大笑。见此情景,我们这几个“好事者”也连忙凑了过去,也来看看这行字。信未看完,我们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原来这位姑娘新婚不久,夫妻间十分恩爱。见妻子出国月余、音信难通,丈夫心中十分想念。正好小唐被派往赞比亚工作,这位小姐的丈夫赶忙修书一封,万分珍重地托同在铁道部一个办公室工作的小唐把信亲自交到妻子手中。信中的这句话写的是:“特请我同事小唐带去我给你的一个吻。”由于姑娘从小练功学杂技,没读几年书,她竟然连“吻”字也无从相识,自然就闹出了这么一个可爱的笑话来。当这位漂亮姑娘得知“吻”字的真意后,立马臊得满脸通红。姑娘一跺脚、一扭身、夺门而去,追在她身后的是一串更响亮的笑声……
第二件趣事是:我们在非洲工作时,每个月都能得到有限、但知足的津贴。当时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希望买到一台日本产的有十二根电子管的收音、录音两用机(简称“十二管”)。这种电器当时在中国非常罕见,所以弥足珍贵。而且,这个电器可以让你一举三得:它既可以用来录音,又可以播放磁带,还可以用作收听广播节目的收音机。又因为有十二个电子管,所以其灵敏度特别高,我们能在坦赞的某些地区可以用它收听到来自中国的声音。所以,这种电器自然成了广大中国劳工的宠儿。
那个时侯,每每在一天的劳作之后、吃罢晚饭,你常常能看到散步的中国工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人手上一台十二管,边走边听,很是悠然自得。在我认识的许多中国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当中,几乎没有不买十二管的。
说到十二管,一件有趣的事立马进入我的脑海里:工作组总部有一司机,由于他把钱花到了其它地方,眼看两年任期将满,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买上一台十二管,他心中很是懊悔。于是他托铁道部来非洲临时出差的一位干部带信给他太太,说他打算主动向总部领导提出再多干两个月,以便用两个月的薪水买台十二管后再回家见她。可是没想到他的太太阅信后大怒,立即回信道:“两年期满,给我立马滚回来!不许再多干两个月。管它什么十二管、十三管,咱不稀罕。你还是乘早把你自己的那根‘管儿’平安带回来才是正经”。她太太是个工人,真是直率痛快。当此公把信中这段内容念给大家听的时候,在场者无不笑得前仰后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