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木苍苍,厌次留芳
——记毛岸英在阳信
文/李玉德
金秋十月,华北大地披上了一层亮黄的绒衣。山梁上,层林尽染。山梁下,一彪人马簇拥着一轮卡车,打破清晨的寂静,叩响了华北大地。
一百多人的队伍,清一色的八路军装扮。一位二十多岁,身材修长,英气勃发,眉宇间透着万丈豪情的青年军人,胯下一匹赤兔马,四蹄奔腾,威风凛凛地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行众人,在收获的季节,迎着西风,踏着落叶,冲出了西柏坡,跨过了滹沱河,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了。刚刚跨过滹沱河的年轻军人突然一勒马缰,调转马头,炯炯有神的双目注视西柏坡方向,然后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瞬间五指并拢,干净利落的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个军礼即是一种敬仰,又是一种军人庄严的承诺,也是一种誓言和决心。
年轻军人似乎带着万千的牵挂,把手缓缓放下,然后才慢慢地调转了马头,忽然抬起脸来,仰望着天空,剑眉一扬,双腿一夹马肚,冲着东南渤海解放区的方向疾驶而去,将扬起的飞尘和马踏的落叶瞬时甩在了身后。
古道逶迤,马蹄声碎,夕阳西下,一彪人马不几日,已经接近了渤海区的边地,人们心中不免一阵的喜悦。再往前走,穿过一片树林,便会走出沧州地界了。冲进树林的人马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照样走在前边的年轻军人不由将一支步枪放置在了胯下胸前,据情报消息,这一带还有蒋匪军的散兵游勇常在此地出没,专干破坏革命,骚扰百姓,屠杀土改工作队干部的勾当。根据方位辨认,这里就应该是土匪经常光顾的出没之地。
黄土地在马蹄声中震动,乌鸦和猫头鹰在惊吓中穿出树林,凄凄哀哀的鸣叫着仓皇逃窜,满树金黄透亮的树叶在各种杂鸟惊窜中纷纷下落。年轻军人抬眼望望鸣叫而去的杂鸟,观看了一下周边的地形,悄声叮嘱说:“同志们,就要走出树林了,大家散开队形,小心敌人埋伏。”话音未落,忽见窜出一伙匪徒拦住了去路。人们不敢怠慢,立马以战斗队形散开。领头的青年军人一提马缰,向旁一闪,躲过呼啸飞来的子弹,举枪一个射击,土匪应声倒地,接着又一个连射,冲在前面的土匪被一一击毙。刹那间的工夫,攻击的敌人被悉数消灭,剩余的几十号敌人吓傻了,急急四散逃窜。
这是一个什么人,这是驾驶苏联红军的坦克车驰骋在东欧战场上的英雄;这是一个什么人,这是当年苏德战争中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苏联红军坦克兵上尉……
只见,青年军人轻提马缰,抽出战刀,一个急驶,旋风般地冲到了溃逃土匪的面前。土匪们见到如此神勇的军人,吓得纷纷举起了双手……
随后赶过来,戴着眼镜,一派学究风度的老康欣慰的夸赞说,“这正是土改路上遇险情,小杨一枪定乾坤呀!”青年微微一笑,表情有些腼腆地说,“康伯伯过誉了,您没见,这股顽匪早已是惊弓之鸟了吗,这只需放个空枪都会吓得屁滚尿流了。”随行的一干人马,见小扬如此说,脸上都溢出了会心的笑……
古老的厌次大地在翻身农民辛勤的双手里焕发出了生机勃勃,成熟的谷子垂下了谦逊的头颅,红红的高粱如燃烧的火把,将解放区烘托得轰轰烈烈。村庄里传出的歌声,感染着刚刚到来的远方的客人,远方的客人也在感染中欢唱了起来……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民主政府爱人民呀
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呀呼嘿嘿一个呀嘿
呀呼嘿呼嘿
呀呼嘿
嘿嘿
呀呼嘿嘿一个呀咳”
……
当卡车刚刚驶进李桥村的北门,华东局和渤海区的领导早已迎了上来,大街两旁欢迎的群众唱着歌,舞动着彩绸红旗,欢迎着从太行山脚下,从西柏坡走来的客人……
从卡车上跳下来忙前忙后身材高挑的小杨显得尤为瞩目,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旧军装穿在身上显得特别合体干净;清瘦的脸膛显得格外精神;儒雅的外表掩抑不住稚气和活泼;宽阔隆起眉宇间隐隐的透出一股英气。
这百十多人的队伍,就是中共中央土改工作团,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带着中央的土改工作精神,乘着胜利的喜悦,冲破种种艰难险阻,来到了渤海解放区。“小杨一枪定乾坤”的佳话也同时带到了渤海解放区。
1947年10月初,中共中央华东局在古厌次之地——阳信,召开土改工作会议,会址选定为阳信县李桥村,而邻村王架村和李王庄村则被定为土改工作会议的后勤保障区和首长们的生活居住区。会议召开之际,其中有小杨参加的中央土改工作团从西柏坡来到渤海区驻地参加华东局土改工作扩大会议,并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制定的《土地法大纲》的具体实践和实施。
十月的厌次大地,到处洋溢着丰收和喜悦。为庆祝胜利,华东局渤海京剧团界时来演出助兴。当时上演的有《打渔杀家》《杨排风》《白毛女》等剧目……
国民党反动派从不甘心他们的失败,沉渤海京剧团演出欢娱之际,派出特务,来进行捣乱和破坏。
一天晚上,星稀月朗。华东局和渤海区的指战员和当地群众正在观看渤海区京剧团上演的《白毛女》,混入的几个国民党特务准备趁机刺杀华东局领导……
在戏场周围巡视的小杨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正在嘀咕着什么,立马提枪喊到,“什么人”?特务见被发现,一边开枪抵抗一边向南逃窜而去……
小杨见状,立即和华东局保卫处的几名解放军战士策马追去,待追至南王集市,将几名敌特一举抓获。特务的破坏和行刺因小杨的及时发现,才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事后,华东局为防止敌人再来捣乱和破坏,加强了安保措施,重新调整了安保方案。
为安全起见,华东局又重新调整了中央土改工作团的住处,原在王架村居住办公的小杨和中央土改工作团其余人员全部迁往邻庄的李王庄居住。小杨则搬到李王庄村民李炳章家和老康一起居住。
刚刚搬到李炳章家的小杨偶感风寒,发烧咳嗽,房东大娘看到眼里,便特意煮了红枣、生姜、白菜心水为小杨驱寒。喝了张大娘自制的驱寒水,小杨还真的好了。第二天早上,小杨向房东大娘致谢说,“大娘,谢谢您了,真个是偏方治大病呀,喝了您的药水身上轻松多了”。房东大娘爽朗地笑着说,“啥药水呀,也就红枣,姜还有白菜啥的,咱这里冻着了,都用这法”。小杨见房东大家说话敞亮,就问:“大娘叫啥名字呀?”大娘见问就说,“俺上边有两个姐,在娘家就叫三妮,娶过来,就叫老五家了”。小杨一边在院子里帮忙房东大娘拾风落枣一边说,“大娘,这现在解放了,妇女也解放了,您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呀?”房东大娘说,“有呀,老五家,李张氏,就是呀!”小杨笑笑说,“大娘,这不是您的名字,您不姓李,您姓张才对。”李张氏听后爽朗地一笑说,“你小杨说话总在理上,你这么有学问,你就给大娘起一个吧。”小杨听后,正不知起个啥名好,抬头忽见堂屋正面墙上有一幅画,一只鹿卧在梅花树下,小杨轻声地念叨着,“鹿梅鹿梅!”然后转过头来说,“大娘,你看叫汝梅咋样,张汝梅。”大娘一听可高兴了,就爽快地答应道,“这名好,这名好,张汝梅。俺也有自己的名字了,难怪人们都说小杨能文能武呢!”
自从小杨在李王庄住下后,对当地的土改工作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了解。曾亲自上门慰问过残废军人李同太,拜访过贫农代表李登会,开导过穷棒子李连启,还和唱戏的盲人李登晋交上了朋友。小杨每到一户,总喜欢坐在炕头上拉家常,说土改,虚心听取乡亲们的意见和建议。在访贫问苦中发现贫农李登会思想进步,立场坚定,做事果断,就推荐李登会出任了李王庄的农会主任,还推荐房东李炳章担任了贫农代表。在走访中发现农会干部李保钗在土改中包庇地主,小杨就亲自上门做思想教育工作。通过教育,李保钗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土改会上做了公开检讨。因本村恶霸李尚德民愤极大,在公审中出现了对其要当场砸死的过激行为,小杨及时的出面进行了制止,对不理解的受害人家做了细致的疏导工作,稳定了人们的情绪,保证了土改正常有序地进行和落实。
工作之余,小杨总是主动地帮助房东李炳章家干家务活。清晨总是早起打扫好庭院,就是牛栏里也清扫得干干净净,感动的李炳章也天天早起和小杨老康一起打扫院子。以致后来,李炳章都养成了清晨早起打扫庭院的习惯。自从小杨和老康他们住进后,院里的那口水缸就没有空过。每天他们都把水挑满了水缸。
说起挑水,还有过故事呢。当时挑水用的都是木筲,又大又沉,关键是用扁担系到井里不好淹水。小杨第一次挑起木筲去水井担水,可当把木筲系到井里后,却淹不上水了。正在为难之际,被不放心小杨担水而后赶过来的房东李炳章解了围。李炳章手把手地教给小杨咋样用木筲淹水,先将下放到木筲底接近水皮,然后晃动扁担,见木筲口晃的向下倾斜了,扁担向下一松,一筲水就淹满了。见了大爷李炳章的示范,小杨也如法操作,一满筲水终于淹了上来。李炳章想要抢过扁担,小杨就是不松手,一下子挑在肩膀上。可担水回来的时候,由于重心掌握不稳,两只筲上下乱动,脚步总是赶不到点上,洒了不少水,两只鞋也弄得湿漉漉的,到了家晃的成了半筲水,小杨笑着对大爷李炳章说,“大爷,这挑水我还总以为是个力气活,想不到还是个技术活儿呀!”李炳章劝说道,“那这活就别学了。”小杨笑着说,“大爷,这挑水的技术我一定要学到手。”后来,小杨挑水的工夫不但学到了手,而且几天就成了熟练工。
由于工作需要,小杨离开了李王庄,告别的时候,他没有惊动房东李炳章一家。只是打点好简单的行囊,打扫好院子,挑满了水缸,冲着曾经居住过的小院深情地注视了许久,然后缓缓抬起手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从农田里干活回来的李炳章一家才知道小杨老康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心里不免一阵的怅然。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李炳章才知道,在自己家居住的小杨原来就是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而这时候的毛岸英已经牺牲在了朝鲜。
祖辈父辈的追思,深深打动着子孙后代的心。人们仿佛看到毛岸英的脚步从古老的厌次大地走来!这片深情的黄土地上,已经留下了岸英一行行深深的足印,而这一行行深深的足印已经烙在了李王庄父老乡亲的心里,已经烙在了阳信人民的心里;人们仿佛看到毛岸英的足印是从敌人的牢房里走来,年仅八岁的岸英幼小的心灵里就懂得了爱恨。牢房铁门的撞击声,从牢门的缝隙里射进了刺眼的亮光,饱受酷行的开慧妈妈,趟着沉重的铁镣,在敌人的吆喝声里,深情而又不舍地望着年幼的岸英,一步一步走向了敌人的断头台;人们仿佛看到岸英稚气的脚步从流落的上海滩走来,身后是牵着衣襟的岸青,怀里是夭折的岸龙;人们仿佛看到岸英的脚步从冰天雪地的苏联走来,从伏龙芝军事学院走来,从苏德战场上走来;一颗耀眼的军界明星迈着军人坚定的步伐向延安走来;人们仿佛看到岸英的脚步从炮火连天的朝鲜战场走来……
可岸英,这一走出国门的脚步,从此却再也没能回来!
昔年移柳,依依汉南。
今看摇落,凄惨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
就这样,毛岸英,中国人民的好儿子,为保卫新生的人民共和国,鲜血洒在了鸭绿江的彼岸……
事隔多年,当房东张汝梅大娘听到小杨牺牲的噩耗后,多少天都念念叨叨的,也不知掉了多少次眼泪。后叮嘱家人,毛岸英用过的办公桌和圈椅子都不能毁坏。等将来国家了解到这是毛岸英用过的办公桌后,一定要捐献给国家。后人遵从了老人的叮嘱,有多少个收古董的上门收这张桌子,都没有舍得卖掉,就这样,一直保存着。
也许是苍天有眼,事隔七十多年后,后人们正在追寻着毛岸英的足迹,阳信县委县府和有关部门正在追寻毛岸英的事迹和筹建毛岸英纪念馆,毛岸英的电视剧也在阳信开镜。毛岸英在阳信,在李桥,在王架,在李王庄,在张家集的足迹也更加明朗和清晰。已经故去李炳章、张汝梅两位老人的心愿在阳信县有关部门的关怀下已经实现。愿二位老人安息吧,愿身在异域的毛岸英烈士安息吧!
湘水之岸,英木苍苍。
身在异域,魂归故乡。
凤凰涅槃,人天共仰。
为国舍命,日月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