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回 儿 时
作者:张铭玉
回想一下,有祖父母的庇护,我和妹妹的童年,是生活在“形而上者,无形无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状是此器。”之中。他们无时无刻、无微不至地以行为关爱我们、影响我们;又在具体事体上细心、耐心地帮助、指导我们。如今竟难以回报,只留叹息!
1946年7月8日,祖父先去珞珈山,收拾“思旧庵”的房子、院子。23日,祖母带我和妹妹张铭淑迁入“思旧庵”。这以前,近七年的幼童生活是怎么度过,印象不深。
祖母娘家侄女因婚姻不幸,随来“思旧庵”照顾祖父母老夫妻及我和妹妹,我们称呼她“陈家婶娘”;老家亲戚晚辈张泽书(我的下一辈),读过几年书、字也写的不错,投靠过来帮忙。
“思旧庵”,是抗日战争前,祖父母在武汉大学的珞珈山东山坡下、东湖边的一片荒地上买地盖的房子。“思旧庵”右后方约30米是武汉大学附属小学。除武大附小外,四周没有邻居。往南约2里多有一个村庄,依稀记得是杨家湾。村里的人对祖父很是尊重,家里有点事,他们都伸手帮忙。抗日战争后,祖父修理“思旧庵”的房子、院子,都得力于他们帮忙。
“思旧庵”是祖父从浙江省主席退下后,买地建的。小院东、南各有一口小池塘,是当年为建房子取土打土墙(没用一砖一瓦),取土后遗留的产物。屋顶上盖的茅草,是在珞珈山上割的。
房子正面,是三间房。中间是堂屋,西墙上是祖父在红纸上端端正正写的“天地君亲师”几个楷书大字,下面一张条案,条案上面有香炉一个,腊烛台一对,下面一个小八仙桌。
左边小屋是祖父的起居室,宽度正好放一张床,窗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椅子后面是一个竹子做的书架;
右边小屋是祖母的起居室,她带我住这里;
堂屋后面间隔出一间小房间,只放一张床。是陈家婶娘带妹妹住。
小房间门前的小过道,联通堂屋到房子后面。后面右边是厨房;左边是一个杂物间,张泽书就住在这里。
为防止大雨天,珞珈山上的水冲下来,厨房、杂物间后面筑有一米多高的土墙,上面种了枳、竹子;土墙南、北侧有排水沟,直通东边池塘,池塘东边地面低,雨水满了时,就溢出流向东湖。
房前有一个小禾场。
在屋北墙下,用砖石做了一个鸡窝,养十来只鸡。祖母还念念往年养了一群鹅,又看家,又好看,但终因鹅的食量太大,没有养鹅。
珞珈山东坡上的茅草很多,没有人管理。大人上去割回来,在厨房外堆成朵。把茅草拧成“草把子”,就是我们家做饭的燃料;家里用的水到东湖挑,厨房有一个大水缸。没有电,天黑用煤油灯。
搬来不久,有杨家湾人牵牛带犁,以及一些农具过来,“思旧庵”园内土地被收拾、整理成菜园。按照“头伏萝卜、二伏菜”,先种了红萝卜、胡萝卜、黄瓜、茄子、菠菜等。临走时说,再过十多天,二伏了,过来帮着种白菜,祖父说: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菜园已经收拾好了,剩下来种白菜,我们自己就可以。他们开玩笑说,哦,还忘了,省主席以前是种菜卖菜的。嬉笑中他们离去。家里没有人抽纸烟,事先祖父准备了纸烟,送给他们。
有人在东湖捕鱼,时常把集市没有卖完的小鱼到乡间卖。他们路过“思旧庵”时,问要不要鱼。我们一周能吃一两次,大多是小鲤鱼、鲫鱼。我很笨,一不小心就被卡,只敢吃没有细鱼刺的鱼头。妹妹天生就是吃鱼的,好像没有鱼刺一样。她还常笑话我。真无奈,
到八月底,武大附小将要开学,祖父带我和妹妹去学校报名。妹妹刚好六岁,我七岁多,都没有上过学,老师把我们安排在一年级。走出学校,祖父说:不妥,哥哥和妹妹在一个班不妥。带我和妹妹回学校,对老师说:哥哥和妹妹不能在一个班,请把他们分到两个班。老师说: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个班,要分开,只能让哥哥去二年级。老师问我行不行。我哪里知道什么是一年级、什么是二年级,抬头看向祖父。祖父模着我的头说,给老师添麻烦了。开学时,我被带进二年级教室,跟着老师读语文第一课;“开学了、开学了”。我们搬到“思旧庵”的一个半月里,祖父教我和妹妹写大字,认识了几个字,勉强能跟上这个慢节奏。
也就半个月吧,和班上同学玩到一起了。下课时,男同学有的蹲在地上弹玻璃球、有的弯着腰使劲甩纸烟盒折叠成三角形的“拍击”。我没有玻璃球、“拍击”,也不会玩,只是跟在他们身边卖呆,听他们呼喊。
好几次放学回家,向祖父诉说同学玩玻璃球、“拍击”的情形。不久,慢慢流露出想要玻璃球、“拍击”。一天傍晚,祖父在菜园里拔了一些萝卜、胡萝卜、摘了一些黄瓜、茄子。第二天,我还没有起床,祖父就挑起篮子出门。
中午,饭桌上的菜里有了肉,我和妹妹都看着菜里的肉,但是知道,祖父母动筷子前,我们不能动筷子,只能眼睛跟着大人忙着的身子转,盼望他们快点忙完上桌子。
这时,祖父从屋里出来,祖母站在一旁对我说,你看祖父给你买什么回来。祖父一支手里是几粒玻璃球,另一支手里是十张纸烟盒。我呼的一下跳下凳子,跑向祖父,抱着他的腰问,你从哪里买的。祖母说:他起早去刘家湾,卖了菜,买些肉,买了你想要的玻璃球,几盒纸烟。刘家湾,我知道,离武汉大学牌坊不远,我们去武昌叔叔家路过的,离“思旧庵”很远很远,每次要走很久很久的。
晚上,看见祖父没有拿他常用的水烟,抽的是纸烟,我好奇地问,怎么不抽水烟,抽起纸烟。祖父逗我说:借你的光,抽几口纸烟。我没有听懂。祖母看我一脸懵懂,笑了说,你要纸烟盒,哪里有卖的,他只能买纸烟,烟盒给你,烟又不能丢,只能抽它了。
我后悔中午吃饭时,只顾自己挑肉吃,没有把肉留给祖父母。
9月下旬,附近水稻开始收获。有农民把脱粒的稻谷送来。祖父、张泽书忙于收获,把稻谷放杂物房里。
杨家湾有一个碾米的转盘。比冲米的效果好许多。它是一个直径约2、3米的石头圆盘。将一些青石凿出U型的巢,一块一块首尾相联,围成一个碾米的转盘。一个木结构的架子下面,一前一后安装2个直径约5、60厘米的石头轮子。架子右边安装2根粗木棍。碾米时,牵一条黄牛套在粗木棍上,几担稻谷倒到石巢里,一个人坐在架子上,赶黄牛拉架子逆时针绕碾米的转盘慢慢走,石头轮子碾压稻谷。约一个小时,稻谷被碾成米、糠。
那天,家里的米不多了。杨家湾一个农民带一辆牛车来,拉2、3担稻谷去碾房。看到他坐上架子,羡慕死我了,吵吵要坐上去。他下来抱我坐上去,那个美,现在坐小汽车还没有那个感觉。坐在上面不肯下来。碾房旁有风车,碾好后,摇动风车将米和糠分离,我们只把米带回家,糠留给帮忙的人家。
大寒节后,二伏时种的白菜都长起来,菠菜耐寒,它们在风雪中亭亭玉立;架子上还有黄瓜、茄子挂着。没有挖菜窖,萝卜、胡萝卜就在地里。
来珞珈山后,做饭前,陈家婶娘去园子摘一些菜回来。做的菜特别好吃。不是说它没有化肥、农药;就是现在早市上农民自己吃的菜,因为是前一天采摘的,怎么也没有现摘、现做、现吃的菜好吃。现在,有时孩子们欢天呼地的去农村“采摘”,带回来的菜,也吃不出那股清香味,不是现摘的缘故吧。叫人无法不想往!
“大寒”后,从东湖吹来的风很冷。我和妹妹的手开设生冻疮,放学后就不出去玩。“冬至”后天黑得早,都到堂屋围着火盆听祖父母讲古今故事。陈家婶娘、张泽书讲沔阳乡下的趣闻。什么三小姐抛绣球招亲、祝英台哭坟变蝴蝶……都是常听不厌的;
有一次,祖母讲,抗日前一天下大雨,刮大风,突然看到屋顶的茅草成片飞走,大雨如注,被褥都湿透,毫无办法,第二天看到东湖边多了条船,原来是湖对岸的,被风抬过来的。对这个故事,我开始不信。想到祖母不会骗我们,又信,却疑惑,一个看不见的凤竟有这么恐怖?
过阴历年前,祖父有事去武昌。回来时带一些过年的物品。有鞭炮、红蜡烛、香;几个灯笼……一个袋子里是金银纸、黄纸钱。晚上,大人围着火盆做金元宝、银元宝,我和妹妹也参与其中,跟着学,乐得不知今夕是何年;黄纸钱被打孔粘连在一起,我和妹妹一张一张撕开它们。……
除夕晚,我和妹妹换上新衣。堂屋西墙上是祖父新写的“天地君亲师”几个楷书大字,下面的条案上面有几个盘碟装的年夜菜;香炉一个,烛台一对。我们跟着祖父母,还有陈家婶娘、张泽书站在堂屋,看祖父点燃红蜡烛、焚香,带我们恭恭敬敬的三鞠躬。
堂屋的小八仙桌被拉开一点,与条案有一个距离,小八仙桌西边,摆放两套碗筷,各有一杯酒,祖母告诉我和妹妹,这是我们祖上先人的;他们会回来一同过年。祖父母坐北边,陈家婶娘、张泽书坐南边,我和妹妹坐下边,面对西墙,背靠屋门。
在祖父启动后,我们开始吃抗战胜利后第一个团圆年夜饭。一个隆重的仪式感刻到我心上。直到现在,每个除夕晚,我们家房屋再小(有几年住工厂分的10平方米房子),年夜饭时,桌子北边一定要有我们祖上先人的位置,两套碗筷,各有一杯酒。
年夜饭后,祖父带我们到门前小禾场放鞭炮、燃点灯笼。虽然四周没有邻居,没有与邻居互相拜年的场景,年的味道还是浓浓的,我和妹妹提着灯笼在禾场上疯跑。
午夜前,我们回到屋里,祖父给几个大纸口袋分别写上祖上先人的名讳,我们往里面分装金元宝、银元宝。一切完成后,带上纸口袋、黄纸钱,到小禾场中心,按照祖父指点分成几堆,由我和妹妹一个一个点燃。看到金元宝、银元宝、黄纸钱在冬天的寒风中,向上飞去,敬畏感自然升腾而起。
遗憾的是,1950年以后,再也没有除夕夜燃放金元宝、银元宝、黄纸钱。但忘却不了那种敬畏感。
冬去春来。厨房外的小桑树有了叶子。
杨家湾一家农民牵一头水牛,带一些农具过来,帮着整理菜园子。他们的儿子比我大一点,祖父命我叫小哥哥。休息时,小哥哥骑上牛背,我羡慕地围过去。他爸爸看出我的心思,让小哥哥下来,他怎么骑上去,又怎么下来,我都没有明白。我的个头比牛高一点。根本爬不上去,他在一旁笑,他爸爸就叫他帮我。小哥哥拍拍牛头,牛就把头低下来,他让我踩到牛角上,我有些害怕,小哥哥鼓励我说,没有事。我抱着牛头、踩上牛角后,他又拍拍牛头,牛头抬起来、往后慢慢一仰,把我送上牛背。很快,我就稳稳坐在牛背上,高兴地喊祖母看我。
张泽书问我,还记得祖父教的清明诗吗?我顿时想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我就是那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好不快活。
大人要干活了。我不敢往下跳,急忙时,小哥哥让牛把头抬起来,教我踩牛角,他再拍拍牛头,牛一低头,我就被送下来了。后来,只要有机会就照样踩水牛角骑上去,踩水牛角下来。乐此不疲。
园子里种了许多瓜果蔬菜。黄瓜、丝瓜、四季豆旁搭起架子;芝麻、茄子、辣椒、旱芋头……排列整齐;排水沟里栽了水芋头;荒坡、边角地种南瓜……解放后很多唱词说“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亲眼看到园子里芝麻开花,就是下面先开花,然后……。感到很亲切,对城市的同学还有一种骄傲,农村生活有数不完的乐趣。
开学了。我和妹妹的班里,有些男女同学的课桌里,有剪碎的小树叶,上面还有小黑虫子。我们好好奇哦。回家向祖母说小树叶、小黑虫子。她说那是蚕,吃桑叶的。我们也想要。不知道祖母托谁,要来一些小小蚕,到厨房外的小桑树上采几片嫩叶、剪碎,分两份,放两小盒子,用毛笔把小小蚕扫到嫩叶上,给我们。每天上学前,放学后,我们就采几片嫩桑叶、剪碎,撒给小蚕。看到他们慢慢长大,我和妹妹都高兴。看到他们由黑变白,大口吃桑叶,我们忙,但快乐。一天,祖母说:蚕要上山了。怎么上山?哪里有山?祖母把准备好的,用几根茅草扎的“把子”拿来,把蚕宝宝放“把子”上,看着它们寻找满意的地方,吐丝、结茧……,几天中,竟然成蛹化蛾,还分雄、雌,雌蛾在纸上产卵。太神奇了。我们对祖母说,明年要养好多蚕宝宝。
1948年稍微多养一些。上山的蚕宝宝多了不少。除留下成蛹化蛾产卵的,其余的都剪开茧、取出蛹,一个个像花生米大小,比花生米瘦、白白的小蛹真可爱。晚饭多了一盘新菜——韭菜炒蚕蛹,碧绿丛中白玉争艳。祖父说,以前在乡里,年年你祖母养很多茧,你们兄妹是第一次吃炒蚕蛹,又是你们养的蚕,多吃点。这菜真好吃,香、糯、微甜……我们的吃相引得大人们大笑。
1949年春,祖母决意多养蚕,开始时,家里小桑树的叶子能满足它们需要。随蚕宝宝长大,祖父置办了几个养蚕的大型竹簸箕;祖母不让采小桑树的叶子了,说是在外面采的桑树叶,供不上喂蚕时,小桑树的叶子救急时采。附近野桑树还是好找,采桑叶就是我们每天放学后的必修课。蚕大丰收,却把祖母累够呛,祖母说,往年养的蚕比今年多几倍,也没有这样累。我和妹妹都说,以后我们不再养蚕了。
是天意造化吗,1950年初,我们搬家到汉口,真的不再养蚕了。
1949年1月,数九寒天,一天下午,下大雪。家里来了客人,手里提一支火腿。祖父母热情接待。让我们喊叔叔,是远房亲戚。祖母说祖父、叔叔有事商量,带我们到她的房间。不一会,听见堂屋里祖父喊“滚!”我和妹妹打开房门,只见“叔叔”被赶到门口,祖父拉开屋门,一股寒风卷着雪花进来,“叔叔”在门口整理棉袍,祖父伸手拿起小八仙桌上的火腿,直接扔到小禾场的雪地里,随手把门关上。祖母问: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祖父说:他在老家当中医,不好好做事,听说省城办西医培训,知道自己考不进去,想求我找省主席打通关节。我告诉他,因为我反对内战,被国民政府的要员视为另类,省主席的关节岂是我能打通;我劝他安心在老家行医,想改成中、西合璧是好的,最好先在家努力准备,明年会有机会。他纠缠不休,惹得我生气。祖母劝祖父,这些年,求你的人还少吗。总为这生气不值得。看我和妹妹站在旁边,祖父对我们说,凡事要自己努力,不管是求官、还是求事,都是下作的,你们长大后,万万不可。还问我们记住没有。
“思旧庵”附近没有集市,平时,喂养的鸡产的蛋足够、有时有小鱼、小虾。肉是很少吃到。牛奶更是没有。一天,放学回来看到院子里有一头羊,一根绳子把它栓在桑树旁。祖母说,是祖父买回来的母羊,还有奶,以后我们有羊奶喝。
张泽书在桑树旁钉两个木桩,距离是母羊的两条后腿宽。栓羊的绳子另一头还有一个尖头木桩。
晚饭前,把母羊的两条后腿栓到两个木桩上,拿一个大杯子,上面绑二层纱布,挤羊奶时过滤用,稍微兑点水,就够祖父母、我和妹妹喝。从第二天开始,上学时牵羊出门。周围是荒草地,找一个草好点的地方,把栓羊绳子上的尖头木桩钉到土里,羊就在以绳子为半径的圆内吃草。很省事,很好玩。
我们班开始有音乐课,老师弹风琴,教我们唱“苏武牧羊”,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又冰天 穷愁十九年 渴饮雪 饥吞毡 牧羊北海边 心存汉社稷 旄落犹未还 历尽难中难 心如铁石坚 夜坐塞上时听笳声 入耳痛心酸 转眼北风吹 群雁汉关飞 白发娘 望儿归 红妆守空帏……老师的简单解释,我还是不明白。回家问祖父,他抱着我细细地讲苏武的故事,讲他被传唱的原因。要求我做人,不一定被传唱,但一定不能做被唾弃的人。
音乐课上,老师反复单独教我唱“苏武牧羊”,几次下来,老师让我回座位。我以为老师满意了。期末成绩单上,音乐刚刚及格,60分。直到小学毕业,一直是音乐60分。没有想到,中学、大学的俄语的成绩单,始终是3分陪伴我。笔试好一点,一到口试就一败涂地。我笨死了!直到后来体检,才知道我从小耳朵有毛病,唱歌必定跑调;学外语,自认为读得朗朗上口,听者不知道我在念什么;学诗词,总颠倒平仄,找不好韵。
开音乐课的同时,开体育课。老师教我们打“满江红”拳。边打拳边教唱“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虽然都是二年级小学生,因为抗日战争胜利不久,岳飞的故事,是耳熟能详,我们男同学都兴奋地学打“满江红”拳。至于我,不仅是学艺不精,现在除了开拳时马步下蹲,双臂放在左右腰旁,小臂端平,紧握双拳外,下一步就不知如何动作了。惭愧呀。
1948年初夏,二姑妈张肖瑜带表哥张邻素从四川回来,他们住在“思旧庵”。二姑妈在武汉大学医院上班,邻素哥比我大2岁。上武大附小。他们来了以后,我的生活增添许多乐趣与知识。
南边池塘里有许多青蛙。我们用细绳子栓一个2、3厘米长细木棍,外面包点东西,用竹杆挑起,在青蛙嘴上方引诱青蛙。很快,青蛙被吊上来。吊青蛙很好玩,还有成就感。拿回家,只留两条青蛙腿,去皮后做菜,很好吃。一天,二姑妈下班回来,看到青蛙腿,问:哪来的?听说是我们吊的,把我们批评一顿,说青蛙吃蚊子、害虫,要保护,不能捉回来吃。再不敢吊青蛙了。
从“思旧庵”沿东湖向北走不远,有一个露天游泳池。是武汉大学在东湖里建的。水清澈见底。后来,我去过许多露天游泳池,池水几天换一次,怎么换也不如那时的东湖游泳池;至于室内游泳池,池水的卫生状况更是不如那时的东湖游泳池。邻素哥知道后,带我去玩水。开始,玩水后回家,短裤没有干。祖母问怎么回事。我们如实说去东湖玩水了。祖母慈爱地说,你们不能这样玩水,很危险,万一有事,叫我们怎么交代。我说,学会游泳就不怕了。祖母生气地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想学游泳更不许去。不过,玩水的吸引力太强大,我和邻素哥还是偷偷去东湖,不去武汉大学东湖游泳池,在去游泳池的路上,许多湖边有浅沙滩,我们避开路人,不穿一点衣裤,下水玩,衣裤不湿,没有人知道。哪里有人指导,我只学会“狗刨”。
张泽书来“思旧庵”多年,祖父确实没有办法帮他。二姑妈见张泽书知书达理,有意帮他一把。利用在武汉大学医院的身份,向武汉大学实习工厂推荐,工厂领导见他有一定文化,安排他先当学徒。张泽书非常高兴去实习工厂上班。晚上回“思旧庵”。解放后,共产党办工农速成中学,培养自己的人才。实习工厂送他去工农速成中学。毕业时,学校送他去读大学。
1949年6月,武汉解放。9月,中国共产党一大代表李达(李汉俊)出任武汉大学校长。他的儿子到武大附小读五年级。学校有了变化。音乐课老师教我们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课间操后,李达校长的儿子上台,带领我们唱“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他一身新四军灰军装,宽大的军装明显是大人的,指挥唱歌时,宽大的袖子总是慢半拍。陈家婶娘和张泽书在抗日战争时,亲身体会过日本鬼子的残暴。给我和妹妹讲过那时的故事,口口声声不离鬼子该死,鬼子该千刀万剐!跟着唱“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感到特别解气,比唱“满江红”更好。虽然我五音不全,张口就跑调,我还是大声唱“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
【作者简介】
张铭玉,湖北仙桃籍人,张难先先生嫡孙,1939年生,1961年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曾任辽宁省沈阳市政协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辽宁省热泵暖通空调协会专家,出版有《张难先先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