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光景之十二
李炳锋
日月盈昃,春秋过往。在茫茫的宇宙间,在不尽的时空里,一切短暂的驻守都是永久的别离,唯有大自然的变化是周而复始、亘古不变的。春夏秋冬,四季冷暖,怀着一颗静谧的心匍匐于大地之上,真真切切地感受一点一滴的变化,你就会从泥土的深处体味到一草一木都有真情,一山一水皆富诗意。日子一天天接踵而至,看穿岁月更迭,心中就会升腾起一首古老的歌——每天都是一个跳动的音符,每月都是一组变幻的节奏,四季就都在歌里了。出于对大自然的敬畏,对劳动者的崇敬,本人以农历的每个月为节点,以每个月最有代表性的物象为主题,写出了讴歌自然之美、人文之美、劳动之美的十二篇感怀,串起来就成了一年的光景。

腊月的墨夜
进入腊月,就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冷中有冷,而一天中最冷的节点当属那漆黑浓稠的夜了。当然这夜指的是乡野里的夜,只有在乡野这寒冷漆黑的夜里,你才能体会到“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滋味。腊月的夜是冷的,静的,黑的,冷凸显了静,静又渲染了黑,黑又加深了冷。冷、静、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拧成了腊月的绳,只拧得人们在这悄然幽邃的氛围里感觉出生命存活的艰辛和大自然走向静谧后的恬淡。
是啊,腊月的冷到了极点,“大寒小寒一年最寒,腊七腊八冻死叫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与冷相关的,除了那呼呼作响的北风外,当然就是雪了,就是夜了。下雪不冷化雪寒。当漫天大雪落下,天地间一片皑皑无垠,把初冬移交过来稍有的一点余温彻底赶跑,尽管有阳光普照,但也只剩下有气无力的清冷了。腊月的冷、雪后的冷,起自脚下,冻彻全身。这种迭加在一起的冷以清晨和夜晚最强烈,只冷得人手足无措,只冷得人们不得不用早睡晚起来应对,使得本已绵长的夜更显得漫漫无边。躺在床上,在漫长的黑夜里来体味生命的况味,来构思生活的前景,来盘算家庭的一点一滴,主人发出的声声叹息与传来的如雷鼾声交织在一起,无奈与温馨相拥而眠,一同构成冬夜特有的旋律。忍耐是腊月漫长的黑夜里人类顺从自然的手段,也是不屈抗争大自然的生存方式。
浓墨重彩的黑夜持续着。在没有月光甚至是老天阴沉着脸的夜晚,伴着那份厚重的寒冷,如果你行走在乡村茫茫的旷野里,就会恍惚觉得不是在天地间行走,而是行走在一个没有边际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墨桶里,黑得连周边那些亲切的房舍、那些身躯高大的杨树、那些凸出地面的山丘都不见了,只是一片漆黑,一片苍茫,一团恐怖四面的挤压。在这样浓浓的墨夜里,如果有人从对面走来或有人从背后缀行,只能凭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判断你与他的距离。在这浓浓的无边无际的黑里,完全听不到昔日的虫叫鸟鸣,也听不到树叶和庄稼在长风中的沙沙作响。当然在这万籁俱寂之中,最为悦耳动听的就是小河哗哗的水声了,夜晚所有的声音几乎都让给小河,如琴如笙,如泣如诉,清脆得你只想去亲吻她,就像在颠沛流离中邂逅的爱情。在乡村漆黑的夜里还有一种声音是响亮的,那就是偶尔从村子里传来的犬吠,寂静放大了的狗叫声会传得很远很远,远得以至模糊了村与村之间的界限。村里的人习惯于通过狗叫的高低急缓来判断平安祸福。如果狗叫平和,那是迎客或送客的礼仪,或是它们尽职尽责例行公事的象征;如果是声嘶力竭地狂叫,说明村子里发生了生命攸关或非奸即盗的大事,乡人们会立即披衣下床顺着狗叫的声音追去,结果或是一场血战,或是一种丑恶,或是一段绯闻。在腊月的夜里,所有动物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幽绿幽蓝深潭碧波一样的亮,这种亮与那漆黑的夜形成强烈的对比,见者心中无不凛然发怵。
腊月的静夜并非全是黑的。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从腊月初五一直到十七、十八,月亮像一个伟大的数学家,在苍穹上绘出正弦的曲线,从似眉的月牙弯弯到似镜的满月圆圆。在月光如银的时候,整个旷野铺满明亮的月光,会有水银泻地、月印万川的景象,天地间静谧得如同神话。当月亮渐渐消失时,她就会把这份难得的亮交给星星,一颗颗金灿灿的星星挂在天空上,发出的光是那样的执着珍贵,夜空也就无端深邃了许多,一代代乡人都用星星辨别出行的方向,亘古不变,把多少离愁装在心里,把希望寄予远方。
在人们固有的意识里都是向往“弃暗投明”的。“明”仅仅是事物的一面,其实浓浓的黑夜是必不可少的,它是滋养生命的形式。有了黑夜,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动物才能沉沉地睡去,只有沉沉地睡去,才能保证生命的存在和滋养,才能保证白昼的创造和生活,也才能为另一个夜晚洒下希望和光明的种子。黑与白,阴与阳,刚与柔,长与短,冷与暖……都是对立的统一。在幼时的印象里,村里的老人们经常讲鬼怪的事儿,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这样的理念,白天是属于人的,夜晚则是属于鬼怪的,在浓浓的夜里,鬼怪们按照它们的规则过活折腾罢了,必须赶在天亮前回到自己藏身的地方。怪不得在腊月的尽头节前为故去的人上坟时,长辈们会一边烧纸一边念叨:“钱不少,在那边花吧,可别过来闹腾啦……”乡人是普遍尊重彼岸世界的,他们认为白天有什么,夜里就有什么,阳间有什么,阴间也会有什么。这或许就是最古老的平衡观吧。
当社会发展到今天,当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已大大消减了夜的浓度的时候,当汽车的噪音已使得生命白黑不得安宁的时候,城里人不得不关紧门窗,不得不用遮光帘挡住窗外多余的光,来制造一个个安静的夜。空调和暖气虽然已使城里人分不清四季冷暖的变化,但深沉的甜睡却是人人向往的,黑黑的夜是谁也离不开的。非白即黑、昼夜相彰,一万年后还是这样。
夜,腊月的墨夜,黑到一定程度,浓到一定程度就趋于淡了,淡里透着曙光,透着暖意,就听到春姑娘踏着似雪地中狐狸的脚步无声无息、千娇百媚地来了……
尾声
到这里,一年的光景似乎写完了,但那些发生在春夏秋冬里的故事却永远延续着。当置身于寒冷的腊月,置身于那浓浓的墨夜的时候,我分明是听到了滚滚涌动的春潮。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认知世界的能力更为有限,可岁月的更迭、时光的穿越永远没有绝期。

李炳锋先生简介
李炳锋,笔名:金后子, 1962年3月生。国家二级巡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诗人书画院副院长,济南周三读书会创始人兼会长。
著有《日月清音》《一年的光景》《大地的苍茫》《回望天涯》《一眼望不到边》等九部散文集和《在天地间奔跑》《挤掉生活的水分》诗集《正骨》长篇小说。2014年,散文《红旗渠畔的沉思》获首届齐鲁散文奖;2018年,散文集《大地的苍茫》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2023年,散文《龙鼎滨水公园侧记》及书法作品被镌刻于龙鼎滨水公园。散文诗歌散见各类报刊。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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