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独立
孟兆军

我的办公室里,总共四个人。两个中年妇女,一个姓张,一个姓朱。两个刚刚分配来的男大学生,我和小赵子。
办公室本来就没有多少活干,多了我们俩人之后,更显的清闲。我们便在谁家招了耗子,谁家的猫特别爱偷腥等的各种话题讨论中,愉快的度过着。
刚开始,我们俩大男人还觉有趣,但时间一久,便觉得人生似乎在虚度。于是,我们纷纷找出书来读,赵子研究他的股票,我读宋人的诗词。
一个周六的上午,张朱二人去旁边的菜市场买菜了,我和赵子正在讨论亚里士多德的杠杆理论,赵子说他如果真想翘起地球,得用多大多粗的杠杆,我则说支点应该选在哪个星球上最为合适。
一个小女孩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进来。她胖乎乎的,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卫衣,披着一袭垂到后背的浓密的头发,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她第一眼看到了我和赵子,不觉一愣,怯生生的问我“叔叔,我妈妈在吗?”。我还没有回答,她的眼睛就已瞟向了窗口后面的办公桌。
她就是彤彤,张老师十岁的女儿。爱读书,尤其爱诗,晚上常常一人坐在桌上,跟着学习机边读边背。
张朱二位分别拿着两捆一米多高的大葱进来,看到彤彤正拿着铅笔趴在桌上写着作业。连忙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爸给你吃早饭了吗?向你两个叔叔问好没有?”。
“我爸不会梳头,让我来找你,还说要请我两个叔叔去我们家吃饭。”彤彤的头歪向了我和赵子。
我们连夸彤彤讲礼貌,口齿干脆。她俩则立即转向男人不靠谱的话题上去。
张老师给孩子梳着头,朱老师在摘着葱叶,我俩低着头看书。
接完一个领导的电话之后,张老师催促女儿背几首刚学的诗,顺便邀请我俩指导一下。
彤彤竟然毫不怯场,脱下了外衣,露出胖嘟嘟的小手,迅速爬到窗台边的一张椅子上,煞有介事的半转过身子,望着窗外远处的高楼,背道: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清脆响亮略带伤感的声音在小小的办公室里飘荡开来。
我们为这流利清晰的背诵,理所当然的使劲儿鼓掌。彤彤高兴的转了一个身,倒着下来。我很惊讶她小小的年龄,竟然一口气能够背下这么长的一首诗,而且还加入了如此形象的肢体语言,不禁为她聪明的脑瓜和大胆的表述,暗自敬佩!
我当初像他这么大的年龄,估计也仅仅能够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吧。这首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还是高中时期所学的。现在,都快忘光了。
而彤彤当时还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于是,我便总盼望着彤彤到来,听她一本正经的背诗,看她认认真真的写字。
大约她上五年级的时候吧,十二岁的样子。单位正在改制,我们这个小小的三产,可能要被裁撤,自然我们几个很可能要各奔东西,自己找食儿去。办公室里天天弥漫着低沉的空气。
张老师端着喷壶在给几十盆枝繁叶茂的花草浇水,沉默的不发一言。朱老师核算着办公室最近一年多来的费用和开支,也是半天没有一句话。主管部门的红头文件和报纸在墙角上摞了一堆。我和赵子已经找到出路了,一待公司散伙,马上奔向新的岗位去。所以,我们并不沮丧。
彤彤背了大大的书包,罩了个花雨衣,呼呼跑来了。估计爬楼累了的缘故,一进门先找到妈妈的杯子,咕嘟嘟喝了几大口。她明显长高了不少,皮肤细腻白皙,身后扎了个马尾,一晃一晃的。
张老师扔下喷壶,拿起笤帚,准备清扫花下的落叶。时令已过深秋,温室中的花草也同样品味着季节的变换。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几只麻雀吱吱叫唤几声,飞向了远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彤彤不假思索的吟道。
今天放学早,她是来拿家门钥匙的。房改后,张老师搬到了办公楼后的一栋宿舍的四楼上。两年多来,彤彤天天放学后先到办公室来,和我们一起工作。当然,她的“工作”,是找一个小小的角落写她的作业。我和赵子,自然成了她的课外辅导员,不会的题目和字词,可以立即轻松化解。
我问她晏几道的那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她摇头说,不知道,只是觉得它很美,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我本来想讲给她听,但她已经铺开课本准备做作业了。
之后,我们便在年节的通话中了解到彤彤的消息。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然后又考入了山大文学院。张老师很为她宝贝女儿的成绩自豪,也为我当年对她女儿的辅导一直感谢着。但期间,我们却没有再见面。再然后,失去了联系。
我们都在岁月的列车中穿行,品味它带来的辛酸和甜蜜。
突然某天晚上,一个平常交往很少的朋友到家来做客。几杯酒下肚,竟然扯到了张老师身上去。他竟然和张老师出自同一个故乡。
我连忙问起张老师的事情。他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张老师的生活很不幸,下岗后因为没有文化,年龄又大,到处摆摊,城管又追着撵!好不容易供女儿上了大学,又查出了肝病,三月前死去了!”。“啊!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她不是卖了原来的宿舍楼,又买了一个高档住宅吗?我还听说他女儿彤彤考入了山大!”。我连忙反问。
“她骗了我们,也骗了老家的父母,她这人太善良,不让任何人为她生活担心。老公有了外遇,她一气之下离了婚,卖掉原来单位分的房子搬出去,独自供养女儿上了大学。彤彤这孩子说来也真是争气,本科毕业后去了美国。”。
啊!
本来以为故事到此会画了句号,却不料一年前在甲方办公室里,却又意外见到了彤彤。她显然成熟了,精致的五官,白色的衬衣,一米七左右亭亭玉立的身材,比我稍微长出一点的短发。
我本没有认出她,恭恭敬敬的把我的投标书递上。她看了一眼资料,又抬头静静看了看我。“你,是孟叔叔吧?”他迟疑的问道。“您是?”,我疑惑着问。
“我是彤彤啊!”啊,彤彤!我这才恍然大悟。我有些惊讶,还略带了点激动,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今年你也得三十多了吧?怎么样,工作家庭都很好吧!”我没有思索,就说出了想问的话。
她马上沉默了。似乎不愿回答,又似乎在回想这些年来的故事。最后,她抬起头,反问了我一句“叔叔,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在你办公室里背过的诗词吗?有一首晏几道的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还有印象吗?当时,您还问我懂不懂什么意思!”
该我沉默了。我确实记得,但此刻我却不想回答,只默默点了点头。
“我爸妈离婚后,我妈为了供我读书,吃了很多苦,累的长了癌症,死了。我三年之间换了四份工作,也离了,只不过没有孩子,一个人单着挺好的。”。她似乎还想说,但来了电话,要去开会。
我忙不迭的跑出她的办公室,一路上又浮现出那个天真烂漫,爱好诗词有着诗人潜质和感情的的小女孩来。
她是如何对自己爱情失去信任的呢?我不愿多想,但我多希望她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未来啊!
2024.3.22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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