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别样年华
文/廖志勇
警察，是我儿时心目中的偶像，威风凛凛、神气活现，抓坏人、破大案，真是快意人生，高考时毫不犹豫报考警察院校，直到我做警察后才明了警察远不是这回事，真正让我改变认知的还是从我的实习师傅开始。
2018年9月，我到凤凰派出所去实习，所里有位老警察姓彭，是我的校友，我献殷勤拜他为师，老彭也不谦虚地说：“叫师傅是客气，按年纪来算应该叫师叔。”他顿了顿，说：“小伙子，明年我就毕业三十年。”我弱弱地追问了一句：“你一直在派出所？”老彭淡淡地回答：“准确地说不在同一个派出所。”
记得有一天我和师傅一起值班，两人坐在接警台前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我问师傅派出所做些什么工作，师傅说反正你课堂上学的东西用到的不多，接着师傅就给我讲派出所的事，什么老公偷人、婆媳吵架、丢猫丢狗等等，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听得我直眨眼。
师傅还未讲完，警单就派了过来，是小车玻璃被砸的警情，我和师傅立即赶往现场，拍照，做现勘，现场还未处理完，所里又接到两起小车被砸的报案，看样子昨天晚上这几个小毛贼很是疯狂，师傅对我说这样的警情告诉我们晚上要加强巡防。出完这几个警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回到所里时，有五、六个人在所里吵吵嚷嚷，原来是两兄妹争拆迁款的事，这兄妹家里一栋房子要拆迁，有二百七、八十万拆迁款，妹妹向父亲要求分二、三十万，但哥哥就是不同意，理由就是妹妹已经出嫁十多年。这天，妹妹夫妻又到父亲家里来说钱的事，与哥哥再一次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儿子与女婿动起手来，父亲气得没办法，只好打电话报警。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着这兄妹俩真是一脸的茫然。
师傅也不着急，搬了张椅子坐下来，看戏似的看着兄妹俩争得脸红脖子粗，这两家人又吵了大半个小时，也许他们吵累了，兄妹俩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师傅。
师傅这才开口：“不吵了，不吵就听我说几句。”接着，师傅就大道理、小道理讲了一大通，自然哥哥不为所动，师傅就把哥哥叫到他办公室去密谈，三、四十分钟后，哥哥出来对父亲和妹妹说：“看在警察的面子上，我们回家商量分钱的事。”
那位老父亲听到儿子同意分钱，高兴地拉着师傅的手说：“谢谢，谢谢警官同志，你可帮了我大忙，这两个兔崽子闹了我大半年，闹得我不得安生，知道是这样，早该来找警察。”
这一大家子走了以后，我讨教师傅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治服了这位见钱眼开、六亲不认的主。师傅故作神秘问想知道秘方？我说当然。师傅说法律啊。我想法律这么灵吗？原来师傅问那哥哥是不是尽量多要钱，他说那是，师傅说那就回家去商量，如果他不肯分钱，师傅就要他妹妹去法院起诉，那就不只是二、三十万。起初哥哥还不信，师傅把法律条文一一翻给他看，听得那位见钱忘义的哥哥一愣一愣，他这才傻眼了。
我由衷地说师傅你真行，这样的警情你都能处理得了。师傅却说这不算什么，实习期间你肯定还会看到更难弄的。我没想到下午就遇到一个“奇葩”警。
报警的是一个12、3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叫亮亮，住在秀江外滩。亮亮带着宠物狗咪咪在小区内遛弯，与一只土狗相遇，土狗突然对着咪咪的屁股咬了一口，痛得咪咪汪汪地叫。
这一口是咬在咪咪身上，痛在亮亮心上。亮亮抱着咪咪去找土狗的主人。
狗主人在小区大门旁边开了家小超市，见了亮亮还以为她是来购物，客气地问她买什么。亮亮气嘟嘟地说你家的狗咬了我的咪咪，你要赔钱。
狗主人一听傻眼了，他只听说过狗咬人要医药费还从未听说过狗咬狗还要药费，就说：”小女孩可不要乱哇，我家的狗从不咬人更不会去咬狗。”
亮亮一边摸摸咪咪的伤口一边说：“就是你家的狗咬的,你就是要出医药费。”
狗主人见亮亮一再要医药费就不高兴了，不客气地说：“谁看见我家的狗咬了，小小年纪怎么学会讹诈人。”
亮亮听狗主人说她讹诈，既伤心又委屈，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说：“谁讹诈你了，你欺负人。”亮亮边说边打电话给父母。
亮亮的爸妈一来，看到女儿伤心的样子心痛不已，接着就是与狗主人一通对骂，就只差干起来。亮亮打110报警，我和师傅把双方带到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双方还就狗咬狗与医药费的事吵个不停。亮亮抱着咪咪对师傅说：“警察叔叔，你看我的咪咪被他家的狗咬得出血了，他怎么不要出钱。”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难题，总不可能把狗传唤到派出所来询问。
我看着吵得没完没了的双方搔头抓耳，不知这下师傅该如何对付。
师傅还是不急不躁坐了下来，敲了敲桌子说：“你们能不能停下来听我说几句。”
师傅一说双方就停了下来，一齐看着师傅，好像师傅是青天大老爷。
师傅说：“至于狗咬狗的事吗，可不可以说是打是亲骂是爱，这是两只狗在嬉戏过程中的误伤，这就谈不上谁对谁错，对不对。”师傅还未说完，亮亮插上话，说：“警察叔叔，他就不认帐是他的狗咬了我的咪咪，还冤枉我敲诈他，我一个女孩会敲诈他么？”
亮亮爸妈紧接着说：“就是，他欺负得我女儿都流泪了。”
师傅一听,侧过身小声问我现在明白这个纠纷症结所在？我摇摇头，还是一脸的糊涂。师傅说狗咬狗的事已经是其次，关键是狗主人没有很好地安慰亮亮，反而冤枉她，让她受委屈了，才把一件小事变成大事。
师傅提高声音继续说：“那怕咪咪真是土狗咬伤的，治安管理处罚法有119条，没有一条规定狗咬了狗要承担责任和药费，所以，你要他出药费是没有法律依据。”
亮亮听了，嘟着嘴巴问：“难道就这样算了？”
师傅接过话：“当然，狗主人不承担责任不等于没有过错，亮亮来找你，你应该好好给她解释、安抚，更不该说她是来讹你，你想想一个小女孩敢来讹诈你一个大男人，所以，你要向亮亮认错、道歉。”
狗主人听师傅说不要承担药费放心了许多，态度也就好了起来，赶紧接上话：“当时我是急糊涂了，现在冷静想想是不该和她吵，小美女，对不起，你就原谅叔叔一回。”
亮亮爸妈听了口气也软了许多：“如果你的态度早就是这样用得着闹到派出所来吗，你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女孩吵，丢不丢人，你和小孩讲不清，可以和我们大人讲，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是一定要你的什么药费，只是要个说法。”
师傅见双方的态度都有转变，趁热打铁说：“就是，都是一个小区，远亲都不如近邻，有什么过不去的，用得着这么吵吗？好了，现在事情都说开了，以后还是好邻居。”
狗主人也会来事，顺着梯子说：“就是，我们本来就是好邻居，以后还是好邻居，我这里有几张打折券，算我赔不是。”生意人就是精明，几张打折券既做了人情又给了对方面子还拉了生意，一举三得。
亮亮接过打折券，双方就还算客气地离开了派出所。
我没想到这样“奇葩”的警情竟被师傅三下五除二摆平了，不由得我不佩服，同时我又想派出所每天就是应付些这样的事么，那是多烦人、乏味。我好奇地问师傅：“三十年来，你就是这样过来的吗？”师傅平静地说：“差不多吧。”我忍不住再问师傅：“你不觉得烦人吗？”师傅想了想说：“开始是烦，后来习惯了，习惯了就行。”
“三十年，习惯了，就能行吗?”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了想，还是没想通。
下午6时15分，我和师傅在所里食堂吃晚饭，接警台上的电脑又响起“呜呜呜”的报警声，是一名路人报警，在美食街有一名走失小女孩。师傅和我立即放下饭碗，赶往美食街，一个三、四岁小女孩在那里哭着叫妈妈，我把她抱了起来。这时，师傅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在向美食街的客人卖花。师傅走了过去，掏出20元买了5支玫瑰花送给我，祝贺我成为预备警察。
我不好意思地说师傅这么客气，师傅说不单单是为了你，他指了指那个卖花小女孩说：“一个小女孩出来卖花，家里肯定困难。”
我接过玫瑰花，望着眼前这位白发丛生的老警察，一股暖流漫过全身。
作者简介：
廖志勇，男，毕业于江西警察学院，江西省宜春市公安局袁州分局治安大队，宜春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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