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细地刻画人物,使之鲜活地闪亮在眼前,记叙性散文达到这一步,正显示了作家深厚的生活积累和有个性的文学笔力】
菜 巷 老 刘
◎ 红榜作家 陈一龙

小镇阳逻卧在长江北岸的咀子边上,逻汭是先前的地名。附近不少拆迁户纷纷搬来,凑足了热闹。
小镇繁华,路显得窄。高楼长起来了,里弄多,不留神就会窜出骑电动车的美眉,惊艳你的眼球。
距我家几百米远有一条东西向、临主街的巷子,还叫不出什么名,就名为菜巷吧。慢慢地聚集一些蔬菜摊、鱼摊、卤菜摊、畜禽摊、猪肉摊和杂货副食店,固定的、游走的摊主各行其是,流动的是匆匆忙忙,鼎沸的是熙熙攘攘。上了年纪的大爹大妈,勤俭惯了,闲不住,等待开发的荒地就成了菜园子。体会“锄禾日当午”的喜悦。时令初夏,早晚下班的食禄男女在巷子口买一把南瓜叶尖、丝瓜、黄瓜、菜瓜、薯尖、竹叶菜、茄子、豌豆荚、蚕豆米、干豆、小圆土豆……抢手得狠。
“买我的,刚采摘来的,新鲜着呢。没打药。自家的。”
路过巷子,坐在小板凳的散菜摊贩吆喝声,熟悉、亲切,似邻家大妈。忍不住低下头,弯下腰去挑选。脑子固有的本地蔬菜品样似乎入心些。本地韭菜碧绿、矮小、叶扁、香味浓正。过去每家都有自留地,菜园厢垄前一小块地栽种韭菜,除草、松土,割韭菜后散上稻草灰,生长会更旺盛。自不必说开着紫色花瓣的茄子,鲜亮、嫩滑,像小宝贝的肌肤。
各家的棚子紧紧相挨,一派“清明上河图”的市井气象。临街不远的巷子口有猪肉摊位。摊主是老刘,高潮村刘家湾老居民,是做了姥爷的人了。至今,我不知他的名字,似乎没知道的必要。诙谐有趣,潇洒自然。遇人寒暄时,他脸上笑眯眯的。身个瘦而略高,皮肤古铜色,嘴里常叼着一只香烟,给熟人递上一根兰黄鹤楼,样式酷,没有造作。
“一根烟在手,神仙跟我走。”
遮雨棚下,坐着吸烟的形态极像思想者。
酷暑,老刘赤裸上身躺在睡竹椅上,中午就在摊位点一份外卖,喝两瓶啤酒,脸泛起红云。比起水浒里人物蒋门神,老刘和善得多。
风烛残年的老人或家境贫寒的人家来割肉,参点见腥的汤水,摊前一“杵”,常刺痛老刘柔软的心。
“哎,世间还有可怜人。”
附近出门急促的上班族不熟的,赊点账,老刘慷慨说:“没事,没事,上班辛苦,里里外外,下次路过带来。”
头天卖不出去的、未变质的五花肉,趁夜晚,切方块卤制,卤肉是另一种风味。寒冬,老刘带着厚厚的绒帽,常穿黑色的中长皮衣,手开裂、红肿,忙碌和收获就在喜庆的年前。
叭叭的吸烟声似乎浸染到老刘五脏六腑,烟圈在眼前缓缓飘散,像曲线美女的舞蹈,袅袅婀娜。
卖菜的高峰时过了,老刘摊后临时的简易桌椅和板凳会围聚几位斗地主、下象棋的爱好者,吹牛的、家长里短的、骂骂咧咧的、夺棋子的、唠叨出错牌的……边下棋,老刘嘴里常蹦出一句京片子,惬意之态,尽现小市民范儿。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卒过楚河汉界后,自由度就大了,直进横走。爱开玩笑的老刘落棋子很重,常死死按住对家想毁的棋子,怪话连篇,悠然般陶醉。
老刘的老婆富态。
月底的一天,老刘斗地主,手伸进肉摊小铁箱摸钱出来时,老婆大人愁苦着脸,啰嗦几句。
“暂时存放给你们。要连本带息捞回来。”
老刘嬉笑着说。
“今晚,我们一帮婆婆们相邀去维权。”
“在家呆着不舒服么?去凑什么热闹呢。百姓的事是天。‘上面’不是卖红薯的。”
其实,老刘看事精准、明事理,斗地主胆子粗,敢拿牌。
“观战者”评说老刘赢盘大。
“嗐,安民告示都印发了,区政府的‘红戳戳’盖了。”
“平和一点好。垃圾分类得居民跟上来,媒体宣传不滞后。”
我插了个嘴。
说陈家冲垃圾焚烧建厂的事,围观者言语极带情绪,愤愤地。你一言我一语,街上巷弄传着五花八门的版本。
“不是我们急的事,会有合情合理的说法。”
老刘一边打牌一边接话。
“谁的肉摊,割十块钱的瘦精肉。”
“来了,来了……”
放下刚取的纸牌,麻利地完成“庖丁解牛”手艺,客套一番,让点小利,坐下来“斗地主”,在“轰炸”中过着小市民的娱乐,一元钱起步的“斗地主”。
老刘嘻嘻哈哈的个性里,肉摊生意在平平常常的早晨开始,在匆匆忙忙的旁晚人群中收摊。
“还尽落两元钱啊!”
老刘“斗地主”挨了两炸,得了“观战者”一句笑话。
清官难断牌场事。指责埋怨的;丢牌不来的;掏钱抠抠搜搜的;旁观插嘴的……蹉跎在时光里,过日子的法则,欢愉与辛劳可能在手掌与手背之间。
在菜巷密集的菜摊处,有一点人文的野蛮,各地风俗碰撞擦出火花,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各自面临各自的痛楚,包括职业转换,红药水一抹的喜怒哀乐。
“自家种的菜吗?”
一位常年喘粗气的老婆婆说。
“这把岁数,种菜混点费用过日子。天然蔬菜。”
她的菜:茄子、菜瓜、黄瓜、韭菜,本地蔬菜纯正,常勾起那个年代家里大人们有关种菜、施肥、浇水、除草、搭棍棒架子、采摘、洗净和清炒过程,美美的回忆。
菜巷老刘的肉摊不论风雨交加、严冬夏暑、风和日丽,都会出摊,维系一家人的生活,为穿过菜巷的人流增添笑点。
微信扫码的塑胶牌挂在肉摊铁横杆上,清风里偶尔飘起,预示现代与传统在凡尘里混搭出独特风景。
“细先生,抽支烟。”
老刘轻敲烟盒底的动作娴熟而别致,递过来。
“不会呢。”
在老刘肉摊边停留,我感受荣光,收获尊重。自己何尝不敬重这位勤劳、明理、和善、幽默的长者:菜巷老刘呢。
陈一龙,教师,作家,《仓子埠》杂志副主编,曾有《补鞋匠老柳》获好评,又推出姊妹篇《菜巷老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