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赵润利
“故知无定河边柳,得共中原雪絮春。”这是宋代苏东坡笔下的无定河。
无定河是我家乡的河 。
我的家乡陕北清涧县在无定河和黄河的交汇处。黄河在我家乡拐了个大大的弯,黄河在清涧的流程为57公里,是山西省和陕西省界河的一部分。
无定河在清涧境内的流程为69.9公里,是清涧境内一条重要的河流。
我们回忆历史!追忆到与苏东坡生活的时代相隔一千多年之后的1936年2月。那一年,伟人毛泽东带着东征抗日红军总部机关,来到了现属清涧高杰乡的袁家沟村。毛泽东在这里住了十来天,他为指挥红军渡黄河东征抗日做准备工作,之后他在高杰乡河口村的辛关东渡黄河。当时43岁的毛泽东经常忙着在这一带为红军东征抗日察看地形。毛泽东被黄河、无定河在这一带造就山势时形成的北国风光以及冰天雪地中的山河壮景所感动和感染。毛泽东是诗人,他挥笔写下了《沁园春·雪》这首雄宏壮美的诗篇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本文所说“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故事,主要是1969年春天开始发生在清涧县高杰乡无定河岸边的白家塔村、河口村一带建设清涧县东风水电站的一些故事。
毛泽东在这里工作并且创作《沁园春·雪》33年之后的又一个春天,也就是1969年的春天,在毛主席党中央的领导下,在清涧县委县政府的带领下,清涧人民也在这里大手笔写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史诗————清涧县东风水电站!
《清涧县志》大事记里这样记述东风水电站:“1969年3月25日东风水电站开工,由1000余名干部群众组成的工程建设兵团开赴工地。8月下旬完成附属工程,转入枢纽工程大会战”。

东风水电站的建设,使让当时十四岁的我明白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 只有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才能在我们这贫穷落后的山沟沟里,为老百姓建设这样大的水电站。给我们的学校、给我家山沟沟里的土窑洞送来光明和电力,让我们享受到了城里人一样的温暖和幸福!
《清涧县志》在介绍“东风水电站”时说“清涧县东风水电站建于高杰村乡白家塔村无定河Ω形部位,距黄河4公里、县城42公里。该站为中水头无调节径流、隧道引水式水力发电站。水头高29.8米;设计流量为28.5立方米/秒,单机流量8立方米/秒。设计容量2000千瓦X4,……年发电能力为5073万千瓦/时。······该电站于1969年3月25日动工建设,在6个月之内集中力量修通了玉家河——电站工地的公路”。
我这一篇文章的第一个故事就是我们全村人和我们全家人积极参加修路的故事。这里必须用一段数字来证明当时还吃不饱饭的清涧人民是怎么样勒紧裤腰带建设水电站的。当时国家计划投资574万元人民币建设东风水电站。清涧人民的口号是“国家的钱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最后国家实际上支出572万元。我们还是勒紧裤腰带给国家省出来差不多两万块钱,我们高兴啊。为了建设东风水电站,清涧人民群众自筹资金230万元。
清涧人民群众自力更生筹资,怎么筹?还是从我们村我们家说起:例如,公路修到我们村,我们每家每户不但全力以赴参加修路,还有外村临时性抽调来的民工,这些民工和我们一样都挣他们自己生产队的公分。但是,我们村每家每户的负担要重一点,我们要积极热情招待来我们村参加修路的民工,为他们管吃管住。因为抽调来我们村的这些民工都是我们村的某家某户的硬正亲戚。记得当时我们家来的几个人都是外婆的娘家人,亲戚来帮我们村修路,住在我们家、在我们家吃饭,我们高兴啊。
那一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我这个小民工还是双重身份,我是学校支农队的一名优秀学生,我也是我们辛家沟社员中的一名小小修路农民工,我具有社员身份,我真是春风得意啊。每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扛起工具高举红旗,高唱着《社会主义好》的革命歌曲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向工地,按照工地指挥人员的安排拔草、挖土、搬石头。头一天老师辅导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文章《愚公移山》《为人民服务》。什么叫愚公移山,我们当时的劳动真正够得上愚公移山了,陕北修路,就是在山峁沟渠里,我们逢山开路遇河搭桥,革命加拼命的干活,我们天天能夺取劳动竞赛流动红旗。第三天我们劳动半天,下午是“忆苦思甜”课。学校请来乞大爷给我们作报告,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歌颂新社会。我们也是鼻涕眼泪的在口号声中跟着乞大爷的感情走!有一天我们在工地休息的时候,由班主任白老师主持召开“斗私批修小组会”,老师讲完话有四五个同学抢着举手,我们班每一个同学都用眼神或者表情向老师表示他(她)也要发言。老师高兴的说:“能看得出来,同学们积极性很高,都想发言!”老师双手一合,笑容满面的说:“这样吧,我们一个一个来,先让润利开个头,大家接着发言。”。我自然是口号式的说:“我要发扬延安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要发扬红军长征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要克服我以前干活来迟走慢,出工不出力,收工时第一个回家的自私自利思想···!”。我最后的结论是:“我以前之所以这样自私自利,就是思想上那个‘私’在作怪。”。我的发言迎来了一片掌声,也为同学们的发言提供了“腹稿”。其实我的发言内容也是千篇一律来自报纸。当然了这样的社会活动对我个人的成长很有意义!
有意思的是这条公路穿越辛家沟时,要通过好几家人家的院子。其中也有我家。按照工程设计要求,这条路宽度9米,一些路面还要铺上石子,路面中间高出两边(防止积水),保证大卡车运送东风水电站的大件机具设备。因为路要拓宽,我们家的院墙要剁掉两米宽。厕所南墙大门外一条用石板铺的小路以及用大块料石垒起来的路基都要被挖掉的。我们的老爷爷和我爷爷都曾经是有钱人,家院基础建设比较显富。工程队两个干部和我们村几个负责人来我们家做思想工作。我母亲慷慨大方的说:“修路建设水电站是大事,是人民公社大家庭的大事,相比之下,我们家这一点损失是小事一桩,我们没有意见,一切按照修路工程需要进行!”。到后来,我母亲主动给工程队建议:“修路建桥需要石头,从我们家院墙上拆下来的石头太多,都是先人留下来的好石头,我们简单的修补完院墙路基,剩余下来的三百多块石头也无偿送给修路工程建设上使用。”。那些石头最后被用在公路上修桥了!邻居老奶奶笑着对我说:“虽然拆除了咱们几家门口坎坷不平的小路,但是,我们全村人就有大公路可走了!”。
当然了,一条大路通过村子,做出贡献的是许多家庭,不仅仅是我们家。我们家东边邻居,是个老奶奶,修路以后,她的门外边完全剁成了六七米高的崖壁。村干部还给我们两家协商,在我们家东边院墙开个过道,作为老奶奶家的通道。这事真是没有问题,一方面修路重要,另一方面我们邻居关系也很好,这个问题,一经提出,我们家立刻就照办了。
当然了,任何事情不是想当然,不可能十全十美,给修公路让道,干部们第一个就找我们家谈话。我母亲答应的爽快,我们家积极行动。这就使得后面极个别想和公家讨个价的人对我们家有点意见。但是,他们嘴巴上说不出来。母亲和我们能感觉到,也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罢了。但是,我们不在乎这个,因为我们做的对,我们就是要一心为公,爱国爱家爱东风水电站,广大村民都积极支持这件事!
需要说明的说,我们村许多家户和我们家一样,大家为修路做出这些贡献都是无偿的。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国家很贫穷,物资方面距离共产主义还远着呢。但是,我们的思想境界超前,十四岁的我已经奔跑着向红色的太阳城前进,伟大的理想好像就在我眼前!
当时外婆一直住在我们家。工程进展到我们家门口的那几天,我外婆,还有我们家邻居老奶奶每天熬一大锅绿豆汤让民工们喝。中午,我母亲和外婆给外婆娘家村来参加修路的几个亲戚(其中有外婆的两个弟弟)做饭吃。外婆忙完家里的活就和邻居老奶奶拿着农具迈动三寸金莲参加我们家门口的修路工程劳动。邻居大妈和我母亲开玩笑:“呀!看你们家这几天忙的像过年一样,好像是给你们家修路。”我母亲笑着说:“哎!这不是咱们家在修路嘛!”,大家都开怀大笑。
1969年,东风水电站一开工,我们家两个顶梁柱就随工程建设兵团开赴工地,也就是我大哥润清和三哥润海一前一后参加了东风水电站工程建设兵团。我三哥润海,二十出头,身高马大,有力气,他提前就被抽到东风水电站附设在黄河边河口村的砖瓦厂。我大哥是语文老师,经常写文章编剧本,到水电站在工程一线写广播稿,搞宣传。
因为我父亲是1957年,因公殁在清涧无定河边滴水涯水库工地的劳动现场。所以1969年母亲送润清润海去无定河边建设东风水电站,她心里总是牵挂着两个儿子的安全,经常被噩梦惊醒。我母亲特别放心不下二十出头冒冒失失的润海。一天,母亲带着我步行四十里山路去水电站看望润清润海。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汗流浃背的赶到河口西南岸渡口。这里风景如画,气象非凡。无定河和黄河在在这里汇流。无定河桀骜不驯冲击黄河,黄河势大,逼迫无定河水形成回流的态势。于是河水中形成许许多多很大的漩涡。阳光照射下,这些漩涡像漂浮在水面上色彩斑斓的朵朵莲花,非常漂亮。《清涧县志》“清涧十景”中对“无定洪涛”是这样写的:河口无定河“每遇山水涌涨,其流横截黄河,直冲山西石岸,黄河为之逆流”。清代道光《清涧县志·地理志》载;“若有狂风,吼声如雷。”。我们去的时候,时值青秋,大河上下晴空万里,风平浪静,没有看到“无定洪涛”,也没有看到《沁园春·雪》里说的那一种:“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但是这里任何时候都是风景如画,气象非凡,这里的秀美山川总是令人流连忘返!

我和母亲站在河口西南岸渡口后面的黄土高坡上,远远的眺望对岸的河口村庄,阳光下的枣树林子犹如青纱帐。青纱帐掩盖不住的边边角角处,土窑洞、牛棚瓦舍、大门围墙以及残垣断壁,还有若隐若现的人与畜,模糊可见,组合成一副慢动态蒙太奇式的“清明上河图”。其中有一个靠边的土台子,蜂巢一般,看见小小的人和农用车在动来动去。后来才知道,那个就是东风水电站的砖瓦厂,三哥润海就在那里,不远处的另一建筑是水泥厂。一会功夫,望见对岸一条摇篮大小的小木船在移动,从小船和口岸拉开距离的变化看,小船向我们所在方向驶来。我和母亲快步绕下山坡,来到登船岩石边,这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我担心,那么小的船,怎么能坐下这些人呢?不过,慢慢的看,划过来的船,还有船上原来像小矮人似的几个人,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到了我们跟前竟然是一条很老很旧的大木船,乘坐二三十人没有问题。
乘船过来的客人下完了。一个尖嗓子小伙子艄公向我们喊道:“快上船了,到东风水电站的客人不收钱,其他客人,每人三毛钱!”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身后来了不少乘船的客人。
上船以后,一个年龄大的艄公冷冰冰的说:“男人到前面,女人坐船尾去(旧时船家的一点讲究,不让女人靠近船头)”。我自然是跟着母亲坐船尾了。那个年龄大的艄公很认真的对不买票的客人查问一遍。他就问你是哪个人民公社、那个生产队的。到东风水电站看的人叫什么,在水电站工程建设兵团那连那排?奇怪的是,当我母亲报告了情况以后。那个冷冰冰人换了个人似的,他笑容可掬的对我母亲说:“你看润清?我认识润清,我们好几次在一起闹秧歌哩,现在也是经常见面。那你是赵苍璧的亲妹子?”我母亲回答:“赵苍璧是我哥哥。”,那人笑嘻嘻的说:“那咱们还沾了一点亲戚!”我母亲疑惑道:“您是?”那人边抓起船桨准备划船,边用手指着远处山坡上枣树林子里若隐若现的小山村说:“我是张家坂的。”我母亲问那人:“张王友是您的什么人?”那人回答;”是我家老人!”
船开始走了,乘客们说说笑笑的声音消失在大河的喘息声音之中。这时候那个尖嗓子小伙子艄公边划船,边扯着嗓子唱开了:“平川里来山坡坬,到处一片好庄稼。糜谷高粱齐刷刷,(哎)山区风光美如画······”。我坐在船仓尾,一直在眺望着河对岸越来越清晰可见的山、水、田、林、路和村庄。工夫不大,船靠岸了。我和母亲随人群登上了岸,回头给那冷冰冰的艄公打个招呼,那艄公向我们点点头,就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吆喝要上船的客人去了。
润海在电站的河口砖瓦厂干得很好,他头脑聪明制砖技术好,已经是四个徒弟的师傅了。他还是生产小组长,他们小组已经第五次拿到流动红旗了。母亲看了润海的劳动情况很高兴。我们正赶上了砖瓦厂吃中午饭,那年月,饭菜不好,每个人就是两个拳头大的红高粱面疙瘩,一碗水煮土豆白萝卜。母亲笑一笑放心的说:“吃得不好,但是能吃饱,比在家里强”。
下午,我和母亲来到白家塔东风水电站指挥部,润清哥当时在宣传组。要说他的工作条件比润海好,但是他明显的是又黑又瘦。母亲担心的摸一摸他的额头,觉得没有啥。大哥说;“好着哩,伙食肯定比润海好!”母亲担心的说:“那为什么润海白白胖胖的,红光满面,你却又黑又瘦呢?”。大哥指一指满屋子的报刊杂志和炕头上他正在修改的文稿说:“没有办法,白天写,晚上写,缺睡觉。”母亲说:“工作要干,但是要注意休息,千万不敢把身体累坏了!”。我们在家里出发时带了两个白面馒头两个煮鸡蛋,这一点好吃的本来是给外婆和我大哥家两个孩子的。但是母亲还是给润清润海带来了。可是润海对这些事,一目了然,他坚决不要,生气的说:“拿回去,给外婆和我哥哥家两个小孩吃,我是个大人了,你们拿这干什么,拿回去。”后来他还在伙房借了两个高粱面疙瘩塞进我的衣服兜里让我们路上吃。和大哥告别的时候,母亲把两个鸡蛋和两个馒头交给我大哥,我大哥说:“你们拿着路上吃。”母亲说:“我们带着吃的哩!”。
那时生产队农活很忙,母亲只请了一天假,从润清大哥办公的地方走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为了赶时间,穿过一条山间小道到无定河边,那里是正在修建钢丝桥的工地,我们搭乘工地上往无定河对岸运送建筑材料小船。这里,无定河水急浪大,桀骜不驯,驾不成船,水电站的工人们在无定河的两边拉了一条很粗的钢丝绳。同样用细一点的钢丝绳把小船连接到横在无定河空中的很粗的钢丝绳上,这个连接是用动滑轮和定滑轮连接的。我们上船后驾船的师傅们开动机器,挂拉着小船的钢丝绳在一点一点的收缩,小船摇摆着如螃蟹走路似的向无定河对岸移动。诗人程炳然有“自昔无定河,奔腾势不留。雪浪千层立,霜涛百丈流。”的诗句。我们的小船如同飘摇在无定河的惊涛骇浪之中,似遭狂风暴雨的袭击。我们的衣服行李都湿透了。当师傅把钢丝绳一点一点的放松,小船顺流而下,继续慢慢地向对岸移动,钢丝绳放彻时,小船已经到了对岸。
大概在我们回家不到半个月,润海三哥因表现好,自己申请调到水电站建设兵团六连,他们的生产任务是挖隧道,这是水电站生产第一线。我也为三哥能干而高兴。而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吓得我魂不附体。时间到了1970年的1月18日,黄土高原,阳光清冷惨淡,冷风飕飕,我正在玉家河中学门口和同学们玩耍。突然间,东风水电站的大卡车风驰电掣一般由水电站方向向清涧县城方向开去。同学们说:”你看这刘(柳)师傅,这车也开的太疯狂了吧!”。可是汽车到了枣平里村突然调头又返回来了。直接向水电站方向开去。很快传来坏消息:“水电站建设兵团六连一个后生被石头塌了。刚才刘师傅的汽车就是拉的那个人要去清涧县医院,结果走到半道,人死了,又被汽车拉回来了。现在死者放在惠家平村的破庙里!”。哎呀,晴天霹雳啊!我想那一定是润海三哥光荣了,他就在六连。其他小伙伴也说,可能是你三哥!我的脑袋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心里想着“肯定是润海三哥”。于是我不顾一切,转过身就向惠家平村的破庙跑去。两只破烂不堪,不合脚的鞋,总是累事,我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提着两只鞋,百米冲刺式的跑着。跑到玉家河地段医院坡底下时,我发现一个五十开外的农民大叔从玉家河医院出来,老人边哭边跑,他跑在我前面。当然老人跑不过我,我在超过老人的时候,听见老人哭泣着,用嘶哑的声音语无伦次的念叨着:“捍卫,我可怜的孩儿,你在哪里啊——?”我惊讶又好奇,大叔是什么人,大叔念叨的“捍卫”是什么人,他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于是我停住了奔跑和哭泣,慢慢的跟着大叔跑。很快我们来到了停尸的破庙前。破庙原来在马路边上,现在修路使得路基降低了, 破庙已经没有了大门围墙和院子。就是在公路边土台子上孤零零的三孔破石头窑洞。里面没有泥菩萨,全塞满了麦草和玉米杆。我跟着大叔来到破庙前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大家都没有靠近破庙,而是在公路边围观,向破庙里指指点点议论着。大叔来了。围观的人们看明白是死者的亲属来了,自然而然地让开了道。我犹豫片刻,可是,一个老头却礼貌的打个手势让我跟着大叔。围观的人把我也当作死者的亲属了。我不知所措,身不由己的跟着大叔穿过人群来到庙里。我首先看到的是中间那一孔庙窑里,麦草堆上的破被褥,死者一双惨白的赤脚露在被子外面。严格的讲是左脚露出,右脚和右小腿一部分都露在外面。大叔一下扑倒在被褥上,嚎啕大哭,一双颤抖的手伸进被褥里不停地抚摸。语无伦次地问:“孩儿,快给大说,伤在那里了?疼不疼阿, 孩儿啊,我可怜的孩儿啊——”。突然,老人嗓子里像公鸡打鸣似的叫了一声,爬在死者身体上昏死过去了。
其实我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面对死亡的人,我吓破了胆,不寒而栗,头晕目眩,掉头就跑。我稀里糊涂,一口气跑回了家。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烟。我看见母亲正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的石条上,手里拿着针线活,就是做不上手。母亲眼含热泪。我赶快去拉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有一点凉。我问母亲怎么啦?母亲也是听说水电站六连出事的消息,母亲在担心润海。我回到家见到母亲了,我被吓跑了的胆子又回来了。于是我把今天的经历和所见所闻给母亲讲了一遍。我们母子都为英雄的死难者泪流满面。 死难的英雄名叫张捍卫。
《清涧县志》1970年大事记第一条就是:“1月18日,东风水电站建设兵团6连2排副排长张捍卫,为排除隧道巨石,保护他人安全英勇献身。”
那一天,具有光荣红色革命历史的清涧人民在为英雄张捍卫悲哀落泪!无定河在为英雄张捍卫悲哀嚎啕!


作者简介
赵润利,男,55年生,中共党员。西安市作协会员。曾任西安市委党校科研处调研员,编辑部副主任,西安党校教育研究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