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泉村记游
潘盛国
早就听说崂山凉泉村是著名的旅游景点,风景如何如何好。今天上午八点半,老伴驾车,驱车前往。冬天花木凋零,不比春天的风光旖旎,但游人稀少,少了嘈杂拥挤的烦扰,清清静静地随意游走,也很使人向往。
路上车辆不多。空中有一层薄薄的淡雾,比晴朗天气另有意思。云间明月,月下美人,都比一览无余耐人寻味。一边开车,一边看着路边风物闲谈,不觉到了乌衣巷村。看导航图,乌衣巷向北不远,就是凉泉村。“乌衣巷口夕阳斜”。诗中的乌衣巷在南京,是东晋王谢两大家族居住之地。由于王谢子弟喜欢穿黑衣,以显示身份的高贵,故得此名。崂山的乌衣巷是因何而得呢?不会是王谢家族的后裔,流落到崂山来吧?
乌衣巷村西的桥头,有一些卖白菜、柿子的摊点,摊主都是老年人。停车看看,首先入眼的是柿子,个大,红彤彤的。问价钱,竟是市区的两倍还高。白菜的块头也很大,十元一棵。买了一棵。摊主说一共五棵,都捎着吧!看来摊主是想回家了。五棵有点多,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何况市场供应这么充足,不需要买下储备,只能向摊主点头告别。
凉泉村是个不大的山村,高高低低的房屋,错落在一面、缓缓的山坡上。村子的南面、北面、东面的梯田上,是一片片的樱桃树。樱花盛开和樱桃成熟的季节,云一样多的游客会群拥而至。现在,树上只有稀稀落落青黄色的叶子,寂寞地挂在枝上。村中有多处大大小小的停车场,不收费。我们在村口停下车,沿村西向北的道路入村。路口的西侧有一座房子,造型有些奇特,走近一看,门上有“负暄书舍”四个字,下边写着,可以喝茶、读书、聊天。玻璃窗上,大字书写白居易的诗《负冬日》: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初似饮淳醪,又如蛰者苏。外融百骸暢,中适一念无。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负暄”的意思是晒背取暖。《列子.杨朱》篇说:宋国一个农夫,没有厚衣华屋御寒,只好借阳光晒背取暖,还自以为是一了不得的发现,想将其献给宋国国君。后常用这个故事讥笑孤陋寡闻之人,因此也有人用其自谦。著名学者张中行就有散文集《负暄琐话》、《负暄续话》、《负暄三话》。这位店主用“负暄”做店名,想必是个有趣的人,很想一见,店门未开。刚过九点,可能不到开门时间。先在村子里走走吧。
转身向东,主街道的入口处,团团围坐着七八个人,都是中年以上的男女,一边喝茶,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很是热烈。听了几句,没甚意思,人家也不搭理我们。于是继续向街里走。看看前后,算上我们两个,只有三五个游人,静悄悄地走着。村中房屋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筑,有的已经无人居住,门外挂着“危房勿入”牌子。那些装潢整洁,并挂有各种道具的则是民宿房。大门紧闭。冬日昼短夜长,人们习惯晚起吧。村中一片阒寂,无鸡鸣狗吠之声。偶尔在街头遇见三两只狗,懒洋洋地低头闭目,并不瞧你一眼。这样氛围,倒是和旅游淡季颇相谐和。
终于,街道南侧一家院子的一大丛菊花吸引了我们的目光,这是那种极纯正的黄色菊花。上百朵花紧紧簇簇地挤在一起,蓬蓬勃勃像是在燃烧,给冷寂的村街平添了热烈的气息。赶快拍照。然而隔着一道铁网,影响效果,幸好发现铁网有一不大的豁口,恰恰可以伸进手机,虽不能拍下这丛菊花的全貌,总是聊胜于无。
接着,又一处风景映入我们眼帘:两只美丽的雄鸡,蹲栖在樱桃树上。树下还有一群同样的雄鸡,或卧或立,静静地待在樱桃树下。我有些惊喜,赶快拍照。我第一次看到鸡能上树。陶渊明有诗曰,鸡鸣桑树巅,一直以为是老先生在信口胡编。看来,是我少所见多所怪了。
转过菊院,有一姑娘在清洗自家门口,探头看院里,有一架刚刚搭建的草棚。征得姑娘同意,我们走进院子,院子有三间正房,两小间平房,还有这间正在收拾装修的草棚。另一位姑娘正忙碌着。和姑娘交谈,得知这个院落是她们租的,年租金二万元,她们装修又投进几万元。装修好了,待明年春天,就可以做民宿出租。言谈之间,信心足足。两个年轻姑娘自己创业,值得点赞!
这家民宿的右前方,有一棵硕大的柿树,红红的柿子,密密麻麻,在微风中晃动,树下有几只跌落的柿子。看来,乌衣巷桥头柿子的价格,没有影响柿树主人保留这美丽景致的心意。感谢不知名的柿树主人!围着这棵柿树,拍了好几张照片。
柿树的西侧,有一棵高大的绿色灌木,看样子很有些年岁了。是桂花树?似乎不大像。隔着篱笆门,院子里有一老者在扫落叶。我们和他打招呼,想问一问,没有应答。待来到近前,才看到我们招呼他,指指耳朵,意思说耳聋。可是他眼睛很亮,反应敏捷,看我们的嘴型,能懂我们的意思。他告诉我们,那不是桂树,是冬青,是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栽的,五十多年了。那棵才是桂树呢,他指指园中另一棵绿植。今年开了两次花呢!说着,满脸喜悦的表情。问他多大岁数。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八十五了。我们惊叹,不像!他摘下帽子给我们看,满头白发,我们有些信了。可是看他的眼神和反应,还有干净红润的脸色,确实不显老。我们赞叹他身体好。他却说不好,三年前中风了,卧床不起。你恢复得多好啊!我们惊奇地说。是的。他又高兴起来,连连地说,政府的医保好,孩子们也孝顺!看他由衷幸福的样子,我们也感到高兴。
告别老者,快十一点了。负暄书舍该开门了吧。过去看看,顺便在那儿午饭。走去一看,很遗憾,仍然未开。主人当是另有居所,只在旅游旺季才到这里打理。虽然门上留有联系方式,为了我们两人一餐午饭,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明年春天,再来找他“负暄”吧。
2024年11月21日
7月27日晨记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听见雨住了,窗外还看到几缕阳光。心想几天没有散步了,这会外边空气一定清凉,遂赶快起床出门。出门后发现雨还在下,好在雨点稀稀落落,淋不湿衣服,不妨碍散步。看来司雨的龙王虽然收到了停雨的旨意,却仍有些意犹未尽,还要继续洒几滴。他这样做,不怕违反了天条,被魏征斩掉脑袋吗?
漫无边际地边想边走,忽然听到头顶有蝉声。抬头搜寻,果然发现在伸手可及的树干上停着一只暗绿色的蝉。这种颜色的蝉,小时候我们叫它“温柔”,因为它们的鸣声总是“温柔温柔温——”,最后一个音符拖得特别长,特别亮。好像诗人朗诵时最后的那一声“啊”。不过由于下雨,打湿了翅膀,现在它的鸣声暗哑低沉,几乎听不到,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腹部一鼓一鼓地颤动。唐人骆宾王咏蝉诗云,“露重飞难进,风高响易沉”。这只蝉却是“雨湿响易沉”了。看到蝉困窘的样子,我想,如果是在六十年前,我一定会伸手捉住它,然后拿着向小伙伴显摆去了,现在,哪里还有这份兴致。挥挥手,再见吧朋友。
前边一个妇人打着伞,慵慵懒懒地走着,后边跟着两只小狗。一只黑白花,极小极瘦,像一条小板凳,眼睛的上方长有白色的斑点,俗称“四眼狗”,另一只灰白色,老实,慢慢地跟着主人走。“四眼狗”却活泼,看到我走近,也趋向前来,转到我身后。我已经被狗偷袭过两次,打过两次狂犬疫苗针,实在是怕了。赶紧躲开,疾走几步,拉开距离。回头看那妇人,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慢条斯理地走着。
养狗养猫、侍花弄草,早已成为普遍现象。退回几十年前,这是被视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老同事。老同事是农业大学毕业,却喜欢考虑一些形而上的问题。有一次他问我:“盛国,你是宣传部长,你说说,什么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这个问题,当时已经不是问题了。老同事只是找个话题和我辩论而已。“予岂好辩哉”,我没有接他的话茬,笑而不答。已经若干年不见这位老同事了,听说年事已高,认人已经有些困难了。再见面,想来不会再问此类问题吧。唉!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
经过小竹林,一只猫看到我,惊恐地躲到竹林深处,这只猫花白色,身材瘦长,好看。我想,你为什么要怕我?我这些日子正琢磨着画猫,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我“咪”了一声,企图慢慢接近它,不料它叫了一声,竖起尾巴,溜得更远了。嗨,还是孔夫子说得对,鸟兽不可与同群。算了。
我不再理会花猫,继续前行。前边的甬道上有一只小小的麻雀,我已经走到跟前,它也不走。小区里的麻雀喜鹊,虽说已经不怕人了,但待人走到距七、八步时,还是要腾空飞去。这只麻雀怎么如此大胆?我伸出手,它竟不躲避。捧起它仔细端详,它竟也瞪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和我对视,毫无畏惧之态。看来这是只羽毛未丰的幼鸟,还不知道惧怕人类这种可怕的动物。极有可能,它是自个儿从巢里溜出来的。小家伙,你的亲鸟呢?你自个儿待在甬道上,会被人踩伤的。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它,放到路边的草地上。小家伙很倔,竟然蹦蹦跳跳,又回到路当中。我只好再把它捧起来,这次放得远一些,这次小家伙没有回来,扑楞着小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远了。
我拍拍手,乐悠悠地回家去。活了七十年,还是第一次和这种小精灵亲密接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