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木不语也流芳
顾文显
公路的交汇处,挤出一方空闲地,公路上,车如穿梭,人如游龙。空闲地是一处文化遗址,正门简陋到不能再简陋,右侧硬座上竖立一方碑横,刻字:“裴家药铺”。
所谓“遗址”,找不到当年建筑的痕迹,只空荡荡一圈树林,并无苍松古柏,以灌木蒿草居多,树木中有石板铺出一小段路,周围竖立着高低不等的油漆木板,竖板刻写着药铺的历史 。物是人非,面对这一隅荒地,头上薄云缕缕,耳边秋风飒飒,稀疏落叶,断续虫鸣,更添一种莫名的愁绪。
遗址在长春市绿园区裴家村西合街与春华路交汇处,蒙该区文联主席董岩、副主席刘刚及文联办公室主任金治标等领导引荐,到裴家村,又有西新镇宣传委员赵少旋、裴家村副书记李玉山、西新镇乡村振兴专干张锁成、裴家村乡村振兴专干杨天智等陪同,让我有幸瞻仰到这处文化景观。
遥想当年,这里当是柴篱院落,中有茅草泥屋,房顶炊烟袅袅,室内铁锅坯灶,板门纸窗,古朴而温馨。慕名而来的患者摩肩接踵,有的焦急有的庆幸,好一副人间烟火气象!
我的思维不再受约束,视线渐渐模糊,瞬间穿越两百多个春秋,徜徉于大清朝乾隆年间的山东境内。当时刚刚升为临清直隶州的千年古县,为远近著名的繁华城市,而这遗址的主人——裴家的先人,就是这一带的名医,他们自明末清初便立足此地行医,尤其是当家人裴老先生宅心仁厚,待患者一视同仁,哪怕是身无分文的穷汉,也慷慨施救,从无拒之门外之先例。如此传承几代,渐有名声,数百里方圆都知道裴家神医妙手。哪料想乾隆五十九年,临清升格不久,突遭黄河漫堤,滔天洪水,冲垮房屋连片,淹死百姓无数,裴家虽没被毁,可人们都四处逃难去了,哪里有人求医问药,那阵势急切如何谋生?当家人望洋兴叹,不知所以。此时有乡邻提醒,赶紧闯关东去吧,那里的黑土地捏一把出油,随便扔粒种子,就能长出庄稼,而且长出硕大无朋的庄稼!乡邻们丢下这句话,就匆匆逃离。老话说,故土难舍,裴家老宅、祖坟,哪里是说舍弃就舍弃的?可洪水最是无情,裴家几番苦撑,仍不得不背井离乡泣别家园。几辆独轮小车,几领半旧苇席,载上坛坛罐罐和老弱病残,青壮推车,童稚拉纤,一路上半乞讨半逃生,折腾了一年有余,这才来到长春大西郊。
当时长春哪有今天这么繁华,也就是个大村子,慢说乾隆末年,就是改革开放初期,我受误导来这一带购买所说能发家致富的蚯蚓“大平二号”,嗬,一望无际的菜田,哪里寻得见几户人家!
此所谓沧海桑田。裴家先祖拔出一丛蒿草,果然带出若干冒油的黑土,跑遍山东,也找不见这般肥沃的土地,何况远近并无住房,开多少荒,自家说了算。裴氏当家的先人惊喜道,邻人不余欺也。对族人点头,就是这儿啦。
那时候,遍地都是茂盛的树木,砍倒就是。裴家人多势众,有木头有草有泥,十几天就搭起一架草屋,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了。一家人在当家的指挥下起早贪黑,垦荒种地,别的不图,远离洪水,摆脱了饥饿,那就是逃难途中昼思夜想的远景!
但那种年代,逃荒的何止千家万户?那时节,房顶只要一冒烟,就会招来饥寒交迫的流浪者。裴家人刚吃饱肚子,便陆陆续续有逃荒的登门乞讨。裴氏当家的吩咐,咱这一路没少得到别人家救助,裴家这才刚撂下讨饭棍,可万万不敢歧视同命人。左右就是庄户饭菜,多准备一些,凡上门的,管饱还要给带上些。这时,有几个逃荒的病倒了,裴家好言好语连安慰带鼓励,病号饭都准备下了。当家人去附近扒拉草丛,干什么?辨认草药,裴家祖传医术呢。老当家的惊喜万分,这是掉福囤子里了,不花钱就有药材!挖几种认识的,装瓦盆里煎,真叫做药到病除。老人家更惊喜,关东大地野生的药跟家乡的同类比较,更精更纯!于是家中妇孺出动,院子里屋顶上从此晒满了草药,说星罗棋布毫不夸张。
裴家能医的名声迅速传开,远远近近有病的纷纷上门。老当家的吩咐子孙们,赶紧重盖一所大屋子。说是大,跟今天的住宅没法比。于是就医者往往院子里挤不下,只能到篱笆外等着。病人多,把脉的抓药的占好多人,开垦的土地眼瞅着要撂荒。大伙说,你们救一条命,那要积多大的德呀,摆弄庄稼那可的的确确是大材小用了。于是,受益的人们各尽所能,把裴家的地接了去,包括秋收,直到把粮食给送进囤子里。老当家的说,这样也行,叫做各尽所能吧。于是亲笔写了“裴家药铺”四字横额。
我还是粗知一些民俗知识的。那时候不像现在,药铺就是医院,没有只卖药的。药铺管诊脉还管抓药,抓完药用纸包实成,纸绳儿一捆,提回家找砂罐自己熬去,旧时几乎家家有药罐,煎药又不是高科技,其实即使有代病人煎药的,只怕没几家能用得起,所差的是一个“钱”字。
裴家人到底是继承了祖宗传下来的善良仁义。就医者,给钱当然再好不过;没钱呢,随意送一只鸡,送点粮食,实在连这也没有,赔一个笑脸也就作罢。细究,是人哪个会没良心呢,受益于人,朝朝暮暮记挂着呢。
“有了裴家药铺,老百姓就众星捧月般聚拢,村落就渐渐形成。开始叫裴家药铺,后来又改叫裴家村了。”
这个自然。人是群居动物,慢说当年,即便是当今社会,人们选购楼房,也还要奔有公共服务设施的去,比如医院、学校,超市、农贸市场等等。
“听老年人说,裴家药铺一出名,陆续涌出油坊、粉坊、豆腐坊……”
这时,几个小朋友也凑过来看稀奇,其中一个小男孩插嘴:“还有煎饼铺,裁缝铺……”
我慈爱地抚摸一下他的头发,鼓励这孩子敢想敢说的性格吧,纠正就没必要了。其实那时候煎饼、衣裳都是自家做,连修鞋、剃头的都少见,百姓哪有钱?
“就是当今,人们选购楼房,也还要看医院学校。”我附和道。
那些竖立着的着油漆木板,向我诉说着一些往事,我惊诧于当今农村的年轻干部,那思维那口才,完全推翻了我从前的认知,有了他们的介绍,综合木板上的文字,我很快获得了相关知识。
据传,1910年,东北鼠疫流行,那时没有医院,死者很多。裴家掌门以身试药,在升麻鳖甲主方的基础上,增加其他药材,命自家媳妇试药,效果甚佳。裴家无偿将药方呈送乡府,得以迅速推广,救人无数。 其“仁医仁术”美德,传颂绵延至今。
后经民国、伪满,至新中国成立,裴家子孙渐多以医为主,其余做教师等,也有参军抗击外侮者,但不管做什么事业,无不牢记裴氏家族“树仁守义,盛担医责”之祖训。由于裴家的表率作用,渐渐形成“邻里相亲,危难相助、贫富相携”之优良村风。裴家后人无论走到哪里,便把这种风尚带到哪里。风云变幻,村名几经更替,但两百余年延续开来的精神,只有赓续发扬,并无改变……
肃立良久,我下意识做了一次深呼吸。小小药铺,承载着好大的文化内涵,传承着一种彰显中华民族优良本质的精神。遗址处虽暂未恢复药铺原貌,加上宣传力度不够,游人尚嫌稀少,可这种精神已悄然传融渗透于裴家村甚至附近广大民众血脉之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果然,沾染着裴家精神的草木虽不能语,却依旧流芳。
作者简介:顾文显,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迄今有超过1100万文字并诗歌、诗词2000余首(次)散见于国内外报刊。作品获中国作家征文十佳、梁斌文学奖等各种奖励600余次,2011年度中国唯一“杰出故事家”称号、首届“李清照华语歌词”银奖、首届曹禺故里优秀剧本获得者,出版专著、作品结集26部,5部电影、13部微电影剧本被搬上银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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