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拾零
文/紫垚
冬季是农家最悠闲的季节。
冬天的田野献出了自己的血乳，袒露着黑褐色的胸乳，天地间就了一种原始的真性美。雪扬扬洒洒地落了下来，太阳仰着淡淡的笑脸，天地间一片银莹莹的。
冬天的天越冷，火炕就烧得越热，炕炉也烧得越旺。一家老小坐在热炕上，啃着甘甜可口的黑冻梨，吃着刚出锅的土豆地瓜，唠着陈年旧谷的闲话。调皮的顽童趁大人不注意的当儿，将手上粘粘地瓜油抹在碎花围裙上。捏起炉盖上熟香扑鼻的豆儿，丢进嘴里，烫地“嘶嘶”直吐舌头。
冬天是宁静的。扰乱宁静的是声音。
后院常年病殃殃的女人死了。大门外悬吊着四十二张烧纸带走了一个四十二岁的人。
高中的男孩周末回家，发现窗前心爱的桃树不见了，便叫嚷了起来。“别吵吵，别吵吵。”奶奶小声劝止孙子。前阵子，“大神”给后院女人算过八字，说是被死去的光棍宋瘸子缠着要娶亲，一张浸了公鸡血的网，八根桃木橛子罩钉住宋瘸子的坟。唉，可这人怎么还是没留住呢？奶奶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男孩“蹭”地从门槛上跳了起来，摔了手中的土豆。宋瘸子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找强占他半个院子的弟弟弟媳？哼，老实人死了还受欺辱。男孩忿愤不平一脚踹倒了门旁的水桶，水桶“吱吱嘎嘎”地滚到了土墙根底。水瓢重重一磕，疼的男孩捂着后脑勺“哎呀”一声。奶奶扔了手里的鸡食盆，踮起脚心疼地揉着孙儿后脑勺，冲儿媳狠狠剜了一眼。
后院的小女儿哭地撕心裂肺，屯里女人们拧鼻子憋嘴地抹眼泪。前院的男孩不再作声，瞅着桃树桩愣神儿。
冬天的风从来没有停歇的打算。纸灰打着旋儿飞了起来，又散落下来，雪地上便有了黑黑点点。
孩子们打着冰溜儿，滑进了腊月门。
打扫房舍，蒸年糕，杀年猪，过年了。
贴春联吉祥彩，妇人们染烫了头发，抹了粉蜜，一家老小新新净净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围坐在炕上吃水果嗑着瓜子，八卦抬杠的，吹牛打牌的，过年的喜气醉倒了风雪。
过了年便是元宵节。男人们领着孩子，带上自做的豆面灯给老祖宗上坟送灯，孩子撅着屁股给老祖宗磕头，小脑瓜却思想着：小小的面灯才多大的光亮，老祖宗的玻璃球掉坑下，寻得着才怪呢！
孩子们草草吃了几口晚饭，就急着把家人的属相灯和十二个月份灯、鲤鱼灯、蟾蜍灯一溜摆在炕沿上，点上红蜡烛。柔柔的烛光在孩子们兴奋的呼吸中欢快摇曳着。女人也忙放下碗筷把十二个月份灯分放在各个房间和厦舍里，以及粮仓、禽舍旁。鲤鱼灯则放进水瓢，水瓢放进水缸。女人似乎不经意地轻轻一带，水瓢便在水缸里漂着转儿。蟾蜍灯放在井沿上，又回身进屋瞧着缸里的鲤鱼灯的鱼头朝向。南富打鱼的北丰种田的。
孩子们提着玩具灯笼照遍了全屯的菜园子，疯玩大半夜才回家。爬上炕衣服也不脱，扯被倒头就睡。奶奶起身押了押孙儿的被，孙儿却蹬了被，落了枕头，红扑扑的小脸睡梦中洋溢着快活的笑意！
末冬的寒意还在徘徊，决定去留？浓浓的早雾不容踌躇地捎来了春的呼吸。
春天是个播种的季节，也是个赶忙的季节。
女人们早早起床做好饭，忙着喂猪喂鸡鸭鹅。男人们也一早就开始拾掇耕犁。上学的孩子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召喊声中伸了个懒腰，瞅了眼枕边小时钟，“呼”地从被窝爬起来套上衣服，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抓张油饼就跑。
煦煦的风儿抚逗着山坡田头的绿脑袋，山坡上已是新绿一片，田地垅上也扑闪着俏怯怯的眸儿。
一片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凉凉爽爽的雨依依地落了下来。燕子在雨中斜斜飞行，袅袅青烟随风糅进了细雨，化作缥渺烟雨。
爷爷坐在炕沿上边搓草绳边逗着还不会走路的小孙儿。小孙儿正在玩弄着红红绿绿的瓶瓶罐罐，腻了，便爬向窗台。撇了爷爷的酒壶盖儿，胖胖的芽指醮着酒，送进红嘟嘟的小嘴里，辣得粉舌直吐，拧眉紧眼的乖模样乐坏了爷爷。“毛儿，毛儿”奶奶从外屋进来，想抱抱孙儿。小孙儿却极快地爬到炕旮旯，挠着小手冲奶奶撤欢儿！
屯东头清绿的河水因有了鱼儿虾儿，便有了娇小可爱的水鸭，草甸上花儿争红夺绿，韵香蜂逐蝶舞，夏天风情万种！
男孩子们正在嘀咕着什么。屯里癫痫复发的孩子家里请来了“大神”，正敲锣打鼓施法治病。男孩子们也来凑热闹，戏嘻间无意碰翻了供奉的仙牌，偷吃了供盘里的糖果。不小心踩了“大神”的脚，嬉皮笑脸地赔了不是。又不留神撞了“大神”的腰，挤眉弄眼地道歉，“神仙见谅，得罪得罪。”
屯外荒坡坟地。男孩子们拔了浸了鸡血的网和桃木橛子，扔进了淤泥沟。轻快的口哨声冲淡了夏日的炎热。
男孩子们曲弯着缝针忙着做钓鱼杆。后院的小女儿来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漫淹了男孩子们的心。男孩子们假装被风沙眯了眼，抹了眼里的泪，却抬头望着天又转头看向别处。
肥胖的花猫散懒地趴在土墙上晒着太阳。
墙外山里红树下倚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不时踮脚朝屯头土路上眺瞟一眼。屯头土路上响起了“滴滴”车喇叭声，挂着大红绸的迎亲车队来了。幸福洋洋的新郞在大家的打趣声中接走了心爱的人儿。
树下的姑娘呆了神，忘了嘴里的山里红，直到迎亲车队从视线消失，才回过神来。手里的山里红抛给叽叽喳喳的麻雀，低头想着心事。一会儿愣出了神地倜伥，一会儿又抿嘴偷乐，俊俏的脸庞飞起了两朵红霞。
秋天是个喜悦的季节。
果园里的果子成熟了。田地里的庄稼成熟了，山里红也成熟了，沉甸甸的果子压弯了枝股。
漫山的九头菊黄灿灿的亮艳，浓郁的香气撩人心神！
作者简介：
邢春芝，笔名：紫垚。养花，读散文小说，看动漫。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