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地
文/雨浓
黄河东沿的滩地,归山东省的沙庄。
但有一块30多亩的滩地,归河南省的胡寨。
当年包产到户,支书在分地会上分这块地,各组死活不要。支书说,那分给三组吧,老愣叔你看中不中?老愣是三组组长。
老愣一怔,说那我得同组里人商量商量。
一组组长说,商量个俅,你组长这家都当不了?
支书不等老愣说话,清清嗓子说,就这吧,这块地分给三组了。但是有一样,这块地我不管你咋种,一是不能抛荒,二是不能让山东人抢走。当然了,这块地不算耕地数,下面分耕地时,三组该分多少还分多少。
组长们炸锅了,嚷嚷着要分这块地。
支书说,刚才不要,这会又争!都民主过了,现在是集中!你们还要不要执行民主集中制?支书吐一口唾沫,继续说。谁要这块地都可以,日他奶,这个支书我是不当啦,谁要地谁当!
支书一急,组长们哑了。六组组长二榜打圆场说,算了算了,给老愣吧,那块地就能种一茬田青不说,还要开船过河,还要和当地人干仗,划不来!
集中的结果是,河东这块地给了老愣的三组。
其实二榜说的是大实话。
一年种一茬田青,是因为那地浇不上水,春旱夏涝,不成小麦,一年仅收一茬田青。而且隔着黄河,去种去收都得开机船过河。关键是那块地离沙庄近,田青籽刚一熟就被沙庄人捋光了,只剩些田青秆才能收回来。
老愣回家就给老婆小秀说了分地的事。
小秀想起以前村里群众年年去河东割田青,年年和沙庄人打架的事,想说这块地事多,不要也罢。但一看老愣正在兴头上,便改了口,说你看这地叫啥地?隔着一条黄河,咋是咱村的,咋没分给人家沙庄?
老愣一面从孙子书包里掏字典,一面对小秀说,这地咱是白种,不计入耕地,不用缴公粮,割多少田青都是咱组的。
翻一会字典,老愣又补充说,这地叫飞地。飞地也好,废地也罢,反正割田青时就入冬了,咱闲着也是闲着,过河收些田青秆,孬好能烧一冬柴。
霜降一过,老愣喊几个劳力,去村委院子装机船,然后吃早饭。吃过早饭,招呼各户出一个劳力,大伙拉船的拉船,拉车的拉车,结伴去河东割田青。
到河沿刚把架子车装上船,小秀撵来了,要跟着过河。
老愣说,你看有一个女的没有,你去干啥?
小秀说,你都五十多的人了,又不会说个话,我不放心。小秀是担心老愣倔脾气一上来,又同沙庄人打架。
有人故意说,这娘们儿,一会都离不开男人。
小秀也不恼,说滚!也不顾老愣愿不愿意,三两步登上机船。
到了对岸,机船锚定,架子车卸下。
十几辆架子车横排在岸上,却没有一个人带头往飞地走。
小秀说,你们怯啥,夜里的劲头儿哪去了?真是一帮怂货!
小秀带头走在前面,爷们儿拉车跟在小秀后头。
一过沙岗,大伙愣了。
飞地旁有两间简陋的草屋,是生产队时盖的生产房。
此时房前站了两名身着迷彩的民兵。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肯上前交涉。
小秀拉着老愣走上前说,兄弟,我们是河南胡寨的,支书让我们来割田青。然后把老愣拉到前面,说这位是我们组长赵子愣。兄弟你俩咋站在这里?
上年纪的民兵握住老愣的手,说组长好,组长好,你们可过来了!咦?你们支书没有给你们通报吗,秋收前山东河南两地的乡政府召开协作会,你们这块飞地归我们乡武装部负责协调,要求山东任何人不得强收强种。
这时年轻民兵把生产房的门打开,老民兵一面讲,一面带老愣小秀进屋。
屋里码了几十包装满田青籽的大麻袋。
老愣不解,问这是咋回事?
老民兵笑了笑,说你们一直不来收,乡长安排一帮人把田青籽收了,给你们装好,放在这里了。
年轻民兵说,你们快拉走吧,省得我们天天来值班,怕沙庄群众来偷。
老愣和小秀走出屋门,叫上组里几名骨干,蹲在路边商量事。
商量结束,老愣来到两位民兵跟前。
老愣给民兵一人让一支烟,说田青籽我们拉走,田青秆我们不要了。
年轻民兵说,这可不行,我们还得天天来值班。
老愣笑笑,提高嗓了门,说两位兄弟给沙庄人捎个信儿,要是谁家冬天没柴烧,田青秆,随便拉!
作者简介:
雨浓,本名:宋自抽,河南长垣人,文学爱好者,出版诗集《以鸟与虫的细鸣》(山东友谊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