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娃儿哥
文/胡昌宏
惊闻明娃儿哥在工地上出事已是几天之后，非常遗憾没能回老家参加他的葬礼。现在的他可能早已经习惯了地下的生活，大地为床，芬芳的泥土是他在天国的屋顶，躺在自己熟悉的山坡上，旁边应该有一棵他喜欢的羊布奶儿树，伸手可摘。他或许还能看见峡谷对面的群山，他以前经常扯起嗓子喊对面的人：“喂，你们在做什子啊！”对面的人有时候也会回应，虽然彼此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群山的回声和对面的呼喊让我们都很快乐，这种声音可以传的很久很远，从清江头传到长江尾，又从现在传回我的童年。
山里人家都是单家独户，我们两家距离差不多一百米，他是离我家最近的邻居，坡上坎下甚是亲近。明娃儿哥身体健硕，相貌英俊，除了皮肤没有镇上的国家干部白皙，在我们村里也算是难得的美男子，他聪明能干，能说会道，整天笑嘻嘻的，是我童年崇拜的偶像。
我记得小时候嘴馋，明娃哥问：“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啊？”我说：“我想做个杀猪佬儿。”明娃儿哥大笑，摸了摸我的头，“我们宏娃儿是个好吃佬儿。”做杀猪佬儿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梦想，那个时候的农村大多数家庭都比较困难，肉一般要逢年过节才有的吃，平常除了来客人外就是地里有特别重的活才会炒点肉片，肉片巴掌大小，点好每人几片，客人上桌了也不会多吃。挨到冬天杀猪的时候，就是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特别想吃肉的时候了，杀猪要请左邻右舍的人帮忙，弄好了自然要安排“杀猪饭”，操办杀猪饭的主人家知道大家肚子里欠了油水，炒肉片、煮排骨、粉蒸肉一锅接一锅，量大管饱。杀猪佬威风凛凛从村头杀到村尾，此刻端座上席，主人感谢他的劳苦，说着恭敬的话，一天三顿肉根本吃不完。
知道我是个好吃佬儿的明娃儿哥经常逗我玩，当时他已到了婚配的年龄，农闲的时候就会四处相亲，但屡屡失败，这并不妨碍他回来后对我们吹牛：“宏娃儿你晓不晓得我今儿天一共去了三家，第一家姑娘娃儿长的好，主要是茶饭也好，指根儿厚的肉、巴耳子大的块块、我连吃三块；第二家呢，姑娘娃稍微矮一点儿，也长的好，心也细，煮一碗面里放了六个荷包蛋，我硬撑到才吃完，你闻闻，我现在放个屁都是鸡蛋味儿的；第三家的姑娘娃儿高高瘦瘦的，就是皮肤有点黑，那个热情哦，你们不晓得，硬是要留我吃饭，我那儿吃得下嘛，哎哟，硬是把我荷包儿都扯豁哒。”边说着还牵着上衣口袋给我们看，我说：“哥哥，这个好像是你砍柴挂出来滴呢！”明娃儿哥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我是扯谎的人么？”随后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颗已经开始融化的糖递给我，“你看这是那个姑娘娃儿给的糖呢，我不要，硬塞呢，下次我出去吃不完的肉啊、蛋啦、糖果儿啊都放荷包里给你带回来。”说完拍了拍他的破衣服口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那一刻居然不希望他那么快找到老婆，期待他能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明娃儿哥家兄弟姐妹十个，他排行老幺。一到夏天没事干的时候，他总喜欢带我们去水塘里游泳，村里人一般都只会狗刨，唯有他会仰泳。来到水塘边他先往里面扔几块石头，如果水里有蛇就会逃走，他把自己脱个精光，像条大黑鱼扑通一声就钻入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浮起来，也不知他怎么搞的手脚扑腾几下就躺在水面上了，偶尔用一只手或一只脚扑打一下水面，一直在水上飘着，他一边给身上扑水一边摇晃着大黑鸟朝岸上喊：“宏娃儿，莫怕呢，这里头水凉，你先给身上扑点水适应一哈。”我又羞又怕，站在岸边用小手捧起水扑在胸口和关节处，就是不敢跳下去，明娃儿哥趁我不注意一下子把我拉进水里，我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他把我往水面上一拎，我手脚扑腾几下也浮了上来，狗刨式游泳终于学会了。
明娃儿哥不仅农活干的好，还会做泥瓦匠，农忙之后就到处帮人盖房子挣钱补贴家用，找个老婆也是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夫妻两人把房子建得十分漂亮，是我们生产小组中目前最大最豪华的，一双儿女聪明伶俐，女儿多年之前做了大学生村官，如今在镇政府工作。前些年明娃儿哥和村里的一些伙伴儿都去工地上干活，工地上虽然又脏又累，但收入相对可观，本已到了退休的年纪，可以享福了，没想道今年出了意外。
细想着明娃儿哥勤劳而朴实的一生，故乡的袅袅炊烟就绕进了我的眼底，悲痛之余，我总忆起那些快乐的点点滴滴。前天晚上明娃儿哥来到了我梦中，他嘴里叼着根青草棍儿，还是一副笑嘻嘻的俏皮模样，看上去很精神，很年轻，他在那边应该过得很好。
作者简介：
胡昌宏，男，农民作家。出生于湖北恩施，现居苏州张家港，近年来文学作品散见于《现代快报》《江苏广播电视报》《张家港日报》等多家报刊和杂志，2023年被张家港市融媒体中心聘为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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