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花开紫艳艳
张集超
看着旋风一样着从四轮车上往下卸鸡仔的女儿,石爱田还是发出了一声长叹,尽管他已经同意养鸡了:“唉,没办法,养就养吧,为了今后的生活,为了这个家只能这样了。”
看着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鸡仔,石爱田想到以后不能种地了,心里生出一种生离死别的酸楚,仿佛丢弃的不是土地而是挚爱亲人,不由得滚下几滴老泪。 石爱田不光不爱养鸡,就连猪羊鹅鸭也不爱养,这么说吧,除了人,凡是长嘴带腿儿的他都不爱养。 石爱田虽然不爱养牲畜家禽,却是村里最爱种地也是最会种地的人。他天生对土地有着诚挚的爱,如父亲对孩子的爱,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将自己原来石来福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石爱田,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喜好。在他看来,种地才是庄户人的本分,什么的养殖、小商小贩等都是挂不上嘴的旁门左道。农忙时他在田里锄草间苗、引水浇灌、赶鸟扶秧……一呆就是一整天。小麦抽穗时,他干脆搭个草棚,像看瓜田一样看守着麦田。将麦田像瓜田一样看守,这在后山地区是绝无仅有的,人们笑他是标准的“田痴”。麦子抽穗时干脆晚上也不回家,躺在凉席上,听着细微的抽穗声,看着满天繁星,心里像喝了一杯刚采下的蜂蜜。他把每一株秧苗都当作孩子看,下得功夫不浅,因此,他种的庄稼,杆壮穗肥,明显比别人的好,产量自然也比别人的高。石爱田不爱戴高帽子,但若有人夸奖他是种田能手,高帽子刺破天他都不觉得。 石梅极有主见,但凡她认准的事儿就是拖拉机也拉不回来,就拿这次退学来说吧,都高二了,说不念就不念了,亲戚朋友轮番上阵,好话歹话堆成了一座山,石爱田更是把嘴唇磨成了薄片片,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可石梅像中了魔一样,死活不回头。无奈之下,石爱田把班主任老师请出了山,刚开始屋里传出的是班主任老师春风般的劝说声和石梅细雨般的解释声,石爱田蹲在沿台上点头微笑,不一会春风变成了狂风,细雨变成了暴雨。屋里高一声低一声争吵了起来,最后,班主任老师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走出屋子,回过头朝着屋里喊道:“石梅,你会后悔的。”石爱田瞅了一眼班主任老师,明白事情没办成,顿时一股凉气直窜脑门,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石梅从屋里出来,看着班主任老师远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阳光闪过,泪珠宝石般晶莹剔透。石爱田怔怔地看着女儿,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束手无策过:“看来这学铁定是要退了。”
三年前,石梅就闹过一次退学,石梅的娘因病去世了,爹既要忙地里的活,又要操持家务,一天不得闲。石梅明显感觉到爹有些力不从心,她知道爹轻松无所谓的样子是装出来的。爹佝偻的身子和疲惫的神情,像一把小刀在她心里乱剜乱割。虽然爹没有七老八十,但毕竟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娘不在了,姐姐又出嫁外村,虽说不远,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石梅决定退学。一听石梅要退学,石爱田急了,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咚咚响,说自己身体还很硬朗,实在不行以后少种点地就是了。后来,在众人的劝说下,特别是石爱田的恳求和眼泪让石梅又回到了学校。
让石爱田感到懊恼和愧疚的是,女儿这次坚决退学不全是因为她倔犟固执,而与他在半年前伤了腰有着密切关系。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石爱田开着小四轮从县城往回拉化肥,他是个勤快人,又是个急性子,每年总是第一个买化肥。那天他拉了满满一小四轮化肥,急匆匆往家赶,拐弯时轱辘碾在了一块残冰上,车翻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这次事故,虽没要了他的老命,腰却受了重伤,大夫说像种地搬东西这样的重活再也不能干了。
出院后,石爱田整天以泪洗面:“地不能种了,以后可咋生活呀!每天还得吃药。要命的是家里的积蓄也折腾干了,没想到我勤快了一辈子的石爱田一下子成了穷光蛋了,唉……”一段时间,石爱田一天不说一句话,每天拄着拐棍坐在院门口发呆,看见有人从地里回来,就拦住人家问这问那,眼睛里满是羡慕。
石爱田扔掉拐棍的时候,正是庄稼成熟的时候,他蹲在别人家的地头抚摸着庄稼叭嗒叭嗒掉眼泪,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亲人般的土地。一天,他偷偷地拿着镰刀到邻居家的一块麦田里试着割地,结果没割三分钟,腰又痛又酸又麻,身子不由得跌坐在地上,从此他才彻底死了种地的心。
石爰田在家养病时,石兰担心妹妹石梅照顾不好爹,就带着孩子过来照顾爹,她每天给爹做好吃的,想着法子逗爹开心,可石爱田依旧皱着眉头,耷拉着脑袋,不是唉声叹气,就是长吁短叹,心里憋屈的像箍了一把皮筋。
石爱田的不幸,驻村干部叶广言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叶广言驻村快一年了。乡亲们依照前任扶贫驻村干部的称呼称他为乡村振兴驻村干部。由于石爱田种地的大名当当响,叶广言就经常来他家坐坐,有时还向他请教一些种地方面的知识,征求一下工作意见,一来二往俩人便成了朋友。
一天晚上,叶广言来到了石爱田家,还给他带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石爱田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拉着叶广言的手泣不成声。叶广言安慰他好好养病,不要着急,情况会好起来的。叶广言劝石梅继续上学,石梅咬着嘴唇连连摇头。叶广言了解石梅的脾性,没再勉强。他问石爱田以后有什么打算,石爱田沮丧的说:“能有甚打算,除了种地甚也不爱也不会。”叶广言又问石梅有什么打算。石梅说她根据家里的实际情况,经过认真考虑,决定养鸡,相对于种地来说,养鸡活不重,见效快,她想试一试。一听家里要养鸡,石爱田像受了刺激一样的精神病人,情绪万分激动,眼睛瞪得核桃大,摇头摆手,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唾沫星四飞,坚决抗意,说石梅纯粹是想让他早死一天,瘪着嘴哭。叶广言默默地看着他,待石爱田平静下来,他才缓缓地对石爱田说:“大爷,您不能种地了,这是现实,您不爱养鸡我也清楚,可为了生计您不能由着性子来。您仔细想想,就咱村这环境和条件,就您这岁数,就您这身体状况,眼下还有比养鸡更合适的活吗?”石爱田低头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出来,尽管这样,他依旧噘着嘴。石梅劝道:“爹,您就甭犟了,咱们先少养些儿试试看,积累些儿经验,如果行,咱们再适当扩大规模,相信我,我觉得这条路肯定行得通,我会尽快把鸡仔拉回来的。”石爱田翻起白眼瞪了石梅一眼,又瞅了叶广言一眼,低头不语了。石梅说她先和爹一起养鸡,让爹给她打下手,等有了经验,养的也顺手了,就让爹独撑起来,她给打下手,不忙的时候,她看能不能腾开手再干点儿别的,既然退学了,就应该多想些挣钱的渠道。临走时,叶广言对石梅说,等他和县乡村振兴局联系好鸡仔后就和石梅一块去拉。石爱田看看石梅瞅瞅叶广言点头同意了。
(2)
石爱田是一个不做便罢,要做就要做好的人,从此,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养鸡上,慢慢的有了感觉,也摸清了门道,对鸡也有了感情,可以说后来他是带着深厚的感情一谋心地伺弄着这些鸡。有时石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反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副手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像舞者一样妙蔓着优美的身姿飘然而落,庄户人又开始猫冬了。石爱田喂养的第一批鸡出栏了,农村土鸡味道鲜美,营养高,城里人舍得花大钱买,这批鸡给石爱田带来了六千多元的收入,这是他受伤后的第一笔收入,他的脸像一座百花怒放的花坛。
一天晚上,石爱田刚吃过晚饭,叶广言领着一个人进了屋,来人五十多岁,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连比带划说了半天,听懂一句听不懂一句,叶广言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本地话当起了翻译。
后山地区的马铃薯,薯形美观,个大肉沙,口感鲜美,营养价值高,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因而闻名全国,很受消费者的喜爱,市场上一直是抢手货。来人姓贾,叫贾克,是豫冀蒙一带有名的土豆贩子,常来后山地区贩土豆,挣了不少钱,有了钱后,他不满足仅仅当一名土豆贩子,准备明年承包一千亩土地种土豆,今晚来是和石爱田谈承包土地一事的。石爱田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贾克,微微一笑,说:“你别说,细打量真还有点眼熟,好像你买过我家的土豆,”话音刚落,眼圈就红了:“可我以后不能种土豆了,也没有土豆卖给你了。”石梅连忙劝爹不要伤心。贾克掏出一支烟给石爱田,石爱田摆了摆手,贾克把烟卷叼在嘴里,一边点火一边说:“老石,别着急嘛,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你不能种地了,但可以把土地租给我呀。”叶广言插嘴道∶“是呀,贾老板要在咱们村租很多土地,等贾老板种上土豆后,村里的人还可以去他的土豆种植基地打工,出租土地挣一茬钱,打工还可以挣一茬钱,这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啊!”石爱田面无表情木木地听着,石梅反而觉得浑身血液像海水一样翻卷起来。
清明刚过,贾克就张闹着种土豆,种一千亩土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光切土豆籽儿就得雇不少人。第一批鸡去年冬天已全部出栏,第二批鸡仔还不到购进的时候,见眼下无事,石梅就去基地切土豆籽。切土豆籽儿实行计件工资,为了多切几斤,石梅每天早早起床,给爹准备好午饭后,就匆匆赶到基地,中午也不回家,饿了吃一口自带的干粮,困了躺在树荫下少憩一会儿,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家。
切土豆籽儿的人群里,数石梅年轻,一个平时就不会说话的小媳妇儿说:“梅梅,坐在教室里学习,日晒不着雨淋不着风吹不着,多么舒坦,将来考上大学还会有光明的前途,呆在村里能有甚出息。再说你的手绵嫩得像香皂,能干这样的粗活?天生拿笔杆子的手偏要拿菜刀……”一个婶婶怕石梅听了这话脸上挂不住,在一旁挤眉弄眼示意那位小媳不要再说了。石梅没有生气,她大大方方的说,她家的情况大伙儿都清楚,她不能把爹一个人撂下不管,她也想读书,可这是命运的安排,她只能服从,再说考大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不怕苦累肯动脑子,在农村也会有所作为的,切土豆籽儿咋了,切土豆籽儿也能挣钱。听了石梅的话,大伙儿不吭声了,那个小媳妇儿尴尬的吐了下舌头,埋头干活。
切土豆籽儿虽然苦不算太重,却费时耗人,切上一天,腰直不起腿迈不开,握刀的手更是酸麻僵硬,石梅咬牙坚持着,她的双手贴满了胶布,原本白皙俊俏的脸变得灰黑发亮,像涂了一层褐色的鞋油,自己照着镜子哈哈大笑。
切完土豆籽儿后,石梅进了第二批鸡仔,又和爹一起养鸡。石爱田做事肯琢磨,经摸索总结,已熟练地常握了养鸡的技术,鸡养得肥硕健壮
基地的土豆开花了,紫艳艳一望无际,芳香弥漫在空中,风一吹,整个基地变成了紫浪涌动香气扑鼻的大海,美的有点过分,五彩斑斓的蝴蝶在“海”面上翩翩起舞,无数小蜜蜂飞来窜去忙着采蜜,远远望去,一排排高垄像缩小版的长城,高垄上一株株挺拔脆绿的的秧苗像守护长城的钢铁卫士。
基地员工除了几个本地人外,其余的全是贾老板从老家带来的,清一色的小伙子,闲暇的时候,这些小伙子就来村里的小卖部买牙膏、毛巾、面包、方便面等生活用品,有的还时不时买鸡和蛋,这样石爱田家就成了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些年轻人来村里的次数多了,和乡亲们也就熟了,乡亲们称他们为“基地人”。一天下午,一个叫丁少军的基地小伙子来到了石爱田家,说要买三斤鸡蛋一只鸡。石爱田称鸡蛋,石梅在旁边看,石爱田随口问小伙子∶“基地不是有食堂吗!为甚还要买这些东西?”随后又以长者的口吻说:“你一个月能挣几个钱!这样大手大脚还咋往家里寄钱?这可不行。”石梅暗暗着急:“爹呀!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你说这些干啥呀!”小伙子脸红了,嗫嚅道:“基地就是烩土豆牛心菜,清汤寡水,不好吃不说,经营也不正规,开一天歇三天,不出来买也不行啊。”说完提着东西匆匆走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丁少军的话,在石梅的心里泛起了连绵不断的涟漪。晚上她躺在炕上,盯着洒在墙上银白的月光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上,石梅骑着电动车出门,她对爹说要去一趟姐姐家,话音未落,电动车就窜出了院子。
石兰住在红山村,距娘家三四公里,骑电动车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牛羊归圈时,石兰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娘家,看样子是要常住,对爹的疑问她笑而不答,石梅更是神秘兮兮,石爱田一头雾水,“这两丫搞什么名堂!”
当姐妹俩把锅碗瓢盆,米面油肉菜置办齐全后,石爱田看出了端倪,天那,难不成你们要开馆子?石梅哈哈大笑∶“和开馆子差不多。”接着她向爹解释说:“基地上的工人吃不好,这是个很好的商机,我和姐姐准备做饭卖给他们,为了方便买卖,我们把做好的饭菜运到基地上去卖,我怕我一个人既要和您养鸡又要卖饭忙不过来,就把姐姐叫来了,能给您打个下手,也能帮帮我,姐姐也能挣几个钱。”石爱田捶了捶僵硬的腰,担忧的说:“这能行吗?”石梅理了理头发调皮的说:“试试不就知道了,您不要阻拦就行了。”“石爱田有心说石梅就爱折腾,可想到养鸡成功了,便将话咽了下去,他问石兰:“你不在,孩子和他爹咋办?”不等石兰回答,石梅抢着说,姐夫到县城打工去了,外甥去了爷爷家。见石爱田一脸担心,石梅说:“爹,您就放心吧!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见站在一旁的石兰点头,石爱田这才不作声了。
(3)
基地里人头攒动,有的喷药,有的浇水,有的追肥,一派繁忙景象。石梅和石兰站在离办公楼(简易板房)不远的一处空地上。石梅上身穿着一件红底碎白花半袖衫,下身穿着一件黑色七分裤,脚蹬一双白运动鞋,显得青春靓丽。石兰还是平常家里的打扮,每人头上罩了一块纱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石梅用手指捅了一下石兰,低声说:“姐,你喊嘛,大声喊,这里没人认识你。”石兰迟疑了一下,慢慢把纱巾掀开一条缝,深深吸了口充满花草香味的空气,拳头紧握,把头扬的高高的,张了开嘴。石梅直勾勾地盯着姐姐,想象着姐姐的吆喝声一定响亮脆甜,不由得握紧拳头为她加油,不料石兰嘴里只发出“嗤”一声,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颤抖着说:“我胆……小,还是你……喊……喊吧,你平时就比姐泼辣胆大。”说完忙把纱巾围好。石梅有种香喷喷的红烧肉刚到嘴边却又掉在了地上的感觉,失望的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她想了想,觉得姐姐的话有道理。
石兰打小就胆小柔弱,性情温和,读小学时,有一次,班里一个调皮的男生把一条毛毛虫放在她头上,她吓得丢了魂似的哇哇大哭。几个女生怂恿着让她揍那个调皮鬼,可任凭这几个女生如何鼓励,他愣是没敢动调皮鬼一指头,调皮鬼更硬气了,背抄手洋洋得意的在她的面前走来晃去。得到了消息的石梅匆匆赶来,拿把扫帚像狗撵鸭子一样把这个调皮鬼打的上蹿下跳,无处可逃,最后调皮鬼苦苦哀求,石梅才住手,完了还把一坯黄土抛在了他的头上。
她石兰现在已经成家有孩子了,还是经常受丈夫孔二东的气,有时实在气得不行了就跑回娘家痛苦一场,只要石梅在家,她就骂姐姐是个软蛋,然后骑着电动车,愤怒的冲到姐姐家去和姐夫算帐,以至于后来孔二东一看到石梅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逃之夭夭。有一年夏天,村里赶交流,石爱田让石梅喊姐姐姐夫过来看戏,那天天热得出奇,为了少在阳光下暴晒,石梅的电动车骑得飞快,坐在炕上的孔二东看见“飞”进院的小姨子,以为又是来找他算账的,吓的鞋也没顾上穿,光脚跑进了里屋,把门插好,再也不敢露面了。石梅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自己就是专镇姐夫这只大耗子的猫。
看来姐姐是指望不上了,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上阵了,石梅边往开解纱巾边说:“喊就喊,咱光明正大做买卖,没什么丢人的。”话虽这样说,真正喊时她却胆怯了,又清嗓子又咽唾沫,脸胀的通红,最后心一横,应差似的冒出一嗓子;“卖包子啦,新鲜的猪肉韭菜包子,快来买喽。”话像子弹一样从喉咙里一股脑冲了出来,喊完,像做下了丢人的事一样又迅速的用纱巾把脸捂住,心咚咚跳个不停。“不错,不错,这毕竟是第一次,慢慢就习惯了。”石兰夸奖到。石梅渐渐的平静下来,她喝了口水,开始吆喝。突然,她看见贾老板从这边走过来。“坏了,我们抢了他食堂的生意,他肯定是来和我们算账的。”她慌忙对姐姐说:“姐,快跑,快跑。”说着抱起装包子的保温箱就要跑,转念一想,自己的买卖才刚开始,跑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看看贾老板是何态度。她笑盈盈地看着贾老板走来。为了承包石爱田家的土地,贾老板多次去过他家,石梅自然和他很熟。今天石梅这身打扮,贾老板一时没有认出来。“贾老板要买包子,自己有食堂,还买包子?”石梅有点不解,她放下手中的保温箱,面带笑容,问贾老板买几个,贾老板听出是石梅,惊讶的看了半天,然后哈哈大笑:“好你个石梅,你可真能干,咋想起这么个买卖,把买卖都做到我的基地里来了。”石梅脸红了一下,心里一阵紧张,但很快就镇静了下来,随即贫嘴道:“贾老板不会生气吧,我这也算是上门服务吧,工人们吃好了才能给您好好干活,不是吗?再说了,老板大人,就我这买卖在您眼里就是沙粒一颗,海水一滴,您一根汗毛都比我腰粗,一片指甲盖儿就能把我盖得严严实实,您不会和我计较吧。”石梅的话等于把一只温热的电熨斗放进了贾老板的心里,他笑得更欢实了,摆了摆手说:“行了,别贫了,我知道你的嘴皮厉害,快给我拿包子吧,饿坏了。”石梅一边取包子一边好奇的问:“贾老板,您有食堂为什么还要买包子呢?”贾老板说,食堂里的饭菜不好吃,贾老板的坦诚让石梅感到有点意外。贾老板咬了一口包子,慢慢的品尝起来,片刻,他连连点头,不错,这包子真的很香。见贾老板吃完了包子,石梅忐忑不安地问:“贾老板,那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卖饭吗?”“当然可以了,只要你的饭菜比我食堂里的饭菜好吃,有人买,你就只管来这里卖。”“真的?“石梅高兴的把保温箱拍的咚咚想,感激的看着贾老板,不知该说什么好,慌忙又拿了五个包子塞进贾老板怀里,贾老板给钱,石梅死活不要,推着贾老板让他赶快走,贾老板只好作罢。
基地里的最高领导成了她的第一位顾客,石梅不再紧张害怕了,还有些许自豪感,她干脆解下纱巾,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扯着嗓子喊起来:“包子,新鲜的猪肉韭菜包子,快来买喽。”受到了鼓舞的石兰,也在一旁小声地附和着。正是下班时侯,听到吆喝声,工人们三三两两围了过来,有几个小伙子,见石梅和石兰长得俊俏,硬是拨开人群,挤到她们跟前,买完包子后磨蹭着不走,为的是能更好的一睹姐妹俩的芳容。不一会儿,满满一保温箱的包子,就卖的干干净净了,石梅的买卖来了个开门红。
石梅把卖包子的钱放在炕上时,石爱田惊讶的看着两个闺女,嘴张的像一只簸箕。第二天中午,姐妹俩蹬着一辆三轮车又出现在了基地。石梅梳了一根大辫子,显得阳光朴实。她像一个老道的生意人,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吆喝到:“焖面,香喷喷的猪肉豆角焖面,快来买喽。”工人们围了过来,丁少军也出现在了人群中,他买了一份焖面正要离开,见姐妹俩忙得不可开交,就留下来帮忙,石梅连声道谢,过了一会儿,她对丁少军说:“赶快吃吧!不然凉了。”丁少军点点头,手却没有停下来。饭卖完后,丁少军帮着把碗筷桌凳和保温箱等搬到了三轮车上,看着姐妹俩出了基地的大门,他才返身回了宿舍。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姐妹俩的饭菜已经成了工人们不可或缺的生活部分,她们的饭菜摊俨然成了基地的组成部分,缺这个摊子,基地像少了一个部门。
基地收获土豆时又雇了大量工人,买饭的人随之也多了,实在忙不过来,石梅雇了本村的一个的姐妹,让她负责诸如剥葱切菜洗碗等杂活儿。
石梅增加了饭菜的品种,提升了饭菜的质量和服务水平,把不大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让石梅感到过意不去的是她听到了基地食堂关门的消息,她的心里有一丝的愧疚和不安,贾老板来买饭时,她死活不要钱,贾老板就把钱塞给石兰,扭头走人。
基地的土豆全部收获后,天气也凉了,绝大部分工人回家了,只剩下不多个留守人员,丁少军留了下来。基地人少了,显得有点儿冷清,即便是这样,石梅还是每天把饭菜送到基地,她明白,他们离不开她的饭菜,一天不送,这几个人就会嚷嚷。
冬天到了,一场大雪像棉被一样覆盖了村庄和田野,石梅除了给基地留守人员送饭外,就和爹一起伺弄鸡。活少了,暂时用不着姐姐了,姐姐拿着挣来的钱高高兴兴回家去了,临走时,她问石梅,明年我们还干不干了?石梅瞅了她一眼,嗔怪道,一点也不了解你这个妹妹,我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吗?我们不光要干,还要大干。
一下子轻松下来,石梅反而觉得有点儿不适应了,闲不住,就盘算着再做些什么。一天,丁少军来村里买日用品,在街上碰到了石梅,他告诉石梅,最近这几天,基地要卖窖藏的土豆,出窖前要把坏的土豆捡出来,需要雇很多女工,和切土豆籽儿一样,实行计件工资,他问石梅想不想干,石梅高兴地说,想啊,只要挣钱,干什么都行,她原打算再把姐姐喊来,又想到姐姐好长时间没有照料孩子和家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捡了一天土豆后,石梅觉得这个活没有技术含量,苦也不重,很适合妇女们干,农闲时还能增加一笔收入。晚上,她挨门挨户问寻,看有谁愿意和她一块去捡土豆。第二天一早,石梅领着六七个妇女去了基地。
贾老板把用人及工钱结算这项工作全委托给了石梅。工钱一天一结,可乐坏了这帮人,她们对石梅言听计从,自觉把石梅视为她们的头儿。鉴于石梅的组织和领导能力,贾老板提出让她当组长,石梅却婉言拒绝了,正当贾老板不得其解时,石梅向贾老板提出了承包这项工作的请求,并将一份意向书交给了贾老板,意向书就捡土豆的数量、工钱、工作质量、工作完成时限、违约担责等内容做了详尽说明。贾老板一边看意向书一边嘿嘿笑:“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贾老板反复琢磨,算了一笔账,觉得可行。丁少军在旁边撺掇:“包给石梅,省钱不说,关键是省事,咱们可以把用在这上头的精力用在别的上头。”贾老板和石梅签了合同。石梅又动员了一批本村和邻村的妇女来捡土豆。
储窖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工作井然有序,忙而不乱。下工后,妇女们叽叽喳喳的吵,今天捡了多少斤,能挣多少钱。这些过去只知道猫冬的妇女个个喜笑颜开。
整整一个冬天,石梅都在基地捡土豆,爹看着心疼,让她歇歇,她摇摇头说,没事,苦又不重。这时的石梅,脸黑黝黝的,身体强壮健美,浑身上下散发着朝气和活力。她看到那些因为挣了钱而兴奋无比的妇女们心里高兴而欣慰。
(4)
春风像一首温暖舒畅的笛子曲飘过田野山川,蜇伏了一冬的花草昆虫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钻出地面爬出洞穴,布谷鸟尽职尽责地催促着人们赶快下地劳作,冷清了一冬的基地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石梅和石兰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基地里,他们的饭菜依旧大受欢迎。石爱田安顿好鸡后,也过来帮忙,石梅不让,他执意要来,说他现在是养鸡熟练工了,能抽开身子,帮不了大忙就帮个小忙。
贾老板依然是常客,每次来买饭都要问一问生意如何,石梅还是觉得对不住贾老板,心里老有亏欠没有弥补的歉意感,贾老板来买饭,不收钱行不通,她就多给贾老板饭菜,有时还专门给贾老板做他喜欢吃的饭菜。贾老板念着石梅的好。
除了贾老板还有一个人常买石梅的饭菜,这个人就是丁少军。刚开始石爱田没在意,慢慢的他发现每次买了饭菜后这个曾向他买鸡买蛋的小伙子并不急着走,总要帮一会儿忙,而且看石梅的眼神总有一种让他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说不上来是啥感觉,但他敢断定这个伙子对自己的闺女有意思。虽然以前小伙子多次来过他家,但俩人做完买卖就走开,他还真没有多瞧小伙子几眼。今天小伙子又来了,石爱田刻意的打量了几眼。小伙子个头适中,长脸细眉,留着板寸头,穿着干净,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特别是一双大耳朵勾人眼球,石爱田盯着这双大耳朵,不由得想起了刘备,“肯定是个有福之人。”他心里想。
贾老板坐在老板椅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发呆,石梅的饭菜质量没得说,但价钱似乎还有点不适合员工,员工们挣不了多少钱,吃饭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员工的抱怨他也听到过,另外,他们有时买了饭菜后连宿舍都懒得回,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蹲在地上吃,既不卫生又不雅观,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贾老板脑子像汽车马达飞速地旋转着。突然,心里一道亮光闪过:“对呀,这不就是个好办法吗?”
中午刚过,石梅就卖完了饭菜,她刚要回家,基地办公室的小赵喊住了她,说贾老板让她去一趟办公室,石梅心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走进了贾老板的办公室。
贾老板准备恢复职工食堂,为保证饭菜质量,让员工吃好安心工作,他打算聘请石梅来管理食堂,附带的条件是石梅可以带姐姐来食堂工作。(反正食堂是要雇人的)贾老板像窃取了机密情报的特务神秘的说,他通过买饭已经估算出石梅每月的收入大概有多少了,他给姐妹俩开出的工资不比他们卖饭挣的少,关键是工作比他们卖饭要轻松省心得多。事情来得突然,石梅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思忖了一会,说她回去再好好想想,还要征求爹和姐姐的意见,明天中午卖完饭后再给贾老板答复。贾老板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说,行,明天我等你回话。
第二天卖饭时,石梅脑子里乱哄哄的,有几次差点拿错饭找错钱,尽管昨天晚上她已经和爹姐姐商定好了主意,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在一旁帮忙的丁少军看出了石梅有心事,不忙时悄悄问石梅咋回事,丁少军满脸真诚,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石梅是何等的聪明,丁少军对她有意思她早就看出来了,她觉得一来自己的买卖刚起步,不能分散精力,二来对丁少军还不够了解,她不想像姐姐那样找一个不称心的男人温不温冷不冷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今天丁少军主动问起,石梅觉得多征求一个人的意见也好,虽然说对丁少军了解还不够,但觉得这个小伙子说话办事挺靠谱,人也实诚,她犹豫了一下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并问他有何意见。丁少军抠着脸上的一颗青春疙瘩豆,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的群山,突然,他右手一挥,果断地说出了两个字:“承包。”石梅大吃一惊,她没想到丁少军的想法会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一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呀!她敬佩的看了一眼丁少军,丁少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她心里一阵慌乱,忙收回了目光,脸上不由的浮起了一层红云。卖完饭,石梅信心满满的走进了贾老板的办公室。
贾老板同意由石梅承包饭店,每年给基地上交少量承包费,但石梅必须以优惠价卖给员工饭菜,石梅答应了贾老板的条件,她给贾老板提出的条件是允许食堂对外经营,食堂要改称饭店,名称由她定,饭店员工由她雇用,基地不能干涉。商定后,双方签订了合同,石梅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顿感有千斤重担压在了身上,签字的手微微发抖。
开饭店不比在基地卖饭,光启动资金就不是个小数目,石爱田把养鸡攒下的钱全拿出来交给石梅,石梅不肯收,爹看病吃药需要钱,再说这点钱是啃骨头用的手套——有它没它都行,石兰从家里拿来两万。丁少军建议向贾老板借一些,石梅知道基地摊子大用钱的地方多,不好意思张口。最后她找到了叶广言,在叶广言的帮助下,争取到了一笔扶持贷款,但钱还是不够。丁少军上午给一个当小老板的初中同学打了个电话,下午就把一张五万块钱的银行卡交给了石梅,石梅不肯收,丁少军说就当是借给她的,将来挣了钱再还给他。傍晚时分,贾老板把五万块现金送到石梅手中,贾老板主动上门送钱,石梅万分感激,她郑重的给贾老板打了张借条。
一个月后,石梅的"永昌饭店”正式开业了,她将村里的两个发小姐妹雇来帮忙,这两个发小因家庭贫困,小学刚毕业就辍学了,她又将邻村的一个在呼市的一家饭店做厨师的小伙子高薪挖过来。她任经理,让姐姐负责财务。
开业当天,叶广言送来一台电热水器,贾老板送来一幅“爱拼才会赢”的横匾以示祝贺和勉励,字苍劲有力。机灵的丁少军买一个两尺见方的貔貅摆在了收银台前。
基地的员工吃上了可口价廉的饭菜,心中万分喜悦,感激贾老板人好心善,为员工着想,工作起来更有劲头了。
石梅大方大气不计较,态度温和,心眼灵泛,为人处事干脆果断,深受员工们的喜爱,每天吃完饭,不等服务员动手,几个手勤的员工就帮倒泔水拖地归置桌椅等,常把服务员弄得不好意思。
石梅不断提升饭菜质量,想方设法提高服务水平,“永昌饭店”的名声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红火,石梅成了远近闻名的小老板。
基地正好处在去往希拉木仁草原的必经之处。旅游旺季,每天都会有大量游客经过基地去草原游玩,精明的贾老板从中看出了商机,他又在基地旁承包了五十亩土地,一部分开辟成了采摘园,清一水的塑料大棚,种着草莓、葡萄、香瓜、樱桃等水果,还种着诸如黄瓜、西红柿、大白菜、水萝卜等本地常见的疏菜,供过往的游客采摘。这些瓜果蔬菜施的农业肥,浇的深井水,是标准的绿色农产品,深受游客的喜爱。一部分开辟成鱼塘,分水域养着鲤鱼、草鱼、鲢鱼、鲫鱼、螃蟹等,游客可以买也可以钓,钓的话按小时收费,这些水产品还供应城里的饭店。呼市包头固阳达茂等周边市县的人们,礼拜天没事干,专门领着老人孩子来基地采摘或钓鱼,到了吃饭的时侯,这些人就在“永昌饭店”用餐。有一部分去草原玩的游客嫌草原的旅游餐贵或者吃不惯蒙餐,也顺道来“永昌饭店”吃饭,饭店每天人满为患,一天到晚,空气中都飘着浓郁的饭香味。
石梅不失时机的又推出了“笨鸡莜面”、“野菜拌莜面”、“烩菜炸糕”、“全莜面宴”等主打农家菜系。石梅与几家旅游公司联系,将“永昌饭店”作为游客定点用餐饭店,业务量明显增加了。饭店又雇了几个人,石梅还把村里会做莜面的几个妇女雇来专门做莜面,在她们眼里做莜面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家务活了,没想到还能挣钱。
石爱田养的鸡发挥出了重要作用,饭店用量大,每天光杀鸡褪毛就把老汉忙得够呛,更不用说还得喂养了。石梅担心爹的腰病复发,雇了一个人专门杀鸡,让爹只负责喂养。石梅准备让姐夫也过来干,这样就能和姐姐团圆了。姐夫说饭店的活他干不了,一个大男人拴在饭店里也没啥意思,还是打工自在,石梅没有强求。
石梅用人灵活,饭店除了固定员工外,还根据淡旺季雇用日工和小时工,闲时来饭店打开,忙时在家干活,这样种地挣钱两不误,乡亲们知道石梅的好意,打心眼里感谢她。
丁少军依旧常过来帮忙,还不时提一些中肯可行的建议,他的不少建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石梅对丁少军刮目相看,久而久之,石梅也不和他见外了,经常指派他一些活干。这天晚上,饭店已经打烊,石梅最后一个离开,出大门时碰上了刚从县城办事回来的丁少军,闲谈中石梅得知丁少军还没吃晚饭,她二话没说,拉着丁少军返回了饭店。
丁少军边吃饭边向石梅介绍了他的情况。丁少军是个高考落榜生,由于家庭贫困,父亲多病,再加上妹妹正在读书,他就没有复读,先在老家打工,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贾老板,知道贾老板要来后山种土豆,他就跟着来了,他是文科生,贾老板就让他在基地办公室当了秘书。
听了丁少军的介绍,石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有着和自己近似的遭遇。当丁少军问石梅为什么不读书时,石梅眼里泪花闪过,强装笑脸说:“和你差不多。”接着向丁少军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丁少军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石梅。“同是天涯沦落人”俩人的心更近了。
丁少军完全把自己当作是饭店的一员了,空闲时常来饭店,遇上饭就吃,遇上活就干,对石梅更是言听计从,店里的几个姐妹看出了端兒,悄悄在一旁议论。一次,石兰和石梅在一起聊天,石兰话中有音的说,丁少军是个好小伙,为人处事诚实朴素,有文化,思路开阔,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石梅明白姐姐的意思,歪着头调皮的说,你说好不算,还得再考验考验。
(5)
瓢泼大雨下了一夜,草原变成了湿地。早上,雨停了,但阴云密布,风很大,这样的天气草原上不会有游人,专程来饭店吃饭的人估计也不会多。石梅低头玩手机,石兰在算账。突然,石兰的电话铃响了,石兰接通电话,传来了儿子的声音,石兰激动地喊了一声“儿子。”小家伙带着哭腔说:“妈妈,我想你了,你啥时候回来呀,爸爸回来了,还给我买了……”“兰兰,你今天回趟家吧。”电话里传来了丈夫的声音,石兰知道是丈夫从儿子手中抢过了手机,“时间这么长了,你回来给我洗洗衣服,再给我准备几件替换的衣服,再说儿子也想你了。”姐夫的话石梅听得清清楚楚,她抬起头对石兰说:“回去吧,姐,今天不忙,回去看看孩子,给姐夫换洗换洗衣服,男人就这样,没老婆能臭了。”石兰嗯了一声:“那姐就骑你的电动车吧。”石梅把车钥匙递给姐姐:“别急着回来,安顿好了再回来。”
没想到日头还没西沉时,石兰就回来了,她咚的一声撞开饭店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两眼红肿,胸脯剧烈起伏着,像鼓风的皮囊,石梅吓了一跳。
石兰抱住石梅抽泣,石梅看了一眼旁边的服务员,拥着姐姐进了一个雅间,刚把门关上,就急切的问:“到底咋回事。”
石兰回到家里时,儿子和公公在家,丈夫不在,问公公丈夫哪儿去了,公公说他也不知道。
多时没见妈妈了,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石兰紧紧抱着儿子,泪水不由得流了下来。
逗了一会儿儿子,石兰张罗着做午饭。可饭熟了丈夫还没回来,打他的手机,关机,石兰寻思总是没电了,就让公公和儿子先吃。公公看了一眼院门,骂道:“真是个刮野鬼货,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一下也呆不住,别等了,咱们吃吧,给他留在锅里就行了。”
饭后,石兰哄儿子睡下,自己去上厕所,刚一出大门,遇上了村长,村长问石兰啥时候回来的,然后铁青着脸说,我也不遮掩了,你家孔二东又惹下事了,我正要找你爹去,没想到碰上了你。石兰心里一阵慌乱,忙问惹下什么事?
早上起床后,孔二东闲着没事干,手插裤兜在村里瞎转悠,瞎转悠是游手好闲之徒共有的特性。在村口孔二东碰上了邻村的的几个后生,几个人不由分说拉着孔二东就走,孔二东问干什么去,一个后生说“爬山”去,(一种赌博形式)孔二东像闻着屎的狗跟着去了。
孔二东的运气太差了,玩了没有几把,警察便像天兵天将下凡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聚众赌.博孔二东被拘留了,村长看见孔二东被押上警车,吐了口唾沫,骂道,真不是个省心货。
孔二东以前就因为赌.博被拘留过,石兰劝也劝了,闹也闹了,可发过毒誓的孔二东一转身就忘了。就说今天吧,这才多大一会?就惹下了祸,村里的人用屁股都笑话不过来。石兰越想越气,浑身发抖,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头发四奓,眼睛通红,如果孔二东在眼前,她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撕咬几口。
得到消息的公公拍着大腿大骂:“孽子啊,不省心货,我看你是好好的光景不想过了,你在自寻倒霉呀。”石兰脑子漂了白,脑袋空洞洞的像一只干葫芦,她连儿子也没看一眼,跨上电动车冲出了院子,任凭儿子在身后嚎啕大哭。
听了姐姐的哭诉,石梅怒火中烧,她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她把桌子拍的山响:“姐,事到如今,没啥可说的了,他不懂羞耻,咱可丢不起这个人,和他离婚,离开这个不知悔改的不要脸货。”说完坐在椅子大口喘气。姐妹俩谁也不说话,空气像冻结了一样。
其实石兰从冲出院子的那一刻起,满脑子就全是离婚。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儿子的哭喊声还在耳边回响,仿佛儿子孤苦伶仃一个人正从遥远的天边喊着妈妈向她跑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石兰知道,有不少父母因一时赌气或为了追求所谓的完美幸福,选择了离婚,但牺牲的往往是孩子的幸福,甚至是人生。受父母离婚的影响,有的孩子心理扭曲不健康,有的行为不端,有的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再想到离婚,石兰的眼前就浮现出儿子娘离爹弃的悲惨情景,她仿佛看见了儿子桀骜不驯的样子,还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张着大嘴一口一口吞噬着儿子,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了,电动车也随之慢了下来。
石兰擦了擦眼泪,悄悄走出雅间。石梅也渐渐的冷静下来,刚才心里汹涌的山洪了平静了,如若姐姐离婚会给外甥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很清楚,不能给姐姐火上浇油了,更不能撺掇着让她离婚,那样只能害了孩子,谁也有犯错误的时候,何况俩人常年不在一起呢,让姐姐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姐夫一次机会。她起身找到石兰,说了自己的想法,石兰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石梅有一个想法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了,她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向大伙公布,今天赶上姐姐家出了这档事,她觉得时机到了。她掏出手机给丁少军打了个电话,问他忙不忙,能不能抽空去一趟红山村把姐夫接到家来,丁少军一口答应。
石梅和石兰回到家时,丁少军也把孔二东接来了,他想多呆一会,见石梅和石兰绷着脸谁也不说话,孔二东更是一脸惊恐,他感到气氛不一样,便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了。石爱田不知道女婿做下了糗事,两个闺女没告诉他,怕气坏了他的身子,他热情招呼女婿抽烟喝水。
石梅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孔二东,孔二东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像受了惊吓的刺猬缩紧了身子,把头扎进了裤裆里,大气不敢出。孔二东猥琐的样子,更激起了石兰的怒气,她上前踢了一脚骂道:“看样子可怂了,做灰事胆子可大了。”石爱田歪过头傻傻的看着石兰,石兰装作没看见。石梅喝了口水,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的说:“孔二东,今天找你来是有事要和你说,这事我只和我姐说过,连我爹也没和说。”听到这儿孔二东紧张的满头冒汗,脖子伸得老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两下,像一只虚脱了的青羊,直愣愣盯着石梅的嘴,生怕从这张嘴里冒出一句“我姐要和你离婚。”,看着孔二东狼狈的样子,石梅又气又失笑,顿了顿,她接着说:“你在城里打工,挣不了几个钱不说,撇下老婆孩子不管不顾,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的意思是你干脆回来和我爹一起搞养殖,把孩子也接来,你们一家人也就团圆了。我爹现在养鸡,你们再养些猪和羊,先保证供应饭店,省的饭店从外面买,这样,饭菜的成本会大幅下降。余下的对外出售,就算办个养殖场吧,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永旺养殖场”,我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只要你好好干,我保证比你打工强,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头里,我爹腰有疾疼,只能帮衬你,重担要你来挑,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可以雇人,你看如何。”不等孔二东回答,石梅又扭过头对石爱田说:“爹,这事儿我事先也没和您商量,您看如何?”尝到了养鸡的甜头,石爱田的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高兴的连声说,行,行,的确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石爱田从两个闺女的话音中听出女婿肯定犯下了错误,作为老人他放心不下,他不好意思问孔二东,就悄悄问石兰。石兰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孔二东的心扑腾着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窘迫地看看石兰又瞅瞅石梅。石梅为人处事干脆利落,她对爹说,也没什么,就是没事干的时候“爬山“又让公安局给逮住了,罚了五百块钱,我姐心疼钱。
石爱田瞪了一眼孔二东说,以后别耍了,看看你让带逮了几回了,这么大的人了,上点心吧。孔二东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应承。
孔二东明白石梅称“我爹”“我家”而不称"“咱爹”“咱家”的意思,理亏的又把头扎进裤裆里。石兰用手指点了下他的脑袋:“死货,你倒是说话呀!”石梅也看着孔二东,孔二东头点得舂米,忙不迭说,好,好,听你的,全听你的,接着又献殷勤的补了一句,我绝不让咱爹受一点苦,“看来不离婚了。”孔二东转过身子拍着前胸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一阵窃喜。
(6)
“永旺养殖场”新增了猪和羊,为了赎罪,孔二东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养殖场里,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样滴溜溜转,人瘦了许多,黑了许多。
养殖场里生机盎然,鸡鸣猪哼羊咩咩,鸡肥蛋大,猪羊膘肥体壮。饭店的食材绿色优质,饭菜质量有了进一步提升。“永昌饭店”的名声越来越大,常常爆棚。在保证供应饭店外,养殖场剩余的猪羊鸡蛋对外销售,也成了抢手货,有的贩子天不亮就来到了场里。
石兰见丈夫变得不仅勤快了,人也实诚温顺了,跟以前相比像变了一个人,心里宽慰了许多。
这天晚上,石梅逗外甥玩,孔二东有好几回看着她欲言又止,一副胆怯的样子,石梅咯咯地笑:“姐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场里需要雇人了,这件事你作主,但要优先雇家里有病人的有突发事故的。”孔二东不解的问为什么。石梅扫了一眼孔二东:“这都不明白,这些人虽然脱贫了,但容易因病因灾返贫,脱贫一个也不能少,乡村振兴更不能落下一个,饭店里就雇了不少这样的人。孔场长,好好干吧。”一句孔场厂是石梅对孔二东的任命,也是对孔二东工作的肯定,孔二东激动的流出了眼泪,他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小姨子,这个小姨子厉害强势的有道理。
石梅的事业蒸蒸日上,特别是她帮助乡亲们在乡村振兴中勤劳致富的先进事迹在全市引起了强烈反响,她被市里授予了“乡村振兴带头人”荣誉称号。县融媒体中心制作了专题片,详细介绍了她的事迹,省市两级电视台对她进行了专访,市领导和县领导多次现场办公,为她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石梅的干劲更大了,也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石梅从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这天,她很晚才回到家,看见她进了家,大伙都低下头不说话了,只有外甥像一只欢快的松鼠跳进了她的怀里。石爱田唉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石兰装作倒垃圾出了屋,孔二东坐在炕沿边抽闷烟,目光躲闪,一个个举止怪异,空气凝重沉郁。石梅觉得气氛不对,问爹这是怎么了,石爱田沉默了半天,支吾道:“唉,还是问……你姐夫……吧!”“姐夫,到底是咋回事嘛!”石梅急切的问,孔二东把手中的烟掐灭,讪讪道:“小梅,这话……本不想和你说,但我想这话最终..….你会听到的,那样对你的打击会更大,你早……知道也好,最起码有个心里准备。”“哎呀!姐夫,你咋这么啰嗦,有话就痛痛快快的说。”石梅不耐烦的催促道。孔二东咽了口唾沫,压着嗓子说:“这几天,我听到村里有一股传言,说你的生意这么红火,不...…不是凭你的真本事,而是凭...…那……那种本事。”“哪种本事?你说。”石梅扬起脸天真的问,孔二东搓了一下手,心一横说:“村里有人说,你和贾老板有那...…那种关系,生意才会如此兴旺。”说完,瞄了一眼石梅,又急忙安慰道。“小梅,这是长舌婆乱嚼舌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石梅的脑袋里滚过一串炸雷,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全身冰凉冰凉的,她感到有一只大手紧紧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没想到竟有如此阴险之人,给她这个一心干事的纯真少女造如此歹毒的谣言,她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脸色寡白,嘴唇哆嗦,屈辱感像火柱一样贯过头顶穿透脚板,泪水扑棱棱滚落下来。石兰走过去,默默的抱紧妹妹,石梅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大哭。
第二天,石梅和姐姐早早去饭店,一路上,石梅觉得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有人对她嗤之以鼻。
有一段时间,石梅看见贾老板就远远的躲开,看见丁少军心里就滴血。石梅顶着流言蜚语忙碌着,她每天依旧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安排着各种工作。忙能让人减轻痛苦
天热的有点残酷,中午饭店忙完后,石梅没心事回家,一个人在饭店里爬在办公桌上休息。丁少军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直到走到身边,石梅才察觉到,她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丁少军,没说话,耷拉着眼皮,把脸侧了过去。丁少军见石梅对他不理不睬,觉得奇怪,轻声问:“石梅,你怎么了?”石梅仍旧不说话,泪水却一泄而出,肩膀在剧烈的抖动着,越哭越厉害,丁少军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石梅从桌子上爬起来,指指身旁的一把椅子,示意丁少军坐下。石梅两眼噙泪,问丁少军:“你..…最近听到些……议论没有,关于...…我的。”“议论……关于你的……噢……”丁少军恍然大悟,最近,他确实也听到过一些关于石梅的传言,但他不相信,石梅是一个有文化有志向的年青人,她凭自己的才能做事,不可能依附于某一个人,通过与石梅的接触,他发现石梅不是那种轻浮虚伪的人。丁少军坦然一笑∶“咳,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呀,说实话,传言我听过,但我压根就不相信,也就没和你说,因为你不是那种人,不光我不信,我相信明眼人都不会相信的,别理它,就当什么也没听见,谣言总会不攻自破的。”丁少军的话如乌云散后的阳光,暖烘烘亮堂堂照进了石梅的心里,石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动情的喊了一声,少军,扑进丁少军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丁少军抚摸着石梅的头发,任由心上人委屈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
到底是谁造的谣呢,石梅思忖了半天,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她!
(7)
铅灰色的云层抹平了天空,大地被一块厚实的灰布捂盖起来,天没有一丝风,硬冷,枯树上的乌鸦呀...…呀的叫,在寒冷的冬日里,让人浑身直冒冷气。
入冬后,草原游、采摘园进入了休眠期,“永旺养殖场”却进入旺季,每天早上,场里杀猪宰羊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惊起一串串狗叫声,麻雀惊恐的掠过树梢尖叫着飞向远方。
刚开始,场里只卖活鸡活羊生猪,产值较低,后来石梅去鄂尔多斯那边的养殖场看了看,回来后,不仅扩大了养殖规模,还改变了经营模式,改卖白条鸡白条羊白条猪,猪皮和羊皮另卖,下水处理后再卖,看似简单的改变,产值却一下子增加了不少,这样一来场里还需雇人,石梅交待孔二东依然是优先雇容易返贫的人。“永旺养殖场”雇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养殖场还雇人吗?”石梅正低着头忙手中的活,冷不丁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站在办公桌前。汉字姓白,名富,是邻村人,生育一个儿子,儿子惠有严重的强直性脊柱炎,生活基本不能自理,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和他生活在一起。迷信的母亲常唠叨让他改名字,说起了这么个妨祖名字再折腾也富不了。
石梅问白富,你来场里打工,家里的地咋办,白富说让两个弟弟帮着种,忙时我请几天假就行了。了解完情况后,石梅嘱咐他去找孔二东,由孔二东给他安排具体工作。白富千恩万谢,却磨磨唧唧不走,一脸讪笑看着石梅,石梅问他还有什么事,白富喉咙里咕咚响了一声,支吾道,她的老婆也想来养殖场打工,但只能做小时工,因为家里的老娘和孩子还得老婆照料,不知行不行,说完,眼巴巴看着石梅,像几天没吃饭的人渴望得到眼前的白面馍馍一样,石梅心里酸酸的,她答应了,让他老婆来场里褪毛洗下水,实行计件工资,来去自由。白富高兴的搓着手嘿嘿笑,土灰色的脸上因激动泛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红晕,他转身离开时,石梅随口问了一句,大婶叫什么名字,白富回过头答道,高梅。石梅觉得这个名字很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白富又说道,你指定认识她,她在你的饭店里做过捡菜工。石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这个女人名字里也有一个梅字,因而石梅对她印象很深,石梅记得这个女人在饭店做的是日工,女人心直口快,手脚麻利,后因偷饭店的香蕉,被石梅开除了,走时,嘴噘得老高,出门时还狠狠地瞪了石梅一眼。
高梅每天起早贪黑来养殖场里干活,见到石梅时尴尬的笑一笑,不是不说话埋头干活就是赶紧躲开。一天,石梅在屠宰车间遇到了高梅,高梅和往常一样,又要躲开,石梅喊住了她,单刀直入地问∶“大婶,你为什么老躲我,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跟你当年偷饭店的香蕉有关。”高梅愣住了,没想到石梅会这样子直率率的问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吞吞吐吐向石梅讲了实情。
那几天高梅的儿子便不下来,每次大便都痛苦的哇哇大叫,她听人说香蕉能通便,为了省事高梅想到了饭店里为客人准备的香蕉,为了儿子她就当了一回贼。高梅抽泣道:“小梅,啊...…不,石老板,婶子对不住你啊!”说完,羞愧的呜...…呜哭出了声,石梅拍了拍高梅的肩膀没说话。石梅走出屠宰车间,高梅又追了出来,似有话要说,石梅问她还有什么事,高梅刚才正在洗下水,她奓着两手略显不安的说:石老板,婶子...…还有...…有,噢,没...…婶子没事,你忙你的。”石梅疑惑地看着匆匆离去的高梅。
这个春节,丁少军决定不回老家了,反正基地得有人值守,石梅手头的工作太多了,他想留下来帮帮她。腊八这天,石梅把丁少军请到家里吃她和姐姐亲手做的腊八粥,还指挥丁少军剥蒜,和她一块腌腊八蒜。石梅问他过年回不回去了,丁少军猜不透石梅是随便一问还是另有意思,他反问道,你说呢?石梅不假思索说,那就留下来,我有事和你商量。丁少军刮了下石梅的鼻子:“我早就决定不回去了。小梅,我以后也不回去了,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创业。”说完紧紧的握住了石梅的手。丁少军留下来就意味着为了心爱的人他将远离故土远离父母远离亲人,他将在后山地区和心爱的人拼搏生活一生,石梅心里暖流涌过。石梅怕爹和姐姐看见丁少军和她的亲昵举动,忙把手抽出来,冲丁少军调皮的吐了下舌头,逗道:“才不稀罕你这个侉子呢!我看你还是回去吧,你一个侉子不适应长期生活在后山地区,何况你老家还有父母亲人,你不回去他们会骂你是不孝之子。”丁少军知道石梅是在开玩笑,回怼道:“大棒也别想把我赶走,我死也要死在这里……”石梅随手将手里剥着的蒜塞进丁少军的嘴里,嗔怪道:“不许瞎说。”
石梅就成立种植专业合作社的计划征求了丁少军的意见,听完石梅的详细介绍后,丁少军既敬佩又激动,他告诉石梅,计划一定要再细致再周详,如此大事切不可操之太急,要稳妥行事,来不得半点马虎。俩人走访农户、上网查阅资料、请教专家、做市场调研、跑农牧业局和乡村振兴局,忙得晕头转向。过程中,开阔了眼界,增长了不少知识。石梅强烈的意识到自己的知识实在是太有限了,她决定报考成人大学。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丁少军时,丁少军说他也有同感,几天后两人一起报了名
除夕晚上,丁少军提着一大堆年货,不请自到来到石梅家。因养殖场忙,孔二东不能离开,他一家人也在老丈人家过年,虽然连大带小仅有六个人,但欢声笑语,饭菜飘香,年味十足。
丁少军给大家讲老家过年的习俗,讲到可笑处,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石爱田觉得这是老伴去世后最快乐的一个春节,他一再吩咐孔二东一定要多放些爆竹。
吃年夜饭时,石梅谈起了她的计划,一家人认真的听着,丁少军做一些补充和说明。计划的核心内容是农户可以拿土地入股,按股分红,股东可以来合作社打工。石爱田和孔二东头一次听说土地入股,惊得下巴砸了脚面,俩人你看我,我瞅你,半天回不过神来。
孔二东吸溜了一口酒,歪着头问丁少军,拿土地入股真的可行吗,这可不是开玩笑。丁少军夸张地抚摸了一下孔二东的胸脯,肯定的说:“放心吧姐夫,其实拿土地入股不是咱们的创举,别的地方已经有过成功的先例。”
石梅听见丁少军叫孔二东姐夫,知道丁少军是故意的,脸不由得红了,故作恼怒的说:“瞎叫甚了。”孔二东吃了口菜说:“小梅,別不好意思,少军叫我姐夫那是迟早的事。来,少军,咱裢襟两干一个。”说完哈哈大笑。孔二东打量着眼前这个未来的裢襟,心里想,这家伙确实挺厉害,有几把刷子。
万物复苏,归燕衔泥,经过石梅和丁少军一冬一春的努力,连上外村的已经有近百户农户加入了合作社,石梅和丁少军给合作社起名为“永兴种植专业合作社”。丁少军辞掉了基地的工作,把精力一门心思用在了合作社上,他要和心爱的人干一番事业。
暖阳高照,天空干净的连一片云彩都没有,“永兴种植专业合作社”第一次股东大会在“永昌饭店”前的空地上举行,为了把这次会议开的既庄重又热烈,丁少军组织人手专门搭建了主席台。县、乡、村领导和叶广言专门到会指导,贾老板本也在应邀之列,但在开会前一天家里有急事回去了。
石梅就合作社入股、种植、经营、管理、分红、股东打工等问题向股东作了详细介绍。合作社不光种土豆,还要种葵花、贝贝瓜、无籽瓜、药材、莜麦、藜麦等,总之市场需要什么就种什从,什么挣钱就种什么。股东可以来合作社打长期工,也可以农闲时来打日工,股东守家在地种地挣钱两不误。习惯了小农经济的股东们兴奋的把手拍得通红。石梅全票通过当选为理事长,丁少军当选为理事,丁少军详细回答了股东们的提问,会场里人声鼎沸,群情激昂。突然,石梅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习的身影,她兴奋的喊叫着跑了过去。班主任老师神采飞扬,满脸自豪,见石梅向他跑来,一边向石梅招手一边爽朗大笑。班主任老师紧紧握住石梅的手说:“石梅,你真不了起,看来老师的眼界还是有点窄了,原以为只有考上大学才会有好的前途,没想到你在农村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画出这么一幅漂亮的画来,老师真的为你感到自豪。”得知石梅正在参加自学考试,班主任老师连声说好,称赞石梅有理想有志向。班主任老师把手机递给一个小伙子,让他给照块相,咔嚓一声,石梅和班主任老师定格在了蓝天白云下,远处是一座座高山。
散会后,高梅在人群里寻找石梅,她有许多话要对石梅讲,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了,她觉得再不讲出去,自己会被憋疯。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榆树下,许多人正围着石梅问这问那,丁少军也在场。“石梅,“石梅”高梅一边喊着一边挤进了人群。人们不说话,齐刷刷的看着她,高梅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在众人的疑惑中开口了:“乡亲们,对于我来说今天是个机会,有些话不说,我心里憋得慌,良心上也过不去。”高梅动情的抓住了石梅的手,说:“在石梅的动员下,我家也拿出几十亩土地入了股,石梅说我继续在屠宰场干也行,想来合作社打工也行,打长期工还是打日工,由我自己根据情况来定。乡亲们,你们听听,我不傻,石梅这是把我放在了心里呀。其实,大伙心里都清楚,这几年石梅又没把我们哪个人放在心里?另外,她的养殖场又扩大了规模更新了设备,从屠宰到产品加工,流水作业,全是自动化。我家白富手勤诚实,石梅便提拔他当了副场厂,协助孔场长工作,我家老白是又升职又涨工资,我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乡亲们认真的听着,说到这,高梅话题一转说:“石梅是我们老白家的大恩人,可我却做了一件对不住她的蠢事。”高梅眼睛里泪花闪闪,大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互相打问着到底是咋回事,有的人催促高梅快说。高梅顿了顿,擦了把眼泪接着说:“我曾在石梅的饭店洗过菜,打的也是日工,有一次我发昏手贱偷了饭店的香蕉,石梅便把我开除了。我当时想不通,你石梅不是要帮大家共同致富吗?你不是要做乡村振兴的带头人吗?几根香蕉你就把我开除了,你这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吗?,再说我偷香蕉也是事出有因,我心里不服,咳,看我说这些干啥,不说了,不管啥原因,你偷就不对,当时我不理解,生她的气,一出饭店门正巧碰上了贾老板,我就想起了一个阴招,想整治一下石梅,于是我散布谣言说...…我想大伙都听说了,谣言给石梅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人家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啊!我真不是人呢!现在想想真后悔,今天我当着乡亲们的面,给石梅赔不是了。”扑通一声,高梅给石梅跪了一去,恳求石梅能原谅她。
高梅的话不啻于开山炮,震得乡亲们两耳嗡嗡作响,闹了半天,谣言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有人低声骂,也有人夸高梅,说她敢做敢当,知错就改,是个女汉子。高梅的话让石梅验证了她的猜想是对的,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丁少军,丁少军正看着她笑。石梅把高梅扶起来,俩人拥抱在一起,骤雨般的掌声响起。
一场透雨给田野山川洗了个澡,天清蓝明亮,田野翠绿清靓,不远处的山坡上,红彤彤的山丹花在草丛中扬着笑脸看着石梅和丁少军。石梅和丁少军手牵手走在田间小路上,石梅头上戴着一个用各色小花编成的花环,仿佛是一个降落人间的花仙子,山雀在他们头顶歌唱,蝴蝶在他们身边飞舞。一块块紫色的马铃薯、黄色的油菜籽、绿色的小麦、红色的荞麦、灰色的碗豆、褐色的藜麦……把整个田野装扮成了五彩斑斓的大地毯,秧苗的清香和百里香的浓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香飘万里。
两人走累了,在田埂上坐下来休息,丁少军随手摘了一朵紫艳艳的土豆花,放在鼻子下闻,闻完后,盯着土豆花出神,良久,扭过头对石梅说:“小梅,我觉得我们还应该把合作社的远景规划再好好完善一下,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分步走,农产品先初加工,然后再深加工,比如土豆,我们可以先生产淀粉,然后再生产薯片,还有葵花籽,我们先加工成熟瓜子,包装出售,然后再生产瓜子油……总之,既然是远景规划,我们就要稳打稳扎,一步一步来,你说呢。”石梅把头上戴着的花环摘下来,理了理头发,说:“你的脑子一下也不闲着,整天都在琢磨事,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告诉你,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不可能拿乡亲们的利益开玩笑。”说着亲昵的在丁少军的眉头上戳了一下。
回村的路上,丁少军看着石梅欲言又止,石梅咯咯的笑:“有话就说,大男人家,扭扭捏捏像啥嘛。”
“小梅,我什么时候能娶呀”丁少军一脸认真的说。
石梅看了看身边五彩斑斓的庄稼,清一下嗓子说:“等我们自学考试毕业了我就嫁给你。”
“真的?”丁少军两眼闪光。
“真的!”石梅一边往下取沾在丁少军衣服上的一棵杂草,一边红色脸说。
“太好了,小梅,谢谢你。”丁少军高兴的来了个前空翻。
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又一次召开了,本次股东大会也是换届大会,大会要选出新的理事长,石梅就本届合作社的主要工作和取得的成绩作了大会发言,随后大会进入了投票选取理事长的环节,股东们面色凝重,投下了庄严的一票。
石梅、石梅、石梅...唱票声在会场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