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退休,牙可不能“退休”
作者:王玉权
雪里蕻熝毛豆米,鲜美无比,喝粥的绝配。视觉上,黄澄澄的雪菜,青碧碧的豆米,滑溜溜的米粥,既非炫目的暖色,亦非黯淡的冷色,和谐悦目。加上触觉嗅觉味觉的共同加持,氤氲成一股香美的氛围,给人以享受级的咸鲜味儿。
早餐的主食,素来不喜早点的肥腴,也不喜油条烧饼豆浆的腻歪。喝惯了杂粮粥,白米赤豆干果薏仁燕麦片的香杂烩,稠嘟嘟,甜丝丝,软糯糯,馋人,养人。
喝粥,不需多咀嚼。咸菜细碎,豆米那恰到好处的低硬度,也不需牙齿多劳。
今儿见鬼了,左上颚的臼齿部位居然电击般地痉挛了一下,发射出疼痛的信号。明明没有砂子硌人,碧青的豆米也不可能惹祸。啥情况?
偶发的,没介意。下一口,连喝粥也隐隐地疼了。再搛一块咸,倒霉了,那豆子碰也不能碰了。像触到了牙的秘密机关,连连发射疼痛的射线。太蹊跷啦!
粥并不烫也,温温的,居然通不过。牙齿就这么蛮不讲理,疼、疼、疼,耍开了无赖。
这臼齿,大概是大哥,其他牙都服它领导,集体怠工罢工。没有过啊,我很恼怒,不医了!(方言,吃的恶谥。)这顿早餐,窝窝囊囊地草草结束。
张开嘴,照镜子,见左上颚贴里两颗,确实像病人样黄巴巴的。摸摸,居然微微地摇动了。
调查研究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太官僚主义了。人家辛辛苦苦为你服务几十年,好像是该派的。我这主人是不是太大马哈了?我心里又不服气,天天刷牙,一天三次,一视同仁,谁叫你有病的?虽阴噱噱地隐隐作痛,尚可忍受。抱着侥幸心理,看看吧,也许会好的,便没再理会。
人性的惰,总爱拖拖拉拉,不忙,等下子。这弊习,误事,且顽固难改。我这一掉以轻心,真误了事。下晚加剧,升级了,不再钝痛,而是令人坐卧不安的锐痛。尖锐得像钢针钻心似的,牙龈肌"吸、拱,吸、拱”地抖动。无法形容,不得命的疼呀!嗐,遭老鼻子罪了。在床上翻滚,在室中转圈,手死命顶着左颊,无济于事。
无休无止的锐痛,实在无法忍受,完全摧毁了我的意志。活罪,活罪!此时,死的心都有。
外面下着雨,风呼啸着。孤灯孤身,好无助。满身心的疼疼疼,疼昏了头。一看时已十点多,医院去不成,药店大概也关门打烊了。
怎办?找救命稻草。翻,翻存药。老伴在世时,病鬼子,药罐子,什么药都有。消炎止痛的,治感冒的、治筋骨的、治便秘的、降压的等等。用得最多的是止痛药。尤其是那粉红盒孑的布洛芬缓释胶囊,家中的常备货,却怎么翻也不见踪影。
老伴走后几年了,佛祖保佑,我几乎和医药无缘的。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药合倒不少,可上面喷印的保质期俱已过期。唉,即使找到也无用!平日太懒了,早应该将它们丢入垃圾桶的。
换一个抽屜翻。翻到了一本小口袋书《小偏方治百病》,嘴里疼得哼哼着,心里却窃喜,以为找到了救星。治牙痛的方法不少。什么白酒花椒水、醋泡六神丸等等。
见鬼!我早不开伙了,每天由儿女轮流送饭菜来,哪有什么花椒、酱醋?久不服药了,更无什么六神丸。
忍着“吸、拱,吸、拱”的剧痛,烫人的左颊已红肿。又翻到一本小册子《特效穴位》。嗯,这也许管用吧。治牙疼的,可按压合谷穴(手丫),下关穴(就在牙痛处),地仓穴(嘴角)。正方向反方向交替着揉。鼓捣了好大会,依然疼得昏天黑地。心里不禁起毛,脱口而出,他妈的,卵用!冤枉人家神神叨叨的尽胡说八道!平素我是不爆粗口的,可见这国骂已深入国人骨髓,怕改也难。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捂着肿烫的病灶处哼哼唧唧。闭着眼直哀叹,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不甘心,再翻!这就叫人在绝望时的垂死挣扎,人的本能。终于在迎桌的抽屜角落里翻到了一盒未启封的“拨云锭”。一看有效期三年,2021.2月到期。嗬,庆幸!还有一个月才到期,还在有效期内。
记起来了,去年右眼发炎,药店推荐我买了两盒。这种中成药,除了制成溶剂滴眼外,还可含服治牙龈肿痛、喉舌红肿等。只用了一盒,眼病即好。这盒倒遗忘了,丢弃在抽屜乱七八糟的杂物中。
找到救星了,我像落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长嘘了一口气。
“拨云锭”,名副其实,能拨去眼中云翳。只是叫它为“锭”,我总觉得可笑。太小了,线香粗细仅一厘米长的小圆柱体,真看不上眼儿。我赶紧剥开含在牙痛处。真神,荫凉荫凉的。约半小时后,疼痛渐轻。一小时后,彻底止痛。
啊,别小瞧这“拨云锭”,老君炉中仙丹!观音瓶中法水!
不该轻看了这小不点儿。中成药靠谱!
我已被折腾得精疲力竭狼狈不堪。一看时近深夜一点,也许太累,倒在床上竟能南柯一梦直到天明。摸摸左面颊,红肿已消,只是觉得又有点隐隐作痛了。我知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再不敢懈怠了,喝了碗薄粥,决定去医院拔牙,彻底解决问题。
坐在家里,直如坐井观天。哪晓得医院里人声鼎沸人满为患,不禁皱了下眉。这个,该不是好现象吧?
费了好大劲儿排队挂号。我想,口腔科相较其他科室该属冷门吧,哪知诊室外廊排椅上巳座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静观一会,听人抱怨说,拔颗该死的牙,也要经历一大串繁琐的检查化验,连CT、B超都用上了,没几天拿不下来。这阵仗吓得我逃之夭夭,决定去外面口腔小诊所去瞧瞧。
小病大治,重复检查,耗时费钱,大医院通病。专业小诊所,门槛低,仅花了百十元,两个钟头,速战速决,得劲。
为我拔牙的是位老医生,一看就让人踏实。他先扫了眼我填写的表,见我无三高心脏等违禁疾病,即点了头。命我躺上治疗椅。张开嘴,无影灯一照,在病灶部位麻利地注射了麻药。
在等待的时刻,他接诊下一个。下一个是位肥胖的四十左右的女人。只听老医生说,你这牙不能拔,保守治疗。对另一白大袿说,开点药给她。待人走后,老医生嘟囔着,馋嘴婆娘,一嘴病牙。吃吃吃,再吃人就成了一坨肉,恐怕要成瘪嘴婆了。
药性过了后,老医生拿起牙钳一夹,轻而易举地将我的两颗病牙拔除了。“当、当”两声,落在金属托盘里,一点不觉得疼。老医生用牙钳拨了下,说,这两颗臼齿磨损严重,超期服役了。见我表上填的年龄,向我竖了下拇指。自语道,我也是超期服役。我口里含着硕大的药棉,也向他竖了下拇指。
这是位返聘的老牙医。姜是老的辣。老家伙是有两下子的!
半小时观察期。到时取出血糊糊的药棉,漱口后,无异常。老医生问我,种牙吗?并热情地推荐了一沓图文并茂的资料。进口种植牙八千一万左右一颗,镶牙也有进口国产之别,数百数千均有。显然是在拉生意了。
我倒不是心疼那成千上万的钱。现在不比从前,小菜一碟,拿得起的。心里巳拿定主意,这大岁数,余年无多,不想折腾了。
我知道那个老牙医朝我竖拇指的意思。两颗拔掉的臼齿“超期服役"了,左下颚也有对应的一颗臼齿早年自动掉了。除了这三颗,余还健在。就是说,人们口中的二十八颗牙对应天上的二十八宿(清一色的凶神恶煞威猛狠角),我有近百分之九十仍在岗。八十多岁了,战斗在“食”这一活命战线上的“国防军”,牲牺不多,虽称不上固若金汤,但依然强大,可喜可贺!
明眸皓齿,向来是美人的标志。齿居“食”之第一线,有犬牙撕咬,臼齿研磨,余齿助嚼。似诸军兵种配合作战,形成一套完整的作战体系,一个不能少。特别是退休族,千万不能让牙齿也跟着你“退休”。没牙的瘪嘴,惨不忍睹。丑八怪倒是小,短命减寿是必然的。哪个百岁寿星没一口好牙?长不长寿,摸摸你还剩多少牙,就可基本断定。牙的保卫战应持续一生,人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牙齿另一伟大功能是美容,人所共知,兹不赘述。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正是齿的天设造化之功!
卫生,卫生,保卫生命也。脏净与否,仅为其末义。作为人体屏障第一线的牙齿,当是第一重点护卫的对象。能持何足挂齿漫不经心的态度吗?应当提高到没齿不忘的高度才对头。
愿牙齿能伴随我们一生永不退休!
2021.3
【作者简介】
王玉权,笔名肃月。江苏高邮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退而不休,码字怡情。不钓名和利,只钓明月与清风。